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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糖雪梨,也是降火的。”沈世兴忍不住笑着补了一句:“她亲手熬的,平日里她送来的糕点,都是她自己做的,花样多,味道也好。”

吴氏惊诧地瞪着眼,沈清月她还不了解么,哪里是会做吃食的人!绝对是沈清月偷偷请人做了,拿来骗取沈世兴的信任!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吴氏再不敢轻举妄动,她也不说沈清月的坏话,只笑着道:“那不如中午得空了,妾身跟老爷一起去月姐儿那坐坐,妾身准备了一些姑娘家适合用的东西给她,就当是妾身代妍姐儿给她赔礼道歉了。”

她的话以退为进,倒是叫沈世兴听得很入耳,他便弯着嘴角道:“正好我现在无事,便一道去吧。”

吴氏的视线落在沈世兴的书桌上,刚才她进来的时候,他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迷,头也不抬,一说去看沈清月,便说正好无事。她修剪过的椭圆指甲掐进了手掌心,却半点儿疼痛也感觉不到。

沈世兴起身,叫丫鬟锁门,便同吴氏一起去了雁归轩。

沈清月正在屋子里读书,听说父亲和吴氏一齐来了,放下书就去迎接二人,她瞧见吴氏身后丫鬟手里拿着一大堆东西,又见沈世兴待吴氏神情不似之前冷漠,便猜到了一二分。

她福一福身子,唤了二人,便道:“请屋里坐。”

三人进去之后,丫鬟放下了东西,吴氏当着一众丫鬟们的面,道:“月姐儿,我与你父亲专门来看你的。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从前的误会就都不要计较了。”

沈清月坐在椅子淡淡一笑,这么大阵仗,她能不知道吴氏的用心吗?

她笑容大方得体地道:“您说的是,女儿也从未想过计较什么。”

沈世兴笑望着和解的两人,心里松快了一些,女儿要是要有女人照顾才行,他一个大男人,到底粗笨了些。

吴氏看了沈世兴一眼,道:“我听你父亲说,你手艺很不错,说起来我还没机会尝过你的手艺,今儿的午膳,可是交代在你这儿了。”

沈清月嘴角略扬,她的厨艺可是在张家学会的,吴氏却叫她现在亲手做一顿饭,其心可诛。她眉眼弯弯,应承下了,立刻吩咐丫鬟准备一些鸡蛋。

沈世兴问她:“就只要鸡蛋?”

沈清月答道:“鸡蛋只是做一道小食给您尝尝,午膳还早着呢。”

沈世兴算算时间,午膳确实还早,他温和一笑,道:“那用鸡蛋做什么?鸡蛋饼?还是汤?”

吴氏立刻接了话,笑说:“月姐儿想用个鸡蛋打发我跟你父亲,我可不依你。”她语气亲切,仿佛母女之间的调侃。

沈清月深深地看着吴氏,道:“女儿怎么敢,这道小食有些意思,也颇为费工夫,做给您和父亲吃,才表得出女儿的心意。您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做。”

吴氏笑色一僵,随即又继续笑着,道:“那我与你父亲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丫鬟便进来说鸡蛋和东西都准备好了,沈清月起来福一福身子,便出去了。

吴氏怕沈清月找人代替,便同沈世兴道:“老爷,既然月姐儿说这道小食新奇,不如去看看吧?”

沈世兴有些意动,便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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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一道去了小厨房,夏藤却在门外道:“老爷,夫人,姑娘说要给您们一个惊喜,若现在进去瞧见了,见的时候,便没有意趣了。”

沈世兴喜大女儿调皮,笑一笑道:“这丫头真是……”

吴氏却不依不饶,做道菜还有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不过就是找人代工罢了,果然叫她猜对了,沈清月根本就不会什么厨艺!

她冷笑地望着丫鬟,道:“是不想让我们见,还是不敢让我们见?”

沈世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看了吴氏一眼,道:“你说什么呢?”

吴氏脸上又浮上笑色,软语道:“老爷,从前从不见月姐儿下厨,这回却说有个巧玩意儿,妾身着实好奇的紧,想进去看一眼。”

沈世兴也不是傻子,他大约听得出来吴氏话的意思,倘或沈清月送给他的吃食是别人代做的,他也不甚介意,可她若是骗他,他就很难过了。

哪儿有女儿把心思动到亲爹头上的,沈世兴千万个不希望沈清月这样对他。

疑虑已经产生,便像野地的杂草,风吹又生,生生不息。

沈世兴在外大声对丫鬟道:“你让开!”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沈世兴和吴氏非要进厨房看。

沈清月便坦然地打开门,她从里边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鸡蛋,也不恼,从容又疏离地道:“既然父亲要看,便进来看吧。”

丫鬟退进厨房。

沈世兴微微低头,眼神闪躲,不敢和沈清月对视。

吴氏步子很快,大步跨进厨房,厨房里除了沈清月还有另一个丫鬟,锅里正熬着汤,灶台上放了几个鸡蛋和一些工具,乍然一看,还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吴氏笃定,吃食肯定不会是沈清月做的,她没这个能耐!

沈清月手里拿着鸡蛋,却并不动,吴氏便笑着催她:“月姐儿到底要做什么?还不快叫我们瞧瞧。”

小厨房不算宽敞,一下子站四个人,丫鬟夏藤还站在门口遮住了些许日光,屋子里便显得有些逼仄阴暗。

晦暗不明的光线下,沈清月张扬娇媚的五官却显得很柔和,十分温婉动人,她笃定又亮泽的眼眸则有几分高风亮节的意味,整个人美而不俗。

沈清月捡起灶台上的小铁勺,把鸡蛋外壳轻轻敲开一个小洞,将蛋请、蛋黄倒出,她仔细分离开二者,神情专注地道:“不要蛋黄,只要蛋清。”

沈世兴全神贯注地盯着女儿手上的动作,吴氏眯了眯眼,不知道沈清月再捣什么鬼。

沈清月将处理好的鸡蛋靠在盘子的边缘,朝丫鬟说:“盛汤。”又转头不咸不淡地同沈世兴道:“鸡汤是女儿早起来炖完冰糖雪梨之后煨的,到现在也差不多该烂了。”

丫鬟从陶罐里盛出一碗滚烫鲜香的鸡汤,端到沈清月手边放着,还温声道:“姑娘仔细烫,用勺子舀,别碰碗。”

沈清月抬头看了她一眼,是秋露,上辈子嫁人出府,便跟她再没了主仆缘分的丫头。

拽回神思,她舀了几勺子浓鸡汤拌入装蛋清中的小碗中,搅拌许久,直到鸡汁与蛋清融合成粘稠的乳白色,又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装回蛋壳中,用纸把蛋壳上的小孔封好,放在垫着蒸笼的锅里蒸熟。

沈清月接连做了好几个,动作熟练,一看便是经常出入厨房的人,吴氏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鸡蛋熟的很快,沈清月见时候差不多了,吩咐秋露将先做的几个鸡蛋起锅,端出来后,用冷水凉过,剥去壳儿,里边还是个整鸡蛋的模样,又白又嫩,光泽如玉,似一颗大珠,却散发着鸡汤的香味儿。

沈清月用帕子托着只剩一半壳子的鸡蛋,朝沈世兴笑道:“父亲,您尝尝这无黄鸡蛋。”

沈世兴接过鸡蛋,咬了一口,鸡蛋入口,唇齿留香,味道极为鲜美,蛋清虽然烫嘴,他却不住地点着头,赞不绝口。

沈清月又捡了一个鸡蛋,也剥了壳,用小碟子盛着送到吴氏跟前,笑容灿烂地问:“您方才不是急着非要进来看看吗?现在鸡蛋好了,您怎么也不尝尝味道。”

吴氏笑的很是勉强,眼睛里根本没有笑意,她接了鸡蛋尝了尝,味道果然好,不止是鸡汤的味道很好,鸡蛋的手工做的很好,洞的大小合适,蛋清完整丝毫不影响美观,可称得上人间绝味,她不得不赞道:“很香,鸡汤的味道尤其好。”

沈清月扬唇冷笑,道:“是了,鸡汤的味道很好,鸡是新母鸡生的头一子。您要不要再留下来看看,我是怎么熬鸡汤的呢?熬鸡汤时间比较久,您恐怕要在厨房站一个时辰,不过不要紧,院里有凳子,倒是累不着您和父亲。”

沈世兴负起手,脸上的笑容散尽,他躲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月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儿什么都没想。”沈清月心里一片凉意,神色冷冰。

吴氏直接就拉下脸,道:“月姐儿,你怎么这么跟长辈说话!”

沈清月还未说话,沈世兴就先吼了吴氏一句:“够了!”他涨红了脸,看向沈清月,道:“月姐儿,你厨艺很好,爹……以后再来。”他瞪了吴氏一眼,拂袖离去。

沈清月问吴氏:“您午膳要交代在这儿,可有想吃的菜?”

沈世兴听到这话,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吴氏,黑着脸道:“你还留这儿干什么!”

吴氏咬着牙跟上去,沈清月追出去,喊道:“父亲,您等一等。”

沈世兴停下脚步,站在庭院中间,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他远远地看见沈清月往屋子里去,攥紧了拳头,女儿的背影虽然高挑却很纤弱,让人不敢多看。

沈清月很快就从屋子里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大红的梅花络子,走到沈世兴跟前笑道:“父亲,您玉佩上的络子旧了,我给您换个新的,和之前的络子是一样的。”

沈世兴取下腰间的玉佩,递到沈清月手里,他看着低头换络子的女儿,他刚刚才伤了她的心,可她现在的表情却是那么的郑重用心,像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

他眼眶一热,闪开目光,看向雁归轩庭院里的葡萄架,春天来了,葡萄架绿意盎然,透着勃勃生机。

沈清月换好了络子,她又亲手系到了沈世兴的腰上,笑道:“好了。”

沈世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哑着声音道:“好,谢谢月姐儿,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沈清月颔首,目送他离去,吴氏临走前剜了她一眼,才不甘心地走了。

院子里清净后,沈清月敛起笑意,缓步往屋子里去,她临窗而坐,木然地看着廊下摆着的几盆芍药、水仙和玉兰花,它们开得争奇斗艳,没风的时候都不动,有香有色却似无魂。

其实她一点都不意外今天的事,倘或父亲是有主意、有责任心的人,她上辈子也不会死。

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欠她的,都要还回来。

沈清月只坐了一会子,便起来慵整衣裳,同春叶道:“再不久就有妈妈来我们院子里,你提前交代下去,叫丫鬟们都乖巧些。”她顿一顿,看着春叶温声道:“她待不久,在此之前,你和夏藤别叫她拿住错处作伐子立威撒气。”

春叶抬起头问:“姑娘如何知道?”

“灶上的妈妈没处去,不往我这儿塞,往哪里塞?”

春叶了然,立刻下去给丫鬟们传话。

次日,沈清月又早起,命丫鬟做了粥,说要送去万勤轩。

春叶嘟哝着问她:“老爷夫人昨儿才来……姑娘怎么还要去?”

沈清月笑一笑,道:“要去的。”

吴氏的软肋就两个,一为子女,二为丈夫,沈清月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不过以后送去万勤轩的东西,再不会是沈清月亲手做的了,吴氏也不敢来找这个茬。

吃过了早膳,沈清月和往日一样穿着极为素净的衣裳,头上只簪戴了两根素银簪子,便去了万勤轩。

万勤轩的两个丫鬟见惯了沈清月来,只是福一福身子行礼问安,并未阻挠。

沈世兴昨儿宿在书房里边,现在也才刚穿好衣服起来,他站在书桌前,痴痴看着一卷陈旧的画像,渐渐红了眼眶。

沈清月敲门进去的时候,明亮的春光从隔扇透进去,她扬唇一笑,稚嫩干净的脸庞如出水芙蓉,沈世兴呆了一瞬,方回过神来,愣然道:“月姐儿,你怎么来了?”

他以为,沈清月今天不会来。

沈清月笑了笑,歪头问道:“女儿不能来吗?”

沈世兴胡子微动,眨了眨眼道:“不、不是,爹不是这个意思。”

沈清月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看着画的背面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袅娜人影,问沈世兴:“父亲在看什么?是母亲的画像吗?”

沈世兴一下子慌了,他迅速地卷起画,低头垂眼道:“没什么,昨天看的画,早起发现忘记收起来了,正要收起来,你就进来了。”

他在说谎,他刚才明明盯着画看了许久。

沈清月表情淡淡地揭开食盒盖子,将粥拿了出来,目光再次扫过画像的背面。她端着粥送到沈世兴跟前,道:“您趁热吃。”

沈世兴小心翼翼地放好画,用绸布包起来,放在了身侧,他抬头看着沈清月,猛然觉得她穿的太素净了,除了头上的簪子,整颗脑袋都光溜溜的,便问她:“姑娘家的怎么也不好好打扮一下?是不是没有喜欢的簪子可戴?你等一会儿,我找两支给你。”

沈清月觉得好笑,她这副打扮已经有段日子了,父亲怎么才发现,难道昨日的事,当真令他愧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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