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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们楼内新到了一样珍贵食材,据说滋味鲜美无比,吃过一次就令人终生难忘,段兄巽兄你们有口福了!”宇文金通身上下金光闪闪,一副壕气冲天的模样,段鸣摇着扇子,是个风流潇洒的翩翩公子,他们两人站在一处,活脱脱就是两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而巽,与他们二人气质完全不同,有他在,连敢接近的人都少了很多。

宇文金得了清静,坐到临窗的位置上,感叹道:“有巽兄和我一起出门,感觉方便多了,连一个护卫都不带也觉得安心。”遥想从前,城主位置还没坐稳的时候,他时常被几个兄弟雇杀手行刺,那时候不带上几十人护卫都不敢出门。

段鸣对他的怂习以为常,靠在窗边望着下方街道,等着上菜的过程中,仍不忘欣赏街上的漂亮姑娘。

“诶,阿九你看那客栈门口,虽然看不清脸,但只从身形姿态就能看出,必定是个美人。”段鸣用扇子指着客栈门口。

宇文金闻言也看过去,见到个身穿白衣黄裙的女子,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折。他点头赞同道:“必是个美人,诶,她似乎有些病弱啊,还需要侍女搀扶。不过病美人也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娇弱呢。”

巽对他们的谈话仿若未闻,坐在一旁,丝毫没有转头看上一眼的意思。

宇文金扭头见他这样,朝着好友耸耸肩,将小二送上来的饭菜摆到巽面前,“巽兄不爱看美人,那就尝尝美食,我敢说,没人能做出比这更好吃的菜了。”

他只是习惯性地吹牛,谁知说了这句话,巽竟然筷子一顿,朝他看了一眼。

宇文金:“……”诶,发生了什么,巽兄为什么突然瞪我?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唐梨在客栈中稍坐片刻,缓了头晕后,觉得有些饿,侍女询问她想吃些什么,唐梨没什么胃口,忽然想起马车驶过来时,有闻到过一股奇特的辛香,这让她想起从前去蜀地看一位朋友时,被她带着去吃过的食物。

她一时心血来潮,循着味道出了客栈,去到那家小店,吃了一份味道令人怀念的辣味细面。轻轻触碰着碗沿,唐梨想,如果能和巽奴重逢,等她的眼睛好了,她一定要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她会做的很多菜色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一一尝过,其实这种辣粉,她也很擅长,只是当初的白鹿城买不到辣椒,所以没能给他做。

她那时候都想好了,余生要和巽奴一起做很多事,想做给他吃的菜也有很多,如果不能完成,她万分遗憾,死都不甘心。

“小姐?”

唐梨回神,扶着侍女的手,慢慢出了小店。

街上人流汹涌,往来人群喧嚣,各种声音听在耳中显得格外嘈杂,唐梨有些不适,加快脚步上马车。

“城主,方才收到的拜帖,南城南宫芩已经到了城中,下午便会来府中拜会。”城主府来人将拜帖送上,宇文金只看了眼就发出一声长叹,懊恼道:“怎么来得这么快,我真心不想见这位南宫美人,如果她真像阿鸣说得那样,我还不如去天音楼看跳舞。”

他们三人刚用完饭,才走到酒楼下,就收到了这份拜帖,宇文金拿着拜帖抱怨,谁知一抬眼,忽然发觉眼前一闪,原本站在身边的巽眨眼淹没在人群里。

宇文金傻眼了,“诶?巽兄?”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段鸣,“阿鸣,巽兄去哪?”

段鸣耸耸肩表示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方才步子好像很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宇文金忽然靠近他,警惕看着四周,弱弱干笑道:“该不会是有人故意调虎离山,把巽兄引开,要行刺我吧。”南城可是来了人了!

段鸣:“……你冷静点,别扒在我身上。”

巽站在人群之中,转头四顾,入目的都是陌生脸庞,每张脸庞上都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唯独没有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那张熟悉的脸。

他慢慢停下脚步,乍然翻涌起伏的心潮也平息下来。

大概又是看错了。是啊,她已经死去,他曾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坐了很久,甚至亲眼看着尸体开始腐烂,最后也是他亲手将她埋葬,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清晰无比,可即便如此,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一张相似脸庞的瞬间,仍然是下意识追寻而来。

天地苍茫,蜉蝣飘萍,无处可归。巽静静站在热闹人群中,可那些热闹,没有一点是属于他的。他转身往回走,和一架马车擦肩而过。

风吹起青纱制成的轿帘,露出一张苍白柔美的脸,旋即又轻轻落下。

“巽兄!你终于回来了!刚才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宇文金见巽回来,立刻由压缩状态变成膨胀状态,中气十足地招呼。

巽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段鸣察觉他身上气息比方才更加冰冷,撞了撞宇文金的胳膊,让他闭嘴。宇文金好奇死了刚才巽的异样,但不敢问,于是只能干笑,“哈哈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下午南城来人,我还要打起精神去招呼呢。”

说到这,宇文金就是一阵叹息,“真是麻烦。”

再麻烦,客人也得迎接,宇文金肚子里琢磨着见到那个传说中蛇蝎心肠的心机女子,应当如何应对,又觉得这么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敢孤身一人前来实在蹊跷,猜测是不是其实身边带着刺客准备来威胁他。

“巽兄,你可要护着我啊!”

“不会有事。”巽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啊?啊?什么,为什么没事,巽兄你要走吗?等等啊!”宇文金满脸惊愕,还想再说什么,被段鸣一把按住,“好了,喊什么,你没看见巽兄心情不好吗,我估计他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太吵了。”

宇文金:“什么,我哪里吵了,而且巽兄心情不好从哪里看出来的,他不是一直都这么个表情吗?”

他不放心,出去站在廊下抬头看屋顶,见到一片黑色衣角,这才放心地坐回去。

没过多久,客人上门。当那位‘南宫美人’被侍女扶着来到面前时,宇文金有些讶异,因为面前这女子,和他想象中的南宫芩不太一样。

她瘦弱而纤细,白色的纱衣罩在鹅黄的裙摆之上,朦胧中透出一种浅淡的鲜嫩,长发用缎带束起一半,还有一半披散在身后,随着行走微微摆动,那张脸虽然并非绝色美人,然而她神情柔和婉约,唇浅肤白,那份久病的虚弱让她气质更加缥缈——宇文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无端觉得,这位美人好似枝上梨花,气质外貌,令人心动。

糟糕,这么好看,没法恶言相对啊!宇文金看了眼旁边的好友段鸣,给了他一个“你之前是不是骗我”的表情。

段鸣打量眼前的南宫芩,眼中也有几分疑惑,不过接收到宇文金眼神,他还是回了个“不要被外貌欺骗”的眼神。

唐梨看不见,不知道他们的眼神交流,她十分客气,朝宇文金的方向微微一礼,声音如水般温柔,“冒昧来访,失礼了。”

宇文金咳嗽一声,“咳,哪里哪里,招待不周,还望南宫小姐不要介意,请坐。”

唐梨被侍女扶着坐下了,仆从上了茶,宇文金习惯伸手道:“请喝茶。”说完才意识到她看不见,有些尴尬,唐梨神色如常,伸手往前摸索了一下,碰到了茶杯,端起来浅啜一口,茶水并不烫,是温的。

双方喝茶,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宇文金身为主人,气定神闲,可唐梨这个以求药为名上门来拜访的人,也稳稳坐着,没有一点心急。

反倒是旁边坐着玩扇子的段鸣先开口了,他道:“南宫小姐,在下东海段氏段鸣,从前曾去南城拜访,与南宫小姐见过一面,不知你可还记得?”

唐梨并没有南宫芩的记忆,闻言她做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歉意的笑道:“实在抱歉,我因中毒昏睡几年,醒来后很多事都忘记了。”

她神情自然而坦荡,没有丝毫破绽,段鸣越看她越觉得和当初那一面见过的南宫芩不一样,还待再说话,忽然见到屏风旁站着一个人。

巽不知何时站在那儿,他神情僵硬地看着坐在那温柔浅笑的美人,整个人都仿佛一张绷到极致的弓,就连段鸣都能看出他此时有多不对劲。宇文金很快也注意到了巽,同时发现他的异样,不由和段鸣对视了一眼。

巽兄,为何这个表情?他为何这么看着那位南宫美人,两人有仇不成?

唐梨没听到其他声音,只感觉室内一下子静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怎么了?”唐梨迟疑问道。

第47章 第十五章

因为巽的表现太过古怪,宇文金不得不出声道:“这位是南城城主南宫贤的侄女,南宫芩小姐,我们之前说过的……”

他一边介绍一边观察巽的神情,见他绷紧的脸颊放松,眼神也慢慢变得沉寂。重重闭了一下眼睛后,再也不看一眼面带疑惑的南宫美人,握着刀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很快走过屏风,消失在了廊下。

唐梨看不见,只能从一些细微的声音中听出来,方才好像是来了一个人,不过很快又走了,她不明所以,端庄又沉稳地坐在原地。

宇文金目瞪口呆,觉得今天的巽兄怎么奇奇怪怪的,但眼前还有客人,他也不好太过失礼,笑了笑赔了个罪:“哈哈哈,方才是我一位友人,他性子比较怪,不爱与人相处,唐突之处请南宫小姐勿怪。”

唐梨摇头笑道:“无事。”

宇文金是个喜欢金子也喜欢美人的人,对于美人当面,态度很不错,没一会儿就忘记了段鸣曾说过的话,觉得南宫芩温柔又善解人意,半点架子没有,说话也大方不扭捏,不由自主和她聊了起来,对于段鸣的白眼,他是半点没注意。

聊到最后,宇文金盛情邀请唐梨在府中住下,唐梨欣然应允。等人随着侍女下去休息了,宇文金扭头见到好友似笑非笑的神情,才想起来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拍了一下脑袋:“哎呀,糟糕,我大意了。”

“不过,阿鸣,你真的不是看错了吗?我看这位芩小姐并不像你说的那种人。”

段鸣凉凉地说:“能这么快收服你,让你改变对她的看法,我只能说这位南宫小姐可能比从前更能伪装了。”

宇文金笑起来,“其实阿鸣你也不必如此,我留下她也只是因为给南城面子,还有……”

段鸣:“我知道,你是好奇巽兄为何见到她的时候如此异常。你这人,总有一日要死在这好奇心之上。”

宇文金不以为然,“你就不好奇?”

段鸣哗一下展开扇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好奇,虽然认识巽兄不久,但能让他变了脸色的人,我也觉得十分感兴趣。”

唐梨身边是两个从南城带来的侍女,还有两个东城派来伺候的侍女,两人一路将她们引到客院,途中为她介绍一些东城之事。唐梨静静听着,心里在思索,究竟该如何让宇文金甘愿送出蜜陀生,从今日的见面中她能感觉到宇文金此人,和南宫贤那种老谋深算的心机深沉之辈不同,自有一分磊落,或许这事也没有她先前想的那么难。

还有便是,怎么支开原本的两位南城侍女,不引人怀疑地询问巽奴的消息,东城的侍女大约也和南城一般,不清楚这些江湖秘事,倒是宇文城主很有可能知晓,从谈话中能听出,他是个八卦爱好者。

唐梨心中思考这些,却不知附近的屋顶上,远远望着她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巽奴。

两人一个看不见,另一个不相识。

“南宫小姐,到了,这处客院名为‘空翠’,清净雅致,还有宽阔的庭院,种了许多我们东城特有的湘竹和香草,您若有兴致,可以在旁边的小竹径走走。”侍女客气地介绍。

唐梨坐到窗前摆放的软垫之上,侧耳听着外面的鸟鸣,感受到清新的风拂过身畔,稍稍放松了些。侍女们坐在一边,她摆摆手温声道:“不必在这里,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只剩她一人时,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露出疲惫之色,揉按起自己的太阳穴。

巽轻轻落在院中一棵树下,隔着半个院子,静静望着那个坐在窗边的人。明知这不可能是唐梨,他还是忍不住跟过来,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等他回过神,人已经来到这。

阳光下那个人的脸显得朦胧,像是一个真实的梦境,巽有一瞬间怀疑这又是一个梦。几年前,她刚离开的时候,他常会做这样的梦,一转头,好像看见她在人流中朝他挥手;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寻过去看见一个相似的背影,仔细看看却又发现只是幻觉;就连漠北的风沙中,都曾出现过她的影子。她总是笑着,看他一眼就离开,毫不留恋的模样。

如今五年过去,他很少再想起她了。因为他一年比一年明白,人死不能复生,他独自行于这个世间的每一天,她在黄土之下的躯体就腐烂一分,如今恐怕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不复他记忆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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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事物,譬如朝露,总是眨眼即逝,追寻不及。

那是一张和唐梨格外相像的脸,不仅容貌,神情更加像,特别是那展颜一笑中舒展的眉眼,像到了骨子里,这一份相似使他浑身都开始隐隐作疼。

巽扭过脸,用力捂住了额头,他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睛盛满了痛色。这个和唐梨十分相似的南宫芩,像是一把利刃,剖开了他陈年的伤口,撕扯出内里血淋淋的脏腑。

站了好一会儿,巽终于放下了手,他朝着独自坐在那的人走去,像一片树叶那样轻轻跃起,站在了窗外的栏杆上。他的动作轻盈,呼吸轻缓,哪怕离的这么近,唐梨依旧没能察觉他的存在。

这院中有一棵树,开着不知名的白花,大概已经快过花期,落了满地白色,也落在了巽的肩头,像雪一样。

一朵小花打着旋儿从树枝上落下,巽出神间伸手接住,回神后又一松手,让它继续飘飞。原本它应该落在栏杆上,但窗边坐着的唐梨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然伸手,恰好接住了那朵白花。

她似乎没想到会有什么落在自己手中,收回手后摸了摸,发现是一朵花,脸上便露出个浅笑,拈着花放在鼻端轻嗅。

巽看着她,一瞬间心中有个很强烈的念头,他觉得这就是唐梨。他沉寂许久的心,因为这个浅浅的笑容忽然一动,他只有曾经看到唐梨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目光仅仅迷离一瞬,很快变得清明。巽忽然间觉得无法再直视这张脸,脚尖一点,跃上花树,旋即整个人消失不见。

唐梨拈着花靠在栏杆上,无神的双眼看着庭院,丝毫不知道身旁曾站着一个人。

晚上,宇文金作为主人,要款待南城来客。唐梨自然是盛装出席,哪怕东城与南城之间关系并不好,但事关脸面还是得尽到礼仪。唐梨入席时,宇文金已经到了,他笑道:“今夜是款待南城诸位来客的小宴,大家不必拘束,尽可随意。”

此次除了唐梨,还有一位南宫贤的心腹,名为仇涂,以照顾为名陪着唐梨一同前来,此时也在席上,和宇文金寒暄。见宇文金那边还空着一个席位,他似不经意般问道:“怎么还有一处空席,此席位如此重要,不知是宇文城主什么人?”

宇文金语气轻松随意:“是我一位友人,只是他性格与一般人不同,不喜这种热闹的宴会,此时迟迟不现身,大约此次又不想来了。”

仇涂同样是面上带笑,眼睛里的探究却掩藏不去,“说来,我听到了一个传闻,据说那位传说中的刀客巽与宇文城主交好,近来曾出现在东城,莫非,宇文城主所说的友人,便是这位?”

宇文金还没开口,先听到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他诧异望去,见到仇涂上首的南宫芩失态扫落了一个瓷杯。他以为是南宫芩无法视物,不小心摔了杯子,刚准备唤人为她重新布置,忽然听她问道:“巽?不知是哪个巽?”

哪怕已经压抑过了,仍能让人看出她此时的激动。宇文金诧异,先前见这位南宫芩,沉稳端庄的印象深刻,现在怎么如此表现?他忍不住又想起巽兄先前见到她时的异样,心中一动,眼中好奇之色更甚。

仇涂也是奇怪于南宫芩的反应,就他所知,南宫芩应当和那个巽没有交集才是,可她现在的表现又不像。

双方都摸不着头脑,只有唐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她没想到会突然在这里听到巽的名字,本以为还需要很久才能得到他的消息,谁知竟然可能就在身边。她焦灼又紧张地等待着回答,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走进了厅内。

宇文金见到来人,眼睛一亮唤道:“巽兄,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说起你呢。”

唐梨呼吸一滞,脸转向门口处,第一次恨自己怎么看不见。

“是吗。”

只是简单两个字,却让唐梨乍然间双眼一热。是巽奴,这个声音就是巽奴!她忍不住站起来,因为太过急切,长袖拂过面前的小几,将上面的杯盏摔落了大半,响起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引得厅中大半人都朝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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