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近来沈清月睡的不太好,所以起的也很早。
沈世兴吃完了粥,又吃了糕点,又夸道:“你的手艺很好,不过……以后不要早上送来了。”
沈清月微微抬眸,一双妩媚的眼睛直视沈世兴,蹙着眉问:“父亲不喜欢?”
沈世兴摇摇头,温声笑道:“姑娘家的多睡会儿,这些事自有下人做,否则以后长大了,想睡懒觉都不行了。”
这倒是的,沈清月嫁去张家之后,钱氏给她定了许多规矩,早起请安的时辰很早,夜里回院子的时间又晚,一整年下来,少有睡懒觉的时候。在沈家的日子虽然过的孤单寂寞,去了张家却算得上是折磨!
沈世兴自顾用膳,沈清月熟练地在旁伺候,她的目光晦暗不明。
前一世荷包的事情发生之后,沈清月颜面大失,但她还傻乎乎地以为,张轩德在老夫人面前维护了她,一切都是意外泄露的,便在沈清妍的撺掇下,更加一心想嫁给张轩德。
吴氏正好打算顺水推舟,想将她嫁去张家。沈清月欣然同意——她不同意,吴氏也还是会暗地里撮合这件事。
但吴氏没想到钱氏会不同意,等钱氏找来沈家的时候,吴氏安插在二门上的人,及时禀了她,才压下了这件事。
后来吴氏见亲事不成,又怕事情闹开,便主动去老夫人面前坦白,将责任全部推卸到沈清月身上,又装作一副苦口婆心却无法规劝继女的样子,倒是担上了个“良母”之名。
沈清月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晓得老夫人知道她想嫁去张家的事之后,又要罚她,等她跪完祠堂出来,这件事便已经处理好了,她和张轩德的亲事也搁置下了。
直到两个月后,张家人竟主动提亲,她才真正地跟张轩德定下了亲事。
沈清月掐算着时间,如果吴氏今日清早是去了张家,钱氏差不多也该来了,她若主撞上去,钱氏只会骂的更难听,看吴氏还如何将事情瞒下来!
沈世兴正好用完了膳,沈清月要收起碗,他连忙阻止说:“留给下人做吧。”
沈清月收回手,请求道:“老夫人送女儿缂丝尺头,女儿还未谢过老夫人,父亲能不能……陪女儿一起去?”
沈世兴看向沈清月,他知道老夫人一直待她冷淡,所以她也是怕去见老夫人的罢。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出了会儿神,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好像藏着许多不肯诉说的心事,沈世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了解女儿了,他想起了老夫人的话,心里愧疚更多,他顿了顿,道:“好。”
父女二人一道去永宁堂给老夫人请安。
从万勤轩到永宁堂,正好要经过二门,若运气好,恰好能撞上。
沈清月掐的时间很准,她和沈世兴快到二门的时候,便听到了吵闹声,仔细分辨,可不就是钱氏同门房婆子吵架的声音么!
钱氏拔高音量道:“我可是你家大夫人的表妹,怎么,沈家门槛高了,连亲戚也不许进了?!”
拦下钱氏的是吴氏的人,那婆子已经派了人去给吴氏传话,她诚惶诚恐地安抚着钱氏,道:“夫人说的哪里的话,奴婢不是请您稍稍坐一坐么,这二门上没有人看着,最好还是等大夫人的丫鬟来了,亲自领您去院子的好。”
钱氏瞪着婆子,道:“我来沈家多少次了,这回你竟将我挡在门外?!”
二门上声音十足地大。
沈世兴与沈清月二人比肩走到二门前站住了,钱氏一见沈清月,就像猫儿见了老鼠,竟然冲了进来,指着她便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小蹄子,竟这般恨嫁!私送了荷包我儿荷包算计他,又死皮赖脸着要嫁来我张家,怎么,你沈清月是嫁不出去了么!有娘生没有娘养的东西!”
沈世兴还从未见过这样胡搅蛮缠、胡编乱造的泼妇,他气得胡子发颤,面色铁青地看着钱氏,斥道:“住口!”
沈清月并不与钱氏正面交锋,她默默后退了一步,躲在沈世兴的身后,扯着他的袖子道:“爹……”
小姑娘软软糯糯的一声直入沈世兴心底,他越发恼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钱氏,道:“你这泼妇,这般辱骂冤枉我儿!你是张家夫人么!”
钱氏不依不饶,叉腰吵的更加厉害。
二门人来人往的地方,府里近些时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沈世兴憋红了脸,并着两指,直指钱氏,道:“你快给我住口!”又转头吩咐二门上的婆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人来!”
沈清月叹气,原来父亲并不怎么会吵架……
这边闹的正厉害,二门外两边甬道上来了许多人,沈清月往两个方向一看,左手边吴氏风风火火地赶来,身后跟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和二门上的丫鬟,右手边老夫人和大夫人柳氏带着一众丫鬟来了。
二门上呼啦啦聚集了二十多人,阵势大的吓人。
老夫人穿着马面裙,头戴抹额,庄重严肃地看着众人,先训了二门上的下人,道:“都吵闹什么,成何体统!”她又板着脸同钱氏道:“张夫人,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偏要在沈家门口大闹!”
也不嫌失了身份!
沈老夫人到底是长辈,钱氏消停了几分,却狠狠地剜了沈清月和吴氏一眼。
柳氏连忙过去打圆场,说了几句周旋的话,便领着钱氏一道去了永宁堂。
沈世兴和沈清月父女俩无端受了一顿骂,便自觉跟上,吴氏僵着四肢,浑身冒着冷汗,极不情愿地去了永宁堂。
☆、第 12 章(捉虫)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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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百花芬芳,落英缤纷。几只鸟雀栖息于树枝,清脆的鸣叫声传入永宁堂内。
沈老夫人端肃地坐在罗汉床上,沈世兴坐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柳氏坐在右边第一,钱氏不肯坐,吴氏僵着身子走到了丈夫身边,缓缓地坐下。
沈清月这才施施然地走到沈世兴身后去站着。
沈老夫人眉头狠狠的拧着,右手紧紧地握在罗汉床的扶手上,甚至微微发颤,她眼神冰冷地看着钱氏,斥道:“你为何在沈家二门胡言乱语?!若非看到亲戚的情面上,我便是将你扔出去,且看堂堂官家夫人,颜面何存!”
钱氏心头一凛,有些发怵,沈老夫人生育了三个儿子,除了沈世兴平平无奇些,另两外老爷,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何况沈二老爷还是翰林院的出身,将来拜相入阁,未有不可。
她死死地绞着帕子,抿了抿唇,气势弱了一截,动作僵硬地仰头看着沈老夫人道:“你们沈家小娘子用荷包勾心斗角,却将我儿赶出族学,你们沈家贤明大度的名声,就是这般来的?!”
老夫人和柳氏,还有沈世兴都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早就揭过了,沈家小娘子做的不对,张轩德也冤枉人也有大过错,钱氏若要点脸,怎么还会因此事四处谩骂?
屋子里,独独吴氏眼神慌乱地扯着帕子,面色惨白的厉害,她恨恨的剜了钱氏一眼,真是没脑子,这样闹开了,沈家绝对不会再留张轩德读书,若按她的法子来,两全其美岂不好!
沈清月抬眼望着吴氏发颤的嘴唇,她嘴边的冷笑,转瞬即逝。
老夫人先摁下疑虑,冷声同钱氏道:“沈家将你们家当亲戚看待,才准你们家小郎君出入沈家,谁知道是不是他捡了荷包,却无耻地拿出去炫耀,以毁坏我沈家姑娘的名声。”她顿一顿,又道:“你们张家小郎君并非无辜。就冲沈家好心收他在族学念书,他却污蔑我家清白的姐儿这一点,我说一句你家小郎君狼心狗肺、豺狼成性又如何!”
沈清月淡淡一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张家现在手上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沈家却有各种“人证”。
若张轩德这样的坏名声传出去了,别说不能在沈家族学读书,张家便是想延请先生,恐怕也没有人敢上门,将来入了官场,也走不长久。
钱氏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哽着一口气,切齿道:“好好好!我儿也不是非要在你沈家读书!那为什么沈家又偷偷地上门请求结亲,上赶着将小娘子嫁给我儿,你们沈家的姑娘是嫁不出去了么!”
这话她在二门上已经骂过了,沈世兴知道钱氏说的是沈清月,他很是不喜,板着脸回了一句:“谁说我们沈家姑娘要嫁去你张家了?”
钱氏冷哼一声,视线慢慢地挪向吴氏,吴氏心如擂鼓,不等她说出口,登时站起来,噗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跟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高声喊道:“是妾身的不是……”
众人一愣,纷纷朝吴氏看过去,钱氏也吃了一惊,这吴氏竟然自己跳出来承认了,倒是省了她的口舌。
老夫人面色铁青地看着吴氏,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她不是个糊涂人,不会叫钱氏看沈家的笑话,便抬头吩咐柳氏道:“老大媳妇,送张夫人出去吧。”
钱氏冷冷一笑,不屑地朝吴氏看了一眼。
柳氏松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了钱氏一眼,连一句“妹妹”也没有喊,瞧着她拂袖而去,便跟了上去。
跪在地上的吴氏掌心冒着冷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头皮一直在发麻,口干舌燥,牙槽发颤,微抬下巴看着吴妈妈,道:“还不跪下!”
吴妈妈茫然片刻,却见吴氏目露凶光地又说了一句:“还不跪下!”便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吴氏眼神慌乱地扭过头,继续道:“老夫人,是、是妾身束下不力,昨儿夜里康哥儿肠胃不适,妾身担忧地很,今晨妾身便亲自带着吴妈妈一起出去买药材和一些好克化的吃食,谁曾想吴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错了话儿,又见月姐儿从前与张家小郎君亲厚,以为同月姐儿与他情投意合,才擅自同张小郎君说了一些话,让张郎君误会了沈家想同他结亲……被我发现之后,吴妈妈话都已经说完了,妾身还来不及同您禀报,钱氏就闹上门来了。”
她看着吴妈妈,苦口婆心地道:“吴妈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亲自许你良缘,看着你生了一对儿女,你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老马失蹄呢?!你可真叫我寒心!我罚你一年的工钱,你可服气!”
吴妈妈低着头,心冷的厉害,一年的工钱没什么,但她跟了吴氏很多年了,从吴家到沈家,吴氏竟然拿她做替死鬼!
吴妈妈攥着双拳,头低得更厉害了,咬牙顺着吴氏的话道:“奴婢服,是奴婢的不是。从前奴婢往雁归轩去的时候,确实听见二姑娘常常提起张家小郎君,表哥长表哥短地叫,雁归轩有丫鬟可以作证,所以奴婢才糊涂了……以为二姑娘待张郎君不同,才擅作主张做了错事,奴婢认罚!”
沈清月微微敛眸,雁归轩有丫鬟能作证?她绞了绞帕子,面色淡然地继续看过去。
吴氏看向老夫人,抹着眼泪道:“妾身自己也没管束好下人,妾身恳请老夫人一并责罚!”
老夫人审视着吴氏,忽又转向沈清月,目光冷淡地问:“月姐儿,可是确有其事?”
沈清月稍稍低头,温声道:“回老夫人的话,孙女记不清了,许是玩笑的时候有提及亲戚们也未可知,不过爱慕之心却是没有的,许是吴妈妈误会了。”
从前的事,她记得不多了,尚且不知道是否留有把柄在丫鬟的手上,所以话不敢说的太满。
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那就这样吧,罚吴妈妈一年工钱,去庄子上住三个月再回来,好了,退下吧,我乏了,要歇会儿。”
吴氏松了一大口气,她心有余悸地站起来,饶有深意地看向吴妈妈,道:“望你去庄子上好好思过,日后切莫再做这等糊涂事了!”
沈世兴见事情处理好了,便也起身,同沈清月一道向老夫人行礼告辞,便快步出了永宁堂,将吴氏远远地甩在后面。
永宁堂里,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没有动,眉心有浅浅的川字,郑妈妈进来点了一炉檀香,担忧地问道:“老夫人可是又头疼了?”
老夫人摇摇头,眼珠子一动,吩咐郑妈妈道:“你去马房问一问今早送吴氏出去的马夫,到底是不是买了药材和好克化的食物才回来的。”
郑妈妈手腕微滞,应下之后便立刻去了,回来摇着头禀道:“并未,三夫人早上领着吴妈妈直接去了张家那边,在茶楼里待了一会儿便赶回来了。”
老夫人猛然拍了下桌子,道:“我便猜到没有几分实话!一天到晚只知道把心思用在害家里女孩儿的心思上!”
郑妈妈替老夫人顺着气,道:“您别动怒。”她知道,老夫人很是厌恶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
老夫人舒出一口气,道:“灶上和后山的事,便不叫老三媳妇的人管了,留给老四媳妇。”
郑妈妈睁了睁眼睛,沈家一共四房,前三房都是老夫人的亲生子,只有四房不是,老夫人并不太看重四夫人,灶上和后山的事儿,一则涉及采买,二则后山上一年也有不少消耗,山上的竹笋一类也值一些钱。吴氏手里没有实实在在的产业,这些对内宅妇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吴氏肉痛不说,将来没了银钱,在府里可就寸步难行,再想安插眼线,又上哪里去找钱打点?
郑妈妈点着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吩咐。”
吴氏自以为逃过了一截,却不知老夫人这儿还有惩罚等着她。
☆、第 13 章(捉虫)
第十三章
从永宁堂出来之后,沈清月与沈世兴同行了一段路,父女一路无言,直到分别的时候,才简单地说了两句话。
“月姐儿,你……我每日都在书房。”沈世兴憋了许些时,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清月一边行礼,一边道:“女儿明白,女儿回去了。”
“嗯,你去吧。”
沈世兴转身走了,走到转角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看,却瞧见沈清月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他的心猛然被重物击中,眼眶红了一圈,神色愈发复杂,他恍惚间似乎看见沈清月微微笑了笑。
父女俩的这次告别,冗长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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