第68节(1 / 1)
有一天早上他在刮胡子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了老友在车祸中被撞得稀烂的脸,血滴答滴答溢满了整面镜子,新鲜的,热乎乎的血沿着镜子的边缘向下流淌。
他吓了一跳,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洗手台里残留的血迹,还有镜子里自己惊慌的眼睛——他以为自己出了问题,直到半年后,他的那位老朋友真的如同镜子里显示出来的那样被撞成了一只烂乎乎的南瓜。在葬礼上他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没有人直到那是因为激动而非是悲痛。
在接下来的很多年中,镜子里又出现过好几次幻想,当然,伊莫金更加喜欢称之为“神启”。他预知到了总统的换届,同事的身亡,自己被原本的教会开除……哦,最后这件事情让他气得发疯。
在镜子上出现这个场景时,他在愤怒中直接抓着漱口杯朝着教会负责人那张恶心的猪脸砸了过去。
那神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那位负责人在镜子中被他的杯子砸成了碎块——几个月后,当伊莫金递出辞呈决定全身心地加入降临派后,负责人一个静谧的晚上忽然飙出了鲜血。
他在自己妻子和女儿的面前变成一堆碎肉块。碎得就像是伊莫金已经换掉的那快镜子。
伊莫金终于发现自己可以做到得更多。
——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
红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冷漠地看着伊莫金,一种邪恶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烧了起来。
“但是你不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你或许有点小聪明……但是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
他朝着伊莫金走去,幽暗的灯光在他的背后留下了影子,只是那道浓黑的影子比正常人应该有的影子要庞大太多,
它们就像是扇子一样张开,黏在地板上,在边缘处你似乎可以看到一只狗伸长了脖子,露出了獠牙。
红鹿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银色的德国产锯条。
伊莫金胸有成竹地慢慢后退,引导红鹿走到镜子的范围内。
他朝着镜子里飞快地瞟了一眼,然后发出了“唔”的一声。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插着手,微笑着站在镜子里。
那个人看上去几乎与红鹿一模一样,然而在看到他的瞬间,面对红鹿并没有任何退缩之意的伊莫金却被一种强大的恐惧摄取了。
那个男人不是红鹿。
红鹿是人类,而那个男人不是。
那个男人是……
“不——”
他颤抖了起来。
他看到总是散发出朦胧而神圣光辉的镜子逐渐变暗。
他的尸体出现在了镜子里。
“滴答……”
“滴答……”
“滴答……”
暗红色的血缓慢沿着镜子的边缘溪流一般潺潺流了出来,属于伊莫金自己的血液闻起来带着柑橘腐烂后的臭味。
伊莫金将脸转向红鹿。
“你会后悔的,”他神经质地重复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红鹿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回答伊莫金。在红鹿偏头看向镜子的时候,他唯一可以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脸。
而他喜欢自己的这张脸,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有这个世界。
——
八个小时后——
维吉利的别墅内,加尔文的枪一直对准那个自称是维吉利的男人没有移动。
对方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尖。
“我……好吧……抱歉,加尔文,你比我想的还要敏感很多。”
他颓然地耷拉下肩膀,然后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我还以为我装扮得很好呢,我可以问一下,是哪里露陷了吗?”
加尔文的眼神在对方承认并非维吉利之后变得越来越冷。
“你是谁?这是我最后一遍问。”
加尔文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坚持了一遍自己的问话。
“我是维吉利……”那个男人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嘟囔道,在发现加尔文的手指直接勾上扳机后,他受惊一般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嘿嘿嘿,冷静,我是维吉利的另外一个人格!天啊,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
加尔文神色未变,他示意性地晃了晃枪口。
“把你的衣服脱掉。”
他说。
摆出投降姿势的男人骤然增大了眼睛,他的脸变红了。
“脱……脱衣服……这个事情的发展可有点奇怪。”
与嘴上稍微有些扭捏的推脱之意完全不同的是,他在加尔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第二遍的时候就相当干净利索地把上衣完全脱掉了。
加尔文飞快地瞟了一眼他赤裸的上半身,是相当熟悉的,属于维吉利的身体。
男人的手搭在自己的皮带上,他看上去相当兴致勃勃。
“我需要脱掉裤子吗?抱歉,我只有维吉利的部分记忆,我不太确定你们已经进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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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吉利的其他人格不会谎称自己就是他。维吉利呢?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跟降临派有什么关系?”
加尔文打断了他的话头。
男人有些遗憾地松开了自己的皮带,在脱离了维吉利的伪装后,他那种稍显轻浮的气质就再也无法掩饰了。
“你可以叫我里德(reed),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谎称自己是维吉利只是想要开个玩笑……而且当时你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刺猬,如果我真的告诉你我不是维吉利而是他的新人格,你压根就不会理会我!当时你的状态不好,仍由你那样待在街上真的太危险了,所以我才……好吧,好吧,我跟你道歉,别这样看着我,亲爱的加尔文,我真的没有恶意。”
他相当轻松地说。
“我们之前遇到了一些问题,维吉利和其他人现在还在沉睡,所以目前是我掌管这具身体。”里德压低了声音,冲着加尔文挑逗性地眨了眨眼,“要知道多重人格患者的灵魂都是很脆弱的,所以稍微刺激一下就会出现新的人格,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人格们虽然有自己各自的性格,但是他们是基于同一个内核发展分裂出来的,就像是维吉利绝对不会伤害你一样,我也不会。”
里德亲切地说道,他伸出手,慢慢地压下了加尔文的枪口。
加尔文骤然一惊,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叫做里德的男人已经一边说话一边靠近了他。
“你对我很陌生,可是我对你很熟悉。”里德在一个很近的距离凝视着加尔文的脸,大概是因为气质完全不同的缘故,他看上去竟然比其他人的都要年长许多。
“我拥有其他人的记忆,所以……加尔文,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患者,也是我很好的饲主。”里德继续说道,他的嘴唇已经快要贴到加尔文的耳朵,“……饺子很好吃。”
第84章
加尔文的呼吸一滞。从红鹿(当然,我们现在应该叫他里德了)的角度看过去,加尔文脸上那副冰冷的面具出现了裂缝,就像是蚌壳张开口露出了内里柔软而饱含汁水的肉块一样,他这幅模样让红鹿感到一种类似干渴的感觉。
当然,他将那种火苗般舔舐着神经的欲望死死压抑住了,他在加尔文的面前表现得很好。
加尔文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也许。
加尔文正处于混乱之中,里德的话语确实让他的内心有所动摇。他与梅瑟的相处是愉快的,加尔文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但那不是一只真正的狗狗,那是维吉利的人格。加尔文知道这有些不太对劲,甚至可以说是病态。他之所以能够在梅瑟面前表现出轻松的一面,正是因为梅瑟是一条困居在人类身体里的好狗,但现在里德却那样笑嘻嘻地说出了本应只有加尔文和梅瑟知道的事情。
加尔文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可是里德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冲着加尔文摆了摆手。
“这是替梅瑟说的……你一定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喜欢你。”
里德耸了耸肩,在这一刻他显示出了一缕未能掩饰太好的无奈情绪,这多多少少让他看上去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相信我,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这么清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一条狗的记忆。”
加尔文沉默地把枪放下了,不过,他没有把枪放在袋子里而是贴身放在了自己的腰间。他始终没有对里德放下最后的戒心。里德跟维吉利,还有其他人格不太一样,加尔文不太能准确地用语言描述出那种微妙的感觉。与其说他是察觉到了里德的不对劲才发现这家伙不是维吉利,不如说是是他脑袋里那根掌管直觉的神经正在抽痛。
嘿,这个叫做里德的男人很危险——他的直觉这样嘟囔着。
而且,跟维吉利的其他人格不一样的是,里德是一个相当强势的男人,一个比其他所有人格都要更加富有男性魅力的男人。加尔文不会否认,在脱去了维吉利那副傻乎乎的小绵羊一样的气质后,属于维吉利的这具身体在里德的控制下展现出了惊人的男性魅力。他那种略显轻浮的模样在让人感到不快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被其吸引。加尔文毫不怀疑,几乎不会有女人能够抵抗住里德这种“危险的花花公子”的迷人攻势。不过对于加尔文来说,里德的这幅模样只会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加尔文冰冷的视线解剖刀一般剖析着里德的身体,健壮,高挑,肌肉发达。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加尔文让里德脱掉了衬衫好确定这个家伙确实就是维吉利,而过了这么久,里德依然没有把衣服穿回去的意思,在说话的时候,加尔文可以看到里德紧绷皮肤下肌肉的颤动。
一种刻意的炫耀——加尔文很肯定里德是故意的。
可以说,里德大概是他最讨厌相处的男性类型,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不至于直接给里德来上一拳。
“我不关心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情,我觉得我现在应该离开了。”
加尔文忽然感到一阵无奈。
他真的没有时间在这里跟维吉利的一个新人格纠结于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硬邦邦的告诉了里德自己的决定,然后他拎起自己的袋子朝着门口走去,态度远比里德将他架进车里时要坚决许多。
里德皱着眉头跟在他的旁边,伸出胳膊企图拦住他。
“嘿,嘿,别这样,我是真的想要帮你。”他连声叫嚷着。“我还以为你和维吉利那家伙是朋友——”
“滚开。”
“真的,加尔文,我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在街上拉住一个人然后将他带到自己的房子里……哦天啊这情节听起来可真不吉利……等等,亲爱的,请听我说,我想要帮你!”
加尔文的手已经快要握住门把,而里德却在这个时候抓紧了加尔文的手。加尔文下意识地企图顺势扭住对方的胳膊肘,若是普通人,关节脱臼的痛苦足以让他们在地上翻滚着痛苦地度过几个小时。但是里德显然是一个例外,他太强壮了,而且在行动之间,他对空手道的了解得并不比加尔文更差。加尔文不仅没有成功攻击到里德,反而把自己送进了里德的怀里。
“砰——”
加尔文的背撞上了硬邦邦的门,腰部被黄铜把手重重地捅了一下,他差点尖叫起来。
而里德用一只手就卡住了加尔文的两只手腕,加尔文不得不像是傻子一样高高地举着自己的胳膊,仍由里德将石块一样坚硬的膝盖挤入他的大腿之间(这下加尔文企图给里德的“小里德”来一下的企图也落空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以一种相当亲密,或者说尴尬的姿势死死地扭在了一起。里德的身体相当的灼热,他的热度甚至透过了衣料源源不断地传给了加尔文。
里德身上散发着柑橘和青草的味道,大概是某种高级的男性沐浴露或者是香水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来的香气,这种香味源源不断地涌入加尔文的鼻腔,带来了一种相当难堪的宛若亲密的错觉。
现在加尔文是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在之前没有直接用枪给里德来上一枪。
“你最好放开我。”
他抬起头,冰冷地瞪向里德。
他的骨关节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尽管两者看上去一动不动,可是加尔文自己和里德都知道,他正在用力。
里德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张英俊的脸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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