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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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月低着头,也红了眼睛。

别了家人,沈清月真的要走了,临走前,方氏还是没忍住,起身拉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放开了。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家的人了,即便只隔着一条胡同,那也是两家人,婚嫁之别,犹如生离,一样痛得像剥人心上的肉。

沈清月眼皮酸胀发肿,到底忍住了,牵着喜婆的手,出了大厅。

沈清月下了台阶,沈正章就站在门口,等着背她。

正厅到大门的路并不远,沈清月在沈正章的背上,似乎能感受到他故意放缓了脚步。

沈清月在沈正章背上道:“二哥,谢谢。”

沈正章步子微顿,笑道:“傻妹子,说的什么话。”

说着,他也鼻子一酸。

随后沈清月就上了轿子。

家离顾淮实在很近,轿子不过走了一小会儿,连给沈清月掉眼泪的时间都不够,她就又下了轿子。

这一回,是顾淮来迎她下轿。

沈清月什么看不见,她扶着轿框下去,一只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喜帕下面,是顾淮的手,他的手腕劲瘦有力,几条青色的血脉潜藏皮肤之下,他的手背脉络清晰,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堪堪与指尖齐平,干净好看。

她没加犹豫,就将手交了出去。

摸上去的那一刻,她有些愣住了,顾淮的手怎么这么凉,她用力地握了握了他手,以便站稳身子,顺利弯腰出轿,登时便感觉到,他反而将她的手握得越发紧,甚至有些放不开的意味。

沈清月在轿子外站稳,顾淮便闪电一般地松开了她。

顾淮攥紧了拳头,额头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的掌心里,仿佛还遗留着她的柔然。

沈清月手里多了一条红巾子,两人牵巾踩着红毯入内,走到正屋喜堂里,里边坐着的是顾家老太爷。

两个人在喜婆的唱念之下,拜了堂,伴随着最后一句“送入洞房”,两个人一道入了喜房。

沈清月安坐在床上,屁股底下的大红喜被上,全是花生、红枣等吉利的果子,她被硌得有些不舒服,又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难得乖巧收敛的样子,像一只兔子。

顾淮看着沈清月谨慎的模样,忍住笑,拿过银角的檀木秤,挑开喜帕,叫她重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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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月抬起头,二人便对视上了,她眼眸微扩,点漆的双眼里,泛着莹亮的光,顾淮生得真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总是透着冷清稳重,偏偏越是冷,越是叫人想探究亲近,他皮肤偏白,一身大红的喜服,越发衬得他光彩照人,恍若书中的翩翩公子。

沈清月想起自己脸上的妆,赶忙垂首,她的脸颊顷刻间烫得骇人,幸而她妆容厚,料想顾淮也瞧不出来。

顾淮的确没看出沈清月在脸红,他只看见她的双眸水波明亮,灿若星子,眼皮内勾外翘,天生妩媚。

他面带淡笑地与她喝交杯酒,两个人勾着手,她的手肘轻轻抵在他的胸口上,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却像有东西戳在他心窝子上,闹得他胸膛里有东西在翻涌。

酒还没落肚,顾淮盯着沈清月发红的脖子,在她耳边声音低哑地道:“别怕,等我回来。”

沈清月眼波轻漾,愈发羞涩,这么浓厚的妆,顾淮是从哪儿看出她的表情的?

喝完了交杯酒,顾淮就要去前院待客了。

喜房里,只留下顾大太太和顾二太太,顾四远远地瘪嘴站在门口,望了沈清月一眼就准备走。

沈清月朝着光亮的门口看去,便瞧见了眼神幽怨的顾四姑娘,但她第二眼就注意到了顾四手上剔透水润的镯子,和永南郡主给她的那一只,特别像。

顾四走了,其他女眷跟沈家本来也不熟,也不是顾家的亲戚,便都走了。

屋子里瞬间清净了许多,两位太太是过来帮忙招待女眷的,只与沈清月客客气气地说了两句话,就去了后院的厅里。

沈清月的身边,便只有罗妈妈和她带过来的四个陪嫁丫鬟,顾淮备下的丫鬟,只在院子外伺候。

☆、第136章 第 136 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亲是一件很劳累繁琐的事, 即便沈、顾两家离得近,沈清月大半天折腾下来, 也是饿得有些头晕。

罗妈妈顶着薄阳在院子外面,安排好人手抬嫁妆入库, 她忙完进屋的时候, 额头上早冒出一圈细密的汗珠子。

沈清月才除了簪子和假髻, 散下头发披在肩膀上。

罗妈妈走到沈清月身边问:“妆还没卸呢?”

沈清月对着镜子摇摇头, 道:“已经着人去烧水了,伯母身边的妈妈下手太狠了, 估计难得卸。”

罗妈妈笑望沈清月, 道:“这哪里就重了!才傅了六道粉。”

沈清月笑出声来,索性放下手里的钗, 扭头同罗妈妈道:“您还认得出是我?”

罗妈妈扶着沈清月的肩膀,道:“怎么认不出?姑娘这一双眼睛,旁人都学不来的。“

沈清月一脸笑色,又转过身等丫鬟给她洗脸。

雪竹丫头打了水进来,放在门口的三脚高架上,她一边绞着帕子, 一边道:“水刚刚好, 姑娘可以洗了。”

雪竹从庄子上来的时候, 才十二岁,今年五月满的十三岁, 声音脱了去岁的稚气的。

她的卖身契原来在方氏手上, 因要来顾家做陪嫁, 卖身契便送到了沈清月手里。

夏藤和秋露两个也跟着去绞帕子。

沈清月坐去罗汉床上,接了丫鬟手里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洗脸,盆里的水登时从透明变成浑浊的白色。

丫鬟们换了四道热水,她才终于把脸洗干净。

沈清月脸皮薄,热水洗了好几道,干得发疼,透着嫣红,像晕了洗不掉的胭脂。

罗妈妈微微矮身歪头瞧着沈清月道:“这样看气色倒好!”

沈清月一笑,道:“可见气色好,搓一搓脸皮就是!只是脸皮厚的人比脸皮薄的人要吃亏些。”

罗妈妈指着沈清月直笑,与几个丫鬟道:“瞧瞧,姑娘难得自夸!这可是破天荒了!”

沈清月也跟着笑了,她说的脸皮薄,和罗妈妈说的当然不一样,其实她在女子里面,脸皮算厚的了……否则怎么敢跟顾淮“私定终身”。

春叶听见笑声挑了帘子进来,她的脸颊也红扑扑的,她笑道:“箱子都归拢好了,一并锁去了库房,奴婢叫人按着册子来摆放的,后边儿几天打理起来应该容易。”

沈清月的视线在几个丫鬟身上划过,她笑着道:“辛苦你们了,待我回门后,个个有赏!”

丫鬟喜得抱在一处。

罗妈妈吩咐她们几个出去看院子、叮嘱厨房做膳送来,只留了春叶在房里伺候。

沈清月洗完了脸,很精神,松了肩膀坐在罗汉床上,脸上挂着疲倦的笑。

罗妈妈挨着沈清月坐下,拉着她的手道:“姑娘今儿心情很不错。”她又在沈清月耳边道:“姑娘以后也要对姑爷多笑。”

沈清月懒得解释,她心情不错是因为离开

了沈家。

现在她不知道前世是谁要杀她,顾家怎么也比沈家安全自由,也没有人会算计她,离开了是非之地,简直一身轻松,仿佛脊背上添了羽翼,走路都要飘起几分。

罗妈妈又问沈清月饿不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沈清月心里想着了顾淮,他肯定在席间要喝很多酒,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垫肚子,等他回来,肯定要有吃的才好,就是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她问罗妈妈:“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叶回的话,她道:“未时末,要到申时了。”

沈清月点着头,时间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晚宴又能开了,顾淮至多被拦到戊时,也该回来了,这期间还有两个多时辰,肯定等不了他了,她便道:“早起就什么都没吃,准备的果子是生的,我也没吃,眼下吃急了怕滞在胃里不克化,先煮些粥过来。”

春叶又得意地回道:“奴婢早料到姑娘要吃粥,已经吩咐厨房做了。”

罗妈妈问春叶:“你着谁去吩咐的?厨房的人可还好说话?”

春叶眉毛一抬,往前走了两步,眉飞色舞道:“奴婢自己个儿想去厨房瞧一瞧,着院里丫鬟带奴婢去的,厨房管事的娘子生得好敦厚,颊上两个酒窝真漂亮,听说厨艺也很好,会做好几个地方的菜,说话和和气气的。院子里的丫鬟也是,随奴婢摆布,方才指挥她们,没有一人说小话。”

她压低声音,凑近了笑道:“奴婢在库房故意躲了一下,几个丫鬟也乖的很,任劳任怨的。”

罗妈妈亦赞道:“顾家的仆人是很忠厚老实,个个都话少,办事仔细牢靠,只是……”她皱着眉同沈清月说:“大人身边好像没有几个伺候的,听说这几个丫鬟,全是从别处拨来的……大人身边好像只有伺候茶水的丫头,伺候洗漱的都没有。”

沈清月手指头绕着帕子 若有所思,顾淮前世没有孩子,好像也没有妾侍,这一世又不让丫鬟近身伺候……

粥来了。

沈清月没有继续想下去,坐在罗汉床上吃了两小碗的粥。

热粥果腹,沈清月的困意就上来了,她捏了捏眉心,也还是疲乏的很,实在是忍不住了,接连打了几个哈切,眼角洇出泪光。

罗妈妈劝道:“姑娘睡会儿罢,天儿还早,大人一会子回不来的。院子里也没有姑舅妯娌,不妨事的。”

沈清月早上天不亮就醒了,劳累了大半天,左右又不用她待客,躲个懒无妨,便起身往床上走去,吩咐道:“叫人在外边守着,有事立刻喊我起来。”

春叶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罗妈妈也跟着出了喜房。

沈清月躺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没有择床的习惯,但陡然换了地方,毕竟有陌生感,她虽然睡得熟,却没有做个好梦。

沈清月放在被子里的手有些热,她又不由自主地拿了出来,外边太阳下山,开始冷起来,因她手臂上有些汗,在外搁着,很快皮肤又变得冰

冰凉凉的,睡梦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手臂和脖子似的,梦境变幻莫测,她前世被人掐死的场景又重现了……

顾淮吃了一会子的晚宴便溜了回来,他进院子的时候,瞧见沈清月的仆人都在廊下或者别处,喜房的门关着,他便猜想她可能在小憩,于是在庭院里便示意门口的丫鬟不要进去打搅她。

他轻轻地迈着步子,悄声往房里去,果然见沈清月睡着了,她睡相还行,就是胳膊不老实,单单儿地吊在床沿外,边沿正好过了手肘,想是很不舒服。

顾淮走到床边,凝视着沈清月葱白的手,自然地微拳,修长水嫩,像含苞待放的兰花。他又注意到她的手腕子上没有象牙串饰,大约是因为新婚之日,带着不吉利,所以取下来了。

他回味起扶她下轿的时候,她的手很软,很热,没有汗。

沈清月躺在床上,眉头皱着,呼吸略显急促。

顾淮不知道她是不是做噩梦了,但他不能让她手凉,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抬起的手在空中一顿,到底还是伸出去,隔着她的衣裳,捉住她的手腕子,准备往被子里轻轻放。

沈清月觉浅,哪知道她的手才刚被抬起,睡梦里受禁锢的感觉越发强烈,仿佛又回到死前不能动弹的那个时刻,她一下子惊醒,尖叫了一声,打了个激灵往后一退,猛然睁开眼,迅速缩回手,躬身躲在被子里,张嘴喘着气,瞪眼警惕地瞧着顾淮。

顾淮也吓了一跳,略有些急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就这样怕他?

沈清月一见是顾淮,才松了口气,但梦里被捂死的感觉太真实了,她一会子还缓不过劲儿,脑子晕乎乎的,便没有及时回他的话,过了半晌才坐起来,脸色苍白地抱着被子喃喃道:“做噩梦了……”

顾淮看着沈清月垂下的长睫毛,密如羽扇,温声道:“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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