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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姑姑,您言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岂敢私定亲事?这传言我未曾听得一分,想来老夫人与我父亲也没有听到,否则怎么会容忍那些嚼舌根的下人,早就整治家风了。却不知姑姑是从哪儿听来的?”
周夫人审视着沈清月,道:“不是你传出去的?”
沈清月笑了,她道:“我传这样败坏自己名声的谣言,有什么作用?难道我传了,它就是真的了吗?”
周夫人步步紧逼,切齿质问:“你敢说你不喜欢学谦!”
沈清月面带一抹薄笑,道:“那姑姑可喜欢我?”
周夫人哑然,一时没有言语,这件事发生之前,她的确是喜欢沈清月的。
沈清月道:“表哥温润可亲,儒雅彬彬,进退有度,作为妹妹,岂有不喜欢之理?不光我喜欢,家中兄弟姐妹和长辈也都喜欢,难道偏偏就我一个人不能喜欢吗?”
周夫人眸光精锐,她道:“月姐儿,你是聪明的孩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道:“姑姑也应当知道,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不过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也不少。”
周夫人当然知道是有心人故意传给她听的,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沈清月跟周学谦之间,是不是真的,她扶起沈清月,急急地问道:“我知道话不是你传的,但是我问你,这事,是不是真的?!”
沈清月捏着帕子,半晌才道:“发乎情,止乎礼。”
这就是承认了!
周夫人想起自己儿子送沈清月膏子的举动,登时眼睛都发黑了,他可从未主动善待过哪家姑娘!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表面看着温和,对待外边的姑娘很是疏离,便是对沈家的其他姑娘,也是客气冷淡的。而且周学谦像她,骨子里是倔强要强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他真对沈清月动了心思,那可是大麻烦!
周夫人撑了撑石桌,紧紧地闭上眼睛,睁开之后才眸色深沉,却更加平静,她死死地攥起帕子,道:“月姐儿,我告诉你,学谦已经跟人定亲了,这事我没对外说过,你知道了也不要声张,周家有周家的打算。”
沈清月瞳孔微缩,姑姑拿这样的话断了她的念想,看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那么简单,是完完全全没有考虑过,让她做周家的儿媳妇。
她默然片刻,方道:“姑姑有话直说,何必毁坏表哥的名声,若是他有婚约在身,却做这样的事,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还是说……姑姑打算以后把‘私定终身’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怪到我一个人头上?”
周夫人眼神一闪,挪开了视线,扬起下巴道:“总之……你以后不要缠着他。”她咬着牙恨恨地道:“周家,是绝对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做宗妇!”
沈清月心口猛然一缩,她眼眶微红,她是丧母长女,继母也不好,所以她的亲事确实不好说,前一世就是为了这事儿,婆母钱氏常常拿这个打压她,刚成亲的头半年里,她在钱氏的欺辱责骂当中,竟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亏欠了张家,直到后来才确定她并没有过错。
母亲逝世,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如今不也在努力补偿生母不在的不足吗?姑姑明明看到了她的不屈不挠和婉仪大度,却还拿这样的话来戳她心窝子。
沈清月想着周学谦对她的好,不禁微有哽咽,她扯着帕子,淡声地问:“姑姑……就因为我年幼丧母吗?”
难道这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周夫人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她,眉心拢着,有些顾及,又有些怜惜,眼神复杂地道:“有些事,人一出生就定了,月姐儿,你要有自知之明。”
这似乎指的不是沈清月身为丧母长女的事儿。
沈清月分毫不解,她锁眉问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她出生,老夫人就对三房不喜,更是不喜欢她,苏老夫人也独独对她冷淡非常,堂姑姑又仿佛与她们因为同一种缘故而厌恶她。
沈清月心底生出了异样的疑虑。
周夫人避而不答,只道:“姐儿,你要真是为了学谦好,以后再也不要私下跟他有半点来往。不仅是我,整个周家,绝对接纳不了你。你若硬要如此,便是与整个周家为敌,你记着,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
沈清月眼眸半阖,福一福身子,冷冷地道:“姑姑告辞。”
她利落地转身走了,周夫人望着沈清月离开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又松了一大口气。
园子里,佳梅瞧见了吴氏和赵氏的丫鬟,她悄默默溜出去,回去禀了柳氏。
沈清月出园子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春叶,她让春叶将东西送回去,她就慢慢地往雁归轩走,直到走到二门上,便看到有没开脸的丫鬟,高兴地跑着往吴氏院子的方向走。
她叫住小丫鬟,问道:“你去做什么?”
小丫鬟怯生生地回话:“回姑娘,三夫人家的表少爷来了。”
吴氏的亲侄子,也就是沈清月名义上正正经经的表哥。
沈清月头皮一紧,打发了小丫鬟去,顿时猜到吴氏打的什么主意了。
吴氏的娘家,东昌府吴家三代单传,朝廷下旨嘉奖的东昌府“贤良方正”的儒生,整个沈家,只有沈清月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晚了,晚上写完隔壁,争取凌晨前再加更一章,加快男主强势出场的速度。
☆、第 48 章(二合一)
第四十八章
沈清月自与周夫人见过最后一面, 又去见了罗妈妈,约定好了入府时间, 便一直窝在雁归轩里, 她自知与周学谦的亲事已经没有可能, 也不做他想。
只待有个机会, 同周学谦交代一声,他俩也算善始善终了。
沈清月在雁归轩待了许多日, 有时候闷了,就会往万勤轩去, 几乎每次去的时候, 都会撞见吴氏的侄子吴鸿飞。
吴鸿飞今年过了十五岁,今年二月过的县试, 中了秀才, 四月没过府试,不过还是被县里嘉奖了一番。
沈清月却是知道,吴鸿飞不过只是徒有虚名的纨绔子。
前世吴鸿飞跟人抢粉头的时候失手杀了人,闹出了事,东昌府吴家求上了沈家, 沈世兴不愿意搭理此事,吴氏只好去求钱氏,钱氏就将这件事告知了沈清月,甩给她去办。
沈清月恨透了吴氏,便撒手没管,钱氏后来将此事责任推诿给她, 激化了继母女二人的矛盾。不过沈清月不在意这个,她跟吴氏早就水火不容,没必要虚与委蛇,凭吴氏怎么恨她,也管不到她头上来了。
虽沈清月当时没理此事,却还是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个吴鸿飞已经不是第一次作奸犯科,早从十二岁开始,就跟小厮、淸倌儿厮混,风流韵事数不胜数,而吴家仰仗的就是京城沈家的名头。
沈清月在万勤轩又跟吴鸿飞撞上了,此时他正在同沈世兴请教文章。
沈世兴当年读书的时候,虽不如沈世文,却也是颇有些才能,这些年在家沉寂,意志也渐渐消磨,但好为人师的性格还没有变,他指点起吴飞鸿的文章时,神采飞扬,颇有身为前辈的威望神气。
连沈清月都走到门口了,他都没注意。
沈清月敲了门,跨进门槛,道:“父亲。”
沈世兴听到熟悉的一声呼唤,才放下了令他兴致高昂的八股文章,笑着看沈清月,道:“月姐儿来了?”
吴鸿飞跟在沈世兴身后走过来,先同沈清月道:“表妹。”
他年纪小,身量上不足沈正章和周学谦,他皮肤白,长的也算清俊,他的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珠子微微一动,眼睑稍敛,透着几分精光。
沈清月神色淡淡的,福一福身子道:“表哥。”
二人相互见礼的时候,吴鸿飞免不了打量沈清月,只见沈家表妹三庭五眼,生得十分标志,黛眉眉尾稍扬,眼尾上挑,眼眸亮若星子,妩媚英气悉堆眼角眉梢,叫人望而生欲。
姑姑果然说的没错,沈家表妹是个美娇娘,比外边的玩物还要娇媚,娶了不亏。
他咽了咽口水,嘴角翘了起来,看着沈清月直笑。
沈清月蹙了蹙眉,冷淡地挪开视线,放下从小厨房里带给沈世兴的绿豆汤,道:“天气热,父亲仔细不要受热,女儿先走了。”
沈世兴笑了笑,点着头道:“路上慢些。”
沈清月一转身,沈世兴继续兴致勃勃地同吴鸿飞道:“鸿飞,来,继续给你讲承题。”
万勤轩里,沈世兴给吴鸿飞上了半个时辰的课,说到嘴皮子干了,才想起来沈清月送来的绿豆汤。
沈世兴邀吴鸿飞共饮。
吴鸿飞很知礼,他亲自动手倒了两碗汤,先奉给沈世兴,然后才是自己的,他等长辈先喝了,他才用宽袖掩着面,喝下汤。
他喝了大半,擦了嘴角,还赞道:“姑父,府上的煮的汤真好喝,好似比我家中仆人熬的要甜一些,却又不腻味。”
沈世兴大笑道:“这可不是丫鬟煮的,这是我家月姐儿煮的,她每次送来的东西,都亲手做的。”
吴鸿飞心中一喜,道:“那表妹可真是孝顺。”
他将剩下的汤都喝了。
喝过绿豆汤解暑,吴鸿飞才道:“今日不好再叨扰姑父,侄儿明日再来。”
沈世兴不住地点头,道:“今日说与你听的,能一一记住便足以,回去好好温习。你的文章我看过好几篇,平均水准倒是不错,你若日后又都如这般勤奋,明年府试必然取中。”
吴鸿飞忙表真心道:“侄儿离家来京,就是为了在姑父膝下求学,难得姑父不嫌弃侄儿资质愚钝,借住的日子,必不敢在举业上有丝毫松懈。”
沈世兴满意地笑着,道:“有你这番志气,明年府试尽管一试,三年后的乡试,也可以一试!”
吴鸿飞做一深揖,道:“这全赖姑父悉心教导。”
沈世兴乐呵呵地笑着,笑了会儿,他忽又道:“我沈家族学倒也不错,虽眼下乡试近了,学里教的四书和八股,你去了怕是跟不上,不过待乡试过了,你可以去族学里读书,倒不必在我这里耗费时间。”
吴鸿飞一揖到底,含着些委屈道:“姑父这是要赶侄儿走吗?”
沈世兴扶起他,肃然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是为你好。”
吴鸿飞摇头,道:“沈家族学大名侄儿是听过的,可是找老师还是找适合自己的,侄儿以为姑父的教学法子就很好,我学起来也很得心应手,每每听姑父一针见血地点拨,如醍醐灌顶。侄儿家中也不是未请先生,却没有姑父这般适合我的,还请姑父不要赶走侄儿。”
沈世兴犹豫了一下,方道:“那好吧,那你日后等我空闲的时候随时可来。”
吴鸿飞又是一拜,欣喜地感激道:“多谢姑父!”
沈世兴笑着打发他走了。
吴鸿飞回了前院客房,又仔细誊抄另外两份文章,只见那文章上的字,与他交给沈世兴的,截然不同,分明是不同人所作。
接下来的几天,吴鸿飞都很老实,不是去沈世兴那儿做学问,就是去吴氏处请安,逢了十五日,还会去老夫人那边请安。
这些沈清月都看在眼里。
沈世兴也愈发看重吴鸿飞,偶尔与沈清月私下见了,还要夸他几句。
沈清月知道吴氏与吴鸿飞打的什么主意,只可惜科举入仕,她力所不及,还需等沈正章考完了乡试,再请他襄助。
除此之外,吴氏与吴鸿飞按兵不动,沈清月抓不到把柄,便也按兵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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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气热了一阵子便渐渐转凉,清蝉暂休,内宅里都宁静不少,后来回光返照又热了两日,便彻底凉爽了下来。
八月将至,白露亦来,乡试的时间要到了。
沈正章与周学谦和顾淮,提前下了山回家备考。沈正章自然是要回沈家,周学谦则回周家,至于顾淮,他因在沈家族学教书,在这附近租赁了一间小宅暂居,便回了租住的宅子。
租赁的屋子,到底简陋了些,近来天气转凉,容易得风寒,沈正章不忍顾淮一人独居,也担心他考完回家无人照顾。
三人在福顺胡同口站着相互道别的时候,沈正章便邀请顾淮回沈家同住,还道:“万一你病了,这些年的功夫不都白费了吗?不可大意失荆州啊。”
乡试九天,隔三天一场,体魄不佳者,只怕在考场上支撑不住,考试之前,诸多考生都要好好保养。
周学谦抿了抿唇,抬眼笑看沈正章,道:“二表哥,你这是偏心。”
沈正章笑着回道:“那我也请你来家住好了!”
周学谦温温一笑,作揖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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