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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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那只熊瞎子好久都没离开,他在雪堆里冷的差点没气了,都无法动弹,是一个同样去雪山的巡逻勇士把他拖了出来——后来他长大,有一次又遇上那只瞎了一只眼的熊,就把它打死了,剥了皮拿回去垫脚,熊肉送了当初救他的勇士。

不过那已经是他十七八岁的事了。在剥了那头熊之前,他还先杀了老族长和大半的乌图贵族。

其实让他动手的原因很简单,在别人看来甚至有些可笑。

羊圈里有一只羊,它的耳朵上扎了彩绸,那代表着它已经平安活了很久。乌图部族的习俗是会在羊群中选两只羊扎上彩绸,不去宰杀它们,让它们活到老死,用以酬谢上天恩德。小沃突不去外面乱跑的冬日,就会靠在那只羊肚子旁边睡觉,而他从羊圈里跑出去的时候,那只羊会轻轻咬住他的衣角,不让他乱跑出去。

小沃突被它咬住衣角,总会想起那日松出去乱跑的时候,他阿姆揪住他耳朵的样子。

他从小孩子变成少年,那只羊就陪了他多久。少年沃突越来越强壮,他也不再依靠部族里那些好心人偷偷给的食物,他能自己去草原上寻找能吃的东西。他会捉兔子懒鼠,能猎鹰打鸟,他几乎不想回去部族。

部族里从前有很多贵族,理所当然地压迫着其他普通族民。一个大部族延续久了,就会出现这样的阶级,那些贵族的孩子们讨厌沃突,因为沃突比他们都优秀,哪怕他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吃的东西远比不上他们,可他还是最优秀的年轻人。

有一天,少年沃突回到部族,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同龄贵族少年,让人给他送来了一锅羊肉。

还有一根带血的彩绸。

“不就是一只羊吗,我特地杀了让人给你分一锅肉呢,你尝尝,好不好吃,比你打的兔子好吃多了吧。怎么,你还真把它当阿姆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什么狼神之子,我看你是羊之子吧!”

沃突没说话,他直接干脆地用匕首划断了那人的喉咙,鲜血喷了好长一道痕迹。他第一次杀人,却毫无畏惧。

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包括他的生父老族长。多年来,老族长总是害怕着他会如同预言中那样取代自己的位置,之所以没有杀他,可能是因为巫说,杀了他会引起狼神的愤怒和报复,他才忍了下来,想让沃突自生自灭,可谁知道他平安长大了,还敢杀人。

死去少年的贵族父亲叫喊着要杀死他,老族长也终于决定杀死他,但最终的结果是沃突杀死了他们。

沃突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族长,但他明白一件事。那些会违背老族长意思,偷偷给他食物的人;那些会在大帐里给他盖上毡毯的女人;把自己的匕首和弓箭放在外面,对他拿走当做不知的人;故意没有修矮墙,对他偷溜出部族不闻不问,却会跟上去把他从雪堆里拉出来抱回去的人……这些人,他不会让他们像那只羊一样,被人随意杀死。

……

“沃突,那只羊的耳朵上为什么有一条彩绸?”殷如许指着一群羊中最显眼的那只。

沃突看了眼,就给她讲了那个小孩和羊的故事。

那只扎着彩绸的羊,已经是另一只羊了。他跑过去把羊抱回来,给殷如许看耳朵上的彩绸。那羊在他怀里很乖顺,都不吭声,只在殷如许摸它脑袋的时候抖了抖耳朵。沃突又把羊塞回了羊堆里,跑回来继续和殷如许坐着马往雪山去。

他今天要带殷如许去看雪山上那片温水湖。

“为什么我看见什么好奇,你都喜欢把人家捉过来让我摸呢?”殷如许发现沃突这个习惯。

沃突:“我看你想摸的样子。好摸的才会抓过来让你摸,不好摸的就不抓了。”论起薅草原动物,他可是最熟练的。

马去不到山上,沃突就牵着殷如许踩着雪往上走。路过杉树林,他看到被雪压断的枝条,习惯性地抓起来拖走。

“看,这扫出来的痕迹是不是很有趣。”

殷如许看着雪地上的痕迹,半晌问:“有熊吗?”

沃突:“以前是有的,我小时候每年冬天都能看到,但是这几年族里的勇士冬天常跑山上来抓熊,就不怎么见到了。”

殷如许指着一个脚印:“那这不是熊的脚印?”

沃突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哇,好像真的有熊。”心里在偷乐,他为了把怀着身孕的妻子带上来玩,先自己上来做了一番准备,其实这脚印是他昨天上来时候闲着没事想吓唬妻子搞出来的。

殷如许果然有些紧张,靠他紧了点。

“你看,这也有熊脚印,这么大的脚印,看上去是只大熊。”一路牵着殷如许,沃突时不时指着路边雪地忽然出现的脚印,一本正经地说。

殷如许开始还紧紧拉着他的手,后来就没什么表情了,甚至不吭声不回答他了。

沃突:“熊说不定就在附近呢。”

殷如许忽然认真地说:“这只熊能跳得很远,还会飞。”

沃突:“嗯?为什么?”

殷如许:“因为它的上一个脚印和下一个脚印隔得太远了,从那边到这边,不是跳过来,就是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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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突给她逗笑了,知道她是猜出来怎么回事了,一把将她抱起来,“好了,我跟你玩呢,你累不累,我抱你走。”

温水湖边雪积不住,长了一片茸茸绿草,在这样的冬天显得格外鲜嫩。湖上烟气袅袅,都是湿润的水汽。

沃突把殷如许放在湖边,热情邀请她试试水温。殷如许试探着用手指探了探湖水,小心翼翼的。沃突看不下去,抓着她的手猛地按进水里。

殷如许:“……”

沃突:“暖不暖和?”

殷如许:“嗯……不许脱衣服。”

沃突:“我只是想在这洗个澡,没想干别的。”

最终他还是在这洗了澡,殷如许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泡了个脚。

“冷不冷?旁边山壁那个凹陷的地方我放了块皮子,还有生火的东西,我给你拿来盖?”

殷如许和他一起去山壁凹陷那边看,却发现那地方被不速之客给占了。

“嘿,这是我的地方,我的皮子,你们赶紧走开。”沃突蹲在那里朝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

殷如许拉拉他的头发,“算了,让它们在那待着吧。这是狼吗?”

在沃突昨天才放过来的皮子上,两只显然刚出生不久的幼狼正趴在那。

“怎么没见到母狼?”

“可能离开找食物去了。”沃突说着试图去抓两只小狼,“奇怪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幼狼,也不是雪山上狼繁衍的时候。”

两只幼狼半点不怕他,嗷嗷叫着要咬他的手。殷如许把他的手扯了回来,“不要抓,我们先回去吧,这个地方先让给它们暂时住着。”

第145章 第十八章

没过几天,沃突提回来两只幼狼,就是殷如许之前和他在雪山温水湖边看到的那两只。

“母狼一直没回去过,应该是死在外面了,我不提回来,这两个小东西就要饿死在那里。”沃突粗手粗脚的,随意把两只幼崽放在殷如许面前,“你要是想养,养着玩也行,等它们长大了说不定还能有些用,你要是不想养我就扔给狼骑那些崽子们。”

殷如许看着两只饿的都叫不出声的幼狼,拧着眉摸了摸它们身上打结的毛。因为没有了母狼的照顾,这两只幼狼看上去特别狼狈。

“我不会养,你教我怎么养?”

“不用怎么精心照顾,放心,它们生命力顽强的很,有吃的就能活。”

果然,就像沃突说的,这两只幼狼吃了东西后,慢慢就恢复了,虽然还是对周围的一切很警惕。也许是因为殷如许照顾的太精心,两只幼狼似乎把她当成了母亲,常常要钻进她怀里,还会对她发出温顺的呜呜叫。

对于沃突这个压迫感甚重的家伙,两只狼崽感觉到威胁,所以会对他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它们还太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在沃突看来跟小狗也没区别,两只幼崽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偶尔也会凑到他身边作势咬他的手掌。

沃突晃晃手掌把它们晃下来,捏着后脖子随手丢出大帐。

殷如许一抬眼看到了,“沃突!”

沃突起身去把狼崽捡回来,拍拍身上的雪灰,重新塞进殷如许手里,“你玩,你玩。”

这个冬天,殷如许就有了两个暖和的狼手炉。狼冬天为了避寒,会长厚厚的一层毛,幼狼的毛更是又软又暖,摸上去柔顺舒服,简直让人停不下来。殷如许白天在大帐里,跟乌日珠阿姆她们学做毡毯,学她们的二弦,给她们弹箜篌,或者听她们闲聊。两只小狼乖巧地窝在她身边,她要是盖着皮毛小睡,两只幼狼会钻进毛皮里面,团在她怀里一起睡。

这里的冬日确实很冷,至少比殷国赵国的冬日要冷得多,可是当冬天过去,她回想起这个冬天,却没有什么寒冷的感觉,留下的回忆,都是大帐里热闹的说笑和温暖的炉子,是沃突带她去看的皑皑白雪和围着绿茵的温水湖,每一样让她想起来都觉得安心柔软。

她的肚子大起来,沃突以前总喜欢忽然把她抱起来或者举起来,背在背上也要故意颠一颠逗她玩,现在是不敢了。

他在夜晚睡前仔细观察她的肚子,时不时用手摸一下。每次这么观察过后,第二天他就会带些新鲜的东西回来给她换换口味。

在冬季驻扎地的日子是枯燥的,乌日珠阿姆怕殷如许待得不耐烦,告诉她说,等雪化了他们就会迁到新的地方去。

在雪化之前,部族的驻扎地里闯进了狼。一直没化的积雪堆在矮墙边,给它们搭了个阶梯,这群饿得不行的野狼忍耐不住,闯进人的聚居地,想要拖羊圈里的羊。最先发现“闯入者”的是狼骑养的那些狼,它们虽然被驯养,但野性不改,论起凶狠丝毫不比野狼差。它们发现闯入者,马上示警,一时间半夜里狼嚎响彻整个驻扎地。

殷如许也早醒了,她是被两只小狼的嗷嗷叫给吵醒的,见两只小狼站在皮毛垫子上朝着王帐门口叫,而沃突也站在王帐门口,正在注视外面的什么东西,殷如许都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醒,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沃突?外面怎么了?”

“没事,闯进了几只野狼而已。”沃突朝她摆摆手,让她继续睡。

如果换个小部族,遇到一群饿狼闯入驻扎地,绝对会很慌乱,别说羊圈里的羊了,就是人被叼走也是可能的,但乌图部族就没有这个担忧了,狼骑一群人飞快追着自己的狼出来了,把那些闯入的野狼全部赶在了一起围在中间。他们训练有素,燃起火把,把那些陷入包围的野狼群照的清清楚楚。

有勇士架着弓箭在后面和同伴说话,“你打哪只?这回看谁打得多,要不要比比?”

“行啊,比,来!”

许多人衣服都来不及穿,光着膀子也在外面起哄。

有好奇的女人披着衣服起来看热闹,也半点不怕地围到旁边,说说笑笑,简直就是半夜开宴会。

殷如许没能出去看,被沃突按回去睡了,她早上起来,发现那闯入的狼群已经被处理干净,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昨天晚上谁更厉害,中午的时候她们就吃到了狼肉。

“我以前在的那个小部族,人很少,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野狼群跑到我们部族里,咬死了好几个人。那时候我还小,看着一只狼咬掉了旁边帐篷里一个姐姐的脸,吓得都不敢哭。”大帐里做毛毡的一个女人忽然说。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女人们的话头,又有个女人接话说:“是啊,我出生的那个部族也是,冬天遇到狼,可害怕了,部族里的男人经常冬天夜里不睡,就在外面守着,就怕万一睡着了被狼拖走,我们那边的狼可凶得很!”

“不过,自从到了乌图,就不怕狼了。”

“对,当然不怕了,有族长在,都是狼怕我们,他可是狼神之子!”

一群女人脸上都有庆幸和轻松。她们又看着殷如许,满是对安定的向往和期许,“公主和族长的孩子,一定也会是个勇敢强大的小族长,狼神的后代,能一直庇佑我们。”

除了驻扎地半夜闯进野狼群之外,没有再发生过其他的事,每天都很平静。这份平静一直延续到雪化,他们要动身迁往另一个驻扎地。

雪山上的雪还没化,等到天气更加炎热之后,雪才会渐渐融化成水,顺着山势而下,一路汇聚成溪流小河,通往草原的各处,沿途滋润土地,让各处长出青草繁花,再汇聚成一个个湖,成为草原上的“明珠”。

殷如许的肚子已经挺大的,沃突最近学会了轻拿轻放,摸她肚子的动作也放轻了很多。殷如许早已习惯了孕育生命的感觉,她反而没有沃突那点紧张的心情。天气好的时候,她还自己抱着肚子到处走走,两只小狼就跟在她脚边,跑跑窜窜,要跟她玩闹。

乌图部族朝另一条路迁徙,越往前,天气就越暖和,他们又在芒山脚下住了两个月。草原的春日和夏秋冬都不同,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站在坡地上,每一日的景色都会有有所变化,成片连绵的地面上染了绿色,一层一层变得浓郁,又渐渐变成黄,那是一种常见的野花,生命力顽强,春风一吹就能开遍整片原野,还是部族里羊群们最爱的食物。

春日是个短暂的过度,他们很快就要在这片草场被吃光后,回到去岁夏天的驻扎地,那片水草丰茂的地方。

经过这么久的孕育滋润,他们去岁的驻扎营地上长了青草,大家就像旅行归来的人,忙忙碌碌打扫家园,重新安置自己的家。

一个冬天没来的商队早已等待多时,他们带来了更多的商品,用来和部族换冬日里他们打的猎物皮毛,商队重新变得络绎不绝,今年比去年来的更多了,导致沃突不得不让部族驻扎地又往外扩散了一圈。

整个冬天窝在大帐里,大家都憋坏了,趁着这个热闹,他们又开始时常办一些集会,赛马射箭,还有从殷国流传过来的藤球,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围着个球跑来跑去,部族前那大片平整的草地,每日都有许多人围观一群人踢藤球。

在这最热闹的时候,殷如许的孩子终于出生了。

孩子出生的时间不太巧,那一天沃突正好去目阐部参加目阐部族长妹妹的婚礼,殷如许这边刚有反应,宫女们就白着脸跑出去找人,乌日珠阿姆朝部族前的人群里吆喝了一嗓子,“公主要生了,谁去目阐部把族长找回来!”

当即就有好几匹快马飞奔出去,人群中响起一片嘹亮的欢呼,还有人大喊:“快点快点!”

没过多久,沃突回来了,他一个人骑着马冲在前面,把其他人都远远落在身后。路过部族门口,众人立即给他让路,让他一路顺畅地冲到了王帐前。

“人怎么样了?”

“还没生呢,族长你到一边等着,别碍事。”

他足足等了一天,才等到了一个皱巴巴的儿子。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面容却更像殷如许。

殷如许和沃突的孩子出生这天,赵国和晋国的战事终于结束了,这持久的战事,打的两国国内动荡,最后的结局,以赵军攻破晋国王城,逼死晋王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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