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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静斋略一挑眉,一拍惊堂木:“带疑犯苏默友。”

“带疑犯苏默友!”

唱喏声传开去,不多时,便有差役带着人上来了,一上午就被押来县衙,虽然没有受罪,但是也着实不好过,苏老爷颇有些灰头土脸的。

“爹。”

“老爷!”

苏夫人一见他这般模样,几乎要落下泪来,若不是在公堂之上,她恐怕就要去扑过去了。

苏晗连忙拦住她,苏老爷上来跪了之后,黎静斋这才又问道:“苏默友,你可知,是谁告你侵占他人家产的?”

苏晗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阻止,苏老爷就脱口怒道:“还能是谁?不是谢翎那小子吗?!恩将仇报的龟孙子!”

“爹!别说话!”

苏晗急了,按照他和苏夫人的计划,那玉佩原本就是他家的,跟谢翎没有关系,他们自然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告的苏老爷,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苏晗不肯回答的原因,而苏老爷今天在衙里琢磨了一上午,他再蠢笨也回过神来了,谢翎那小子做戏耍他呢!

苏晗阻拦晚了,却听黎静斋道:“好,说的不错,确实是此人告的你们。”

苏老爷瞪圆了眼睛,还要说话,却被苏晗阻止了:“爹!听县尊大人说。”

黎静斋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继续道:“今日一早呢,便有一个叫谢翎的举人来,说苏默友抢了他的家产,乃是其父亲传下来的遗物,一枚金鱼玉佩,可有此事?”

苏晗答道:“大人,绝无此事,其中有隐情,还请大人容我们道来。”

黎静斋道:“好,本官也不是那等偏听偏信之人,你且说来听听。”

苏晗定了定神,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谢翎从前在我们府上住过一段时间,他是从邱县逃荒过来投奔的,家父家慈心善,便收留了他,只是此人手脚有些不干净,将我们家一对金鱼玉佩偷了去,后为家父发现,斥责了几句,他一时羞愤,便逃走了,不想今日他竟然恩将仇报,反倒告起我们来了,真是欺人太甚,请大人明察!”

黎静斋听罢,神色不动,道:“这么说,谢翎是空口白牙地污蔑你们了?”

苏晗正气凛然道:“没错。”

黎静斋道:“既然如此,你们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金鱼玉佩是你们家的?”

苏晗心中一定,立即道:“有,这玉佩原是家慈当年的陪嫁物品,有陪嫁单子在此,请大人过目。”

他让苏夫人取出了陪嫁单子,早有小吏上前,将那单子接过来呈给黎静斋看,黎静斋扫了一眼,果然见到那里写着:翡翠金鱼玉佩一对。

他沉吟片刻,拈着胡须,道:“这就是证据了?还有旁的没有?比如这玉佩还有别的用途说法?”

苏老爷张了张口,表情焦急,想说点什么,苏晗抢先一步道:“没有了,这玉佩放在我们家多年了,一直没有用过。”

黎静斋一拍桌案:“好,既然如此,你们都各有各的理,本官实难抉择,那就让你们自己来辩一辨,请谢解元。”

苏晗心里微微一惊,但是很快就稳住了,只见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谢翎,他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刮过对方的面孔。

谢翎只是轻飘飘地打量他一眼,然后朝黎静斋拱了拱:“见过县尊大人。”

黎静斋简略地把方才苏晗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可有话说?”

谢翎将目光投向地上跪着的苏老爷,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道:“还是让苏老爷来说罢。”

苏老爷一脸惨败,哪里还能说什么?他这才知道,为何昨日谢翎要那般做了,就是为了给他们挖这个大坑,而他们竟然还跳了进去!

黎静斋也看向苏老爷,道:“既然如此,那苏默友,你来说说。”

说完便是惊堂木一拍,苏老爷惊得抖了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见自家儿子正略微向自己摇头示意,苏老爷定了定神,道:“回大老爷的话,那金鱼玉佩确实是我们家的。”

黎静斋摸了摸胡子,道:“照你们这么说,确实是谢翎在信口雌黄,污蔑你了?”

苏老爷点头道:“正是!”

黎静斋想了想,转向苏晗等人,道:“既然你们说这玉佩是两块一模一样的,那就请你们把另一块拿出来,给本官看一看吧。”

苏老爷听了,正想说话,苏晗却先一步上前,从怀里拿出一枚金鱼玉佩递上,高声道:“大人请看。”

黎静斋却不去看那玉佩,而是看苏老爷的反应,却见他双眼圆瞪,盯着苏晗手中的那枚玉佩,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怎、怎么……”

黎静斋立刻揪住了他这异样的表情,又结合谢翎之前的话,心中不免有了底,故意问道:“怎么了?苏默友,你仔细看看,这玉佩是不是你们家的?”

苏老爷用眼角余光觑着,不敢正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家里还有一枚这样的金鱼玉佩?他昨天不是已经拿给了谢翎吗?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还是喏喏答道:“是,回大老爷的话,这玉佩正是我家的。”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瞬间便想通了自己儿子的打算,立即连声补充道:“这玉佩一共有两枚,昨天我将其中一枚送给了谢翎,以贺他高中解元之喜,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今日却将恩将仇报,污蔑于我,大老爷,您可千万要给草民做主啊!”

苏老爷说着,声音恳切,语气哀哀,泣血椎心一般,便是黎静斋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苏晗见了,心中更加欣喜,知道事已成了,遂拱了拱手,激动地道:“请大人明察!”

黎静斋摸着胡须,转向一旁的谢翎,语气询问道:“谢解元,你可有话要说?”

谢翎笑了一下,拱手道:“大人,我自然是要说的,不过在说之前,要请大人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取出一封信件来,呈上:“请大人一观。”

待一看到那封信,苏老爷的脸色顿时就惨白惨白的,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苏晗与苏夫人都不解其意,只以迷茫的眼神看着那小吏接过书信,呈给黎静斋看。

黎静斋翻开信笺,一目十行阅过,突然一拍惊堂木,喝道:“好你们一对父子,竟然还敢蒙骗本官!”

他用力地将那一页信笺拍在公案上,愤怒道:“这信上明明写着,苏默友愿将刚出生的女儿苏妙儿许配给谢流的儿子谢翎,两家一结秦晋之好,还把一对金鱼玉佩分开,一家一枚,用作信物!”

他说着,逼视着双双惊呆的苏家父子,道:“如今到了公堂,竟然还敢做戏糊弄,本官看信口雌黄的是你们才对!”

黎静斋又是一拍桌案,指着苏晗的鼻子骂道:“尤其是你!举人之身,却满口谎言,其身不正,其行不义,无耻之尤!”

他每骂一句,苏晗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骂完之后,苏晗面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看了,他便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谢翎手中居然还有这个杀手锏!

而苏老爷,则是一脸颓然,惨败无比。

第 72 章

苏家人哑口无言, 公堂之上, 静悄悄的,黎静斋拿着那信,问苏老爷道:“苏默友, 这信上说的可是属实?”

苏老爷嘴唇动了动, 眼神虚虚, 不知落在何处,半天不敢答话, 黎静斋见状, 厉声道:“速速从实招来,若是不招,叫你知道本官的厉害!左右!”

衙役们齐声应道:“在!”

“此等刁民,将他给本官枷起来,打上二十板子再说!”

“是!”

眼看着黎静斋取了签就要往下扔,吓得苏老爷连声磕头道:“我招!我招!”

黎静斋住了手, 盯着他, 道:“说,若有一句不实,罪加一等!”

苏老爷磕得额头都淌了血, 连忙道:“是是,回大老爷, 那信是草民多年前与同窗来往写下的, 上面写的,句句属实, 那金鱼玉佩也确系两家信物,并无虚言。”

黎静斋道:“这么说,你们父子二人之前确实是在糊弄本官了?”

苏老爷脸色难看无比,硬着头皮道:“是……草民知错了!”

黎静斋又道:“继续说。”

苏老爷道:“后来八年前,谢翎前来投奔于我,我看在他父亲与我是昔日同窗的份上,收留了他,只是年岁已久,我早已忘了当初在信中说过的结亲一事,谢翎也没有提,直到一日,我夫人却说起这事来,我这才记起当年的书信,夫人不同意这一桩亲事,要求我将那一枚金鱼玉佩收回来。”

他说着,又看向谢翎,只见对方微微垂着眼,听得十分认真,表情平静无比,仿佛是局外人一般,心中不由又是恨又是怒,嘴里还得继续道:“我本不欲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但是架不住夫人三番几次催促,十分难缠,遂只能找到谢翎,向他商量,以三百两银子向他将这玉佩买回来,岂料谢翎坚决不同意,我也并没有为难他,只能就此作罢。”

苏老爷拱了拱手,看向黎静斋,恳切道:“自此事后,谢翎就离开了苏府,我派人寻了几日,不见踪迹,只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苏阳城,大老爷,虽然我是做下了背信之事,但是我并没有抢夺他的玉佩啊!罪不至此,请大老爷明察!”

他说着,又咚咚磕了两个头,额角淌着血,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黎静斋却摸了摸胡子,点了点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两枚金鱼玉佩,应该一枚在你们家,一枚在谢解元身上才对,可是今日一早,谢解元说,两枚都在你们家,这又该作何解释?”

苏老爷一脸茫然,这也是他之前没有闹明白的地方,明明只有一枚玉佩,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两枚?

倒是苏晗镇静地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您看,我们确实只有一枚金鱼玉佩,已经放在您的公案之上了,您若还不信,大可以去我们家中搜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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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苏夫人连连点头,帮腔道:“是,是这样,大老爷,我们家就这一枚玉佩,没有再多的了。”

那头苏老爷终于转过弯来了,他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说话,黎静斋又转向谢翎,询问道:“谢解元。”

他自然是知道谢翎手里还有一枚金鱼玉佩的,今日上午,他还清清楚楚地看过,确实与苏家的那一枚一模一样,黎静斋这一发问,是想看看对方如何应对。

谢翎突然笑了一下,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枚玉佩来,不紧不慢地道:“还有一枚在这里,大人,昨日苏默友前来寒舍,说起当年与我父亲定下的那一桩亲事,我便趁机向他索要了这一枚玉佩,若他府里只有一枚金鱼玉佩的话,那这一枚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凭空生出来的么?”

苏晗却敏锐地反应过来,立即辩驳道:“这玉佩是信物,我父亲前去商议亲事,自然是带着去,又带回了的,怎么可能将信物放在你那里?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的玉佩!如今却要来栽赃我们!”

闻言,谢翎笑而不语,黎静斋又看向地上跪着的苏老爷,问道:“苏默友,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昨日去拜访谢解元,拿的是哪一枚玉佩?”

此时苏老爷正在脑中急剧地思索着,他昨天晚上带人去时,那些下人都在院子里,灶屋里除了谢翎和他的那个姐姐以外,并没有别的人在场,想到这里,他顿时精神一振,大声答道:“回大老爷的话,草民昨日带去的,正是您公案上的那一枚金鱼玉佩,给谢翎看了之后,又原样带回了家中!”

这下事态急转直下,若是真如苏老爷他们这样说的话,那谢翎是真的在信口雌黄污蔑人了,别说不能证明当年苏家真的派人抢了玉佩,还有可能因为诬告而吃官司。

这时候,便是黎静斋也不由为他担忧起来,还斟酌着要如何想办法不动声色地替谢翎善后。

正在黎静斋有点发愁时,谢翎忽然开口了,道:“大人,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手上的这一枚玉佩是苏老爷昨日拿给我的。”

苏晗听了,立即步步紧逼道:“空口无凭,你且拿出证据来!若没有证据,你这就是诬告!”

谢翎转头,自来了公堂之后,看了他第一眼,眼神锋锐,若寒冰冻结,苏晗竟然心底一凛,反射性想要退开,谢翎却率先挪开了视线,转而向黎静斋拱手道:“大人,我现在距离公案有八尺之远。”

黎静斋一时不防他突然提起这个,先是愣了一下,再一打量,道:“是,确实如此。”

谢翎道:“敢问大人一句,在我这里,可能看得清楚大人公案之上的玉佩?”

黎静斋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配合着吩咐一个衙役,道:“你去谢解元的位置,看一看,能否看清楚本官公案上的玉佩。”

那衙役听了,领命上前,在谢翎的旁边站了站,却见那玉佩正好被签筒和惊堂木挡住了,遂答道:“回大人的话,不能。”

在场几人都是一脸茫然,苏晗忍不住脱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必装神弄鬼。”

谢翎却慢慢地道:“苏举人此言差矣,我在陈述事实,怎么就叫装神弄鬼了?”

苏晗冷笑道:“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谢翎没有搭理他,兀自向黎静斋拱手道:“大人,若我说的不错,您公案上的那一枚玉佩,上面有一道裂纹,在金鱼的头部左侧位置,呈半圆形,正好将金鱼的左眼分裂开来。”

听闻此话,黎静斋连忙低头,将玉佩拿起来,对着天光看了看,果然如谢翎所说,那金鱼左眼处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纹,如蛛丝似的,但是形状位置,都与他说的一般无二,丝毫不差,遂道:“没错,确实有一道裂缝!若是不对着光,恐怕都看不见。”

这一话说出来,苏家三人都惊住了,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狡辩了这么大半天,最后竟然栽在了这一条小小的裂纹之上!

那厢谢翎还在慢条斯理地道:“那一枚玉佩本就是我随身携带的,当年逃荒之时,我不慎跌下山坡,玉佩在石头上磕了一下,这才留下了一丝裂缝,大人,这就是我给的证据了。”

苏家三人顿时目瞪口呆,尤其是苏晗,他今日这一番指黑为白的作为传出去,恐怕素日竭力维持的好名声要被毁掉了。

正在这时,却听苏老爷一声怒吼,红着眼睛看向苏夫人,骂道:“你这毒妇!当初便怂恿我做背信弃义之人,后来竟然还向一介孩童下手!抢夺他的玉佩,如今害我至此,真是蛇蝎心肠!”

他骂完,又咚咚向黎静斋磕头道:“当年的事情皆是由此毒妇所为,与草民毫不相干,求大老爷明鉴啊!”

闻言,黎静斋又看向苏夫人,道:“苏氏,你可有话要说?”

苏夫人脸色惨败无比,眼神恍惚,张了张口,还没有说话,苏老爷就猛地跳起身来揪住她,左右开弓,咣咣几个大耳巴子抽上去,直把苏夫人抽得尖声哭嚎,躲避连连,苏晗急忙抢上前去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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