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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地揪着周学谦的衣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也散乱了。

周学谦安抚似的拍了拍周夫人的背,温声道:“母亲,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周夫人抽泣着起身,滚滚热泪落在周学谦脸上,她颤抖地问道:“难道因为没有用,所以就不活了吗?娘活着就更没用了,幼时在家要听父母的话,身不由己,盲婚哑嫁到周家,又要受公爹婆母的管,我刚嫁进门,你祖母要给我立威,后来我把你祖母哄开心了,凡事又要看你父亲脸色,你长大了,我还要顾虑你,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你们要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要问娘,娘也不知道娘的出生有什么意义,但是娘从来没想过死!”

周学谦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母亲,他握住她的手,嗓音酸涩而哽咽地问:“母亲,真的不可以吗?儿子真的不能娶月表妹吗?”

周夫人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行!”

周学谦不甘心地问:“为什么呢?”

周夫人脱口而出:“因为月姐儿出身不干净!她不干净!”

周学谦皱了眉。

周夫人继续道:“当年月姐儿的母亲在沈家庄子上怀了她,我虽不知道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月姐儿的祖父,就是为了她的事儿活活气死的,沈家族亲没有不知。就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娶她!月姐儿的出身是非很多,但凡知晓一些内情的人家,都不会要月姐儿。这事儿你爹和你祖母都听闻了一二,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娶月姐儿,明白了吗?不是娘不让你娶,是你不能娶她!”

周学谦若有所思。

妻者,齐也。齐其夫之体者。是要传家事、承祭祀,他要娶的是宗妇,更要操持这些,若是娶了出身不清白的人,便是愧对先祖。

若他身份普通,倒还好说,他越是体面,家族便越是挑剔。

除非哪天周家江河日下,沦为庶民,大抵周家人还有松口的一天,他入仕高升,周家人更加不会同意沈清月过门。

周学谦登时明白了,他这辈子除非等到父母都去世了,否则他和沈清月之间没有丁点结良缘的可能。

等到那个时候,沈清月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虽都给了周学谦母子,但是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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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不是单纯的坏,她很疼爱儿子,和普通母亲一样,对儿子没有招架之力。

周学谦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一个女人就能放弃自己的人,他通过一件事想到了更多的事,那种对家族、时代深深地无力感,才是打倒他的东西。

经过这件事,周学谦也要长大了,或者叫?黑化?

周夫人不坏,没有必要,她也不会对沈清月使坏。

下一章顾淮就登场了,是他的主场了。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顾淮中了解元, 参加完了鹿鸣宴, 他入住新府,有了自己的家仆, 顾三还给他拨来了一个外院的管事和内院的管事妈妈。

他的宅子门口挂上了“顾府”二字,是胡掌柜送来的牌匾, 不必说他也知道是谁的赠的。

顾淮在胡同里摆过了流水席之后, 还亲自去四处谢了一些旧识, 他将胡掌柜和沈家留到了最后。

到了青石斋, 顾淮见了胡掌柜,二人没有在铺子里说话, 而是外出去找了一间酒楼用膳。

席间上了很体面的几道菜,两人一边共饮, 一边聊天。

胡掌柜又是道贺不说,还道:“老爷很看重公子, 明年会试,公子不要懈怠了。”

顾淮中了新科解元后,财富地位骤至,胡掌柜怕他年纪轻,经不住这些诱惑。

顾淮只是淡笑, 道:“学生明白。”

胡掌柜捋胡一笑。

二人正说着话, 青石斋的小二过来了,似有要事。

胡掌柜同顾淮打过招呼,起身出去说了两句,顾淮耳朵尖, 隐约听到了“沈二”,也不知听没听错,只觉似乎是的。

顾淮等胡掌柜回来的时候,端着酒杯状似随口问道:“掌柜,我乡试之前替您画的牡丹您是赠人了吗?”

胡掌柜微愣,摇头道:“怎么了?”

那副牡丹沈清月用完之后还给了胡掌柜,还收在青石斋里。

顾淮眼眸半垂,道:“现在忽然想起来,那副牡丹好像有一处败笔,倒是不大适合售卖或者送人,我怕遇上挑剔的主儿,不好应付。”

胡掌柜笑道:“无妨,我自有他用。”

顾淮目光凝在酒杯上不动,他记得在元山寺,沈清月说的是“胡掌柜牵线请我替一个管事妈妈做一株牡丹花”,怎么这会子倒像是胡掌柜自己有用?难道不该是那妈妈买了他的画去用吗?

他还得出结论,胡掌柜好像有些在意沈家二姑娘。

吃过了这顿饭,顾淮便去了沈家拜谢。

顾淮替沈家教了好几个举人出来,应当是沈家谢他才对,他这般倒是礼数周全得很。

沈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亲自在花厅外边的书房里见了顾淮,后来沈世兴也来了,沈家的爷们儿自然也都跟了过来。

一番闲话不表,沈家留了顾淮在花厅里用膳。

沈家的几位老爷各自忙去,留下沈大和沈正章等人招待顾淮。

周学谦在家中修整了两日,人略微精神了一些,便去了沈家。

沈清慧一得知解元郎和周学谦都来了,便同沈清妍两个都去了园子里。沈清月找沈正章有事儿,在袖管里揣上了吴鸿飞“破题”的一些句子,便去了花园找人。

沈清月到花园的时候,正看见沈正章在水榭中央的长桌前,手里拿着毛笔。

她笑着走了过去,与沈正章见过礼,瞧见长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似乎刚刚有人做过文章。

沈正章问她:“二妹妹这是对时文有兴趣了?”

沈清月笑着从袖管里掏出一张纸,道:“想请二哥帮我个忙,看看这些破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递过去,说了原本的题目,又柔声道:“二哥不要告诉别人。”

沈正章瞧着沈清月笑一笑,没有多问,他接过了破题,抬了抬眉毛道:“这题破得不错。”他一一看下去,继续道:“一题比一题好,很有悟性啊。你从哪里看来的文章?”

沈清月正要伸手拿回去,顾淮不声不响地来了,陡然出声将兄妹两个唬了一跳,他道:“什么题?”

沈清月的手还伸在空中,细软修长的指头张开,像一朵玉色的兰花。

顾淮扫过她的五指,上面的凤仙花汁已经洗掉了,只有她指甲原本的肉粉色,沈清月的手指很干净,没有留指甲,一颗颗椭圆粉嫩,很是剔透漂亮。

沈清月蓦然觉得手上有些灼热,她连忙收回手,想起了春叶说过的话,她说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女人的手。

她这次无意间捕捉到了顾淮的目光,不禁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就好像给他看了不该看的地方。

顾淮很快便收回目光,脸色十分坦然,眉目冷淡,丝毫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沈清月再看过去,倒像是她多想了。

她想,估计是的吧,又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跟她大哥一样,何况顾淮这样清高的读书人,别说姑娘家的手了,便是姑娘家的脸,他都未必会多看一眼。

两个人都迅速敛起了思绪。

沈正章看向沈清月,温温一笑,问她:“二妹不介意给怀先看吧?他可是新科解元,比我会作文,也许他能解答你。”

这倒也是,沈清月便看向了顾淮,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顾淮接过沈正章手里的文章,道:“我看看。”

他扫了一眼,连题目都没问是什么,浏览了一遍,就道:“沈二姑娘还对《大题小题文府》感兴趣?”

沈清月秀眉蹙着,道:“顾先生是何意?”

沈正章帮着解释道:“《大题小题文府》就是往年科举取中的文章。”他又看向顾淮道:“这你都看得出来?”

《大题小题文府》比城墙还厚,一般人也就学一学其中精髓,顾淮这样子,倒像是都背下来了。

顾淮道:“也不确定是哪一本里的,但是一定是的。”

沈正章抹了一下额头,这也够厉害的了。

沈清月却是明白了,这吴鸿飞根本不是自己做的文章,而是剿袭旧文,拿去糊弄沈世兴,而且还是精心挑选过的,每一篇文章水平都渐次提高。

只怕吴鸿飞每一次交了文章,沈世兴都觉得自己教有所成,心里不知道是何等的自豪高兴呢。

吴鸿飞果真是城府极深。

沈清月笑着道:“多谢顾先生。”

顾淮不明白沈清月在卖什么关子,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文章递了回去。

沈清月捏着文章,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问顾淮道:“请问顾先生,这《文府》是否可以买到?”

顾淮勾了勾嘴角,道:“买是好买,不过《文府》不仅厚,字也极小,沈二姑娘想找出来,只怕是要花费数月。”

沈清月面色虽然平静,却攥紧了纸,若非《文府》中文章多如海水,吴鸿飞岂敢用?连沈世兴都看不出来,她还想要看出端倪,简直难如登天。

沈正章问了一句:“二妹,这很要紧吗?”

沈清月抿了抿唇,最终答道:“无妨,只是一时好奇,不大要紧。”

她总不能让沈正章花几个月的时间替她找吧,否则便会耽误了他明年的会试。

顾淮瞧着沈清月,没有说什么。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转身欲走,周学谦来了,他中了举人,穿着襕衫,身量虽然高,却清瘦了许多,五官轮廓愈发清晰,眼睛也大了一点,却失了往日神采,他的襕衫下像是空荡荡的。

她心口骤然一紧,大步走上前去,点一点头,算是行了礼,便要走。

周学谦不敢拦她,只是用涩哑的喉咙问她:“表妹,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沈清月见他也不质问,想来是从周夫人处知道了所有事情,她摇一摇头,淡声道:“不需要了。”

周学谦声音低低的,像是哀求:“表妹,我只是想帮你,没有别的。”

沈清月咬着里边的嘴唇,头上银钗微动,小声道:“多谢表哥,告辞。”

说罢,她就快步走了,头也没有回。

周学谦站在水榭的长廊上,痴痴地望过去,他看着沈清月潇洒笔直的背影,像丢了魂儿。

沈清月走过了长廊,很快就转身往僻静处去了,她确定周学谦瞧不见了,才用帕子摁了摁眼角。

花厅要开席的时候,沈清月已经神色如常地领着丫鬟往花厅去了。

她从后山那边过去,绕过上次待过的凉亭,正好看到顾淮在那边,他身边竟然没有人,她刻意等一等,想等他走了她再过去。

顾淮却朝她走过去了。

沈清月眉头锁着,他难道故意躲在这里等她的?

顾淮与她隔着三步的距离,作揖道:“沈二姑娘,我有一事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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