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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奇妙的声音,章决听不出陈泊桥的态度,听不出陈泊桥的想法,就会自作主张地代替陈泊桥,想象陈泊桥是在怎么考虑事情。

陈泊桥没有考虑很久。他先说的是 “对不起”。

章决愣了愣,压在胸口的钝痛像热蒸汽一样从间隙里往外冒出来。不知应该怎么理解陈泊桥的道歉,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但最终章决说:“没关系的。”

反正床是章决自己要上的,章决想,如果陈泊桥真的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反正章决自己也没准备好,章决没有准备,没有把握,没有经验,什么都没有,没办法为一个新生命负责,不要留下当然才是最好的。

陈泊桥是对的。

“章决,我道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陈泊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他短促地停顿,但仍然很温和,也很理智,“别乱想。”

章决没说话,陈泊桥顿了顿,他对章决说:“我知道你吓坏了,但其实我很开心。”

“我不知道,”他说,“为什么别的事都很简单,给你就有这么多意外。我说对不起是因为觉得仓促,因为每次都这么被动。”

章决觉得陈泊桥好像也有一些无奈,但陈泊桥这么温柔和笃定,让章决的害怕和忐忑变得缥缈。

他们听着彼此的呼吸,静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好像双方都在想,也像都只是安静。

“章决,”陈泊桥说,“我们结婚好吗?”

“不管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他补充。

章决过了很久,才说:“嗯。”

“你父亲,” 陈泊桥又问他,“是不是在你身边?”

章决说是,陈泊桥便要章决把电话转交给他父亲。

章决的父亲听说陈泊桥要和他通电话,面色依然不好看,不过还是接了过去。

陈泊桥和章决父亲通话时,陈泊桥说得多,章决的父亲说得少。

章决坐在沙发上,小心地听。

谈了一小会儿,章决的父亲脸色开始变得阴晴不定,眉头皱得很紧,提了一些敏感的问题,但陈泊桥似乎都给了他一个还算可以的回答,因为他没有再追问。

在通话的最后,章决的父亲考虑很久,还是同意陈泊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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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亚联盟和北蒙停火休战的第六十天,新独立国总统在例行发布会上宣布了联合支援部队将分批从蒙边境撤离的消息。而紧随其后的北美峰会上,亚联盟的代任总统也受邀列席,并与新独立国总统,在北美的国会大厦举行了近年来第一次会谈。

自新独立国向北蒙进行人道主义援助后,亚联盟与新独立国之间长达七年的半断交状态,终于有了要停止的迹象。

起初,各国政界与媒体并未感到意外,因为在两国的经济往来彻底停摆后的第四年起,新独立国便已将援军回撤,并大幅度缩减了援助,开始向亚联盟释放和解的信号。

且半月之前,已有知情人士预言过新独立国的撤军计划和三方会谈的议程。

真正引起外界猜测的,是在会谈后,从新独立国内阁和亚联盟同时传出的一则似是而非的消息:有一场现代的外交联姻,即将在两国间发生。

新独立国曾是亚联盟最大的海外附属国,二十多年前,新独立国公投独立,两国经过短期的断交后恢复邦交,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外交关系。而后,新独立国上任总统在任期过半时,下令援助北蒙,两国再次步入冰冻期。

以兆华能源为首的亚联盟集团公司紧急表态后,也陆续撤出了在新独立国的各项产业,移至北美或新独立国的周边其他接壤国内。

该消息称,联姻的主角之一是亚联盟某财阀的继承人,另一位则是新独立国的某位政要之子。

有好事者在剔除兆华能源后,将亚联盟的各大财阀尚未婚恋的各名继承人,与新独立国政坛所有排得上号的官员之子制成了一张匹配表格,并给各种配对标记了匹配指数。

两国民众对照着表格,猜测得不亦乐乎,直到有权威媒体发布独家新闻,兆华集团的第iv号商务机,在本周三申请到了数年来的第一条自亚联盟直接飞往新独立国的航空线路,人们才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那位尚未完成退役申请手续的陆军大校,兆华集团的继承人陈泊桥。

而后的二十四小时内,一张上月在北美首府某本地报纸刊登过的合照,将新独立国外交大臣的独子章决引入众人视野。

这是陈泊桥在北美参加的一次慈善晚宴。

照片上有宴会的主办方一家,陈泊桥,以及一位面容清秀的青年。

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头发披在肩头,发尾有些微蜷,身高只比陈泊桥稍矮一些,但身材要瘦削不少。

严格来说,青年和陈泊桥的站姿并不能算是特别亲密,但宴会主办人接受采访时透露,陈泊桥和青年曽是多年同学,感情非同一般,这一次合照,也是陈泊桥主动邀请章决参与拍摄的。

宴会主办人的采访记录公开后,有当年陈泊桥的罗什公学同届校友提出异议,并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毕业照片,陈泊桥在合照正中间,而章决则在最左侧,两人相距甚远,并不能判断关系是否良好。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兆华能源直接通过官方渠道,向公众确认了,章决就是陈泊桥要结婚的对象。

这一次的公开来得猝不及防,有时事评论员断言,照片拍摄时,陈泊桥对章决的合照邀请,是亚联盟与新独立国化冰的初始讯号,而这场性质暧昧的政治联姻,则是代任总统向新独立国抛出的橄榄枝。

陈泊桥为亚联盟的外交关系作出婚姻牺牲,令不少亚联盟民众愤慨不已。

而陈泊桥同意这场联姻的动机,亦引发了大量争论。

有人猜测,这是陈泊桥向代总统和现任政府送出的投诚令,是他为顺利退出现役,继任兆华能源而做出的无奈妥协;但也不乏有认为陈泊桥是为前途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追名逐利之徒的声音。

不论事实究竟为何,章决这个名字还是在一夜之间挤占了各国新闻的头版。

所有人都开始探讨章决被选中的原因,钻研章决的家世与生平,最终得出的共同而唯一结论,是这位新独立国外交大臣的独子,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虽然新独立国国内,不免有部分人士在私下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因为从新独立国到亚联盟,竟然没有任何媒体敢于提及章决的订婚经历,但这些知情人士们也都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了。

在众说纷纭之中,三月十七日,一个阳光晴好的上午,喷涂着兆华能源标志和号码iv的湾流飞机,还是从亚联盟首府机场起飞了。

俞安是本次陈泊桥为商定婚礼事宜而赴新独立国行程的一名随行记者,来自亚联社的国际新闻部。

在接到主编的通知时,俞安几乎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这是全联盟所有年轻记者都想得到的机会。为此,俞安做了很多准备,但准备得越多,他便越是不明白,陈泊桥愿与章决成婚的原因。

在陈兆言出事前,陈泊桥也有过很少的绯闻,他曾被拍到和几位门当户对的亚联盟omega单独出入公众场合,疑似相亲约会,但都不再有任何下文。

在俞安看来,陈泊桥根本不是会为传闻中的退役附加条件而妥协的类型。

十七号早晨,俞安和摄影师坐车来到首都机场的商务航站楼。

航站楼并不大,海关和边检人员核对了他们的护照和签证后,他们过了关,陈泊桥助理就在另一头等待着,带他们进入兆华能源的休息室里。

这是俞安第一次见到陈泊桥。

陈泊桥坐在休息室靠近屏幕的一张单人沙发上,穿着合身的西装,见俞安进来,他便微笑颔首示意。

俞安看着陈泊桥,鲜少地避开了与相熟的摄影师伙伴的对视。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他们在新独立国离岛机场落地,直奔下榻的酒店现场。

新独立国的经济大臣出面,对陈泊桥做了私人接待,把见面现场弄得像外交会谈。

章决不知何故,穿着看上去很柔软舒适的高领毛衣,头发很松垮地挽在颈后,安静地坐在父母身边。

他全场都没有说什么话,听陈泊桥游刃有余地和各方对话,商定婚礼和omega入籍的细节。

终于,章赋开口,提议大家休息一下。

章决好似是有一些疲惫,凑近章赋,低声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章赋对他点了点头,章决便起身,向外走去。

俞安站在一旁整理稿子,注意到陈泊桥的眼神向门口撇去,不到半分钟,陈泊桥也站了起来,扣上了西装的第二颗扣子,稳步往外走。

“都出去了啊,”摄影在一旁小声对俞安道,“陈大校该不会是去示威的吧。”

摄影是个热爱八卦的beta,对这场联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怕被人听见,说得很轻,但语气倒是模仿得十分到位:“我和你结婚,不代表我爱你,只是我的权宜之计。”

“我出去喘口气。”俞安放下稿子,对摄影道。摄影了然地对他挤挤眼睛。

俞安推开会议室的门,慢慢走出去,他猜测着陈泊桥和章决会去的方向,绕过了深而长的走廊,来到酒店主楼和副楼之间的大理石旋转楼梯附近。

章决和陈泊桥确实在那里,他们面对面站着,隔得不远也不近地聊天,就像那张合照上的距离,看起来像刚认识没多久的两个人。

俞安不由想起摄影师的猜测,觉得两人或许要说些什么旁人不能听的话,便开始犹豫是走还是留。

他还没做出决定时,忽然看见章决很缓慢,又很犹豫地往前,靠近了陈泊桥一些,而陈泊桥微微抬起了手臂。

有那么一瞬间,俞安以为陈泊桥是要把章决推开。

但陈泊桥只是把章决拉到身前,问章决想不想他。

然后在初春闪闪发亮的阳光下,在酒店会议中心落地窗之间巨大钢筋的阴影中,微微俯下身,吻住了章决的嘴唇。

陈泊桥吻得并不急切,但他扣在章决腰上的手,看上去握得很牢,让章决紧贴着他,不让章决后退。

俞安惊觉自己好似撞破了什么秘密,方欲退开,陈泊桥突然抬起眼,眼神穿透小半个门厅,面无表情地看了俞安一眼,他放在章决背上的手微微移了移,俞安看见了他虎口上的伤痕,和章决毛衣上很小的褶皱。

陈泊桥一动,章决也随即睁开眼睛,他有些迷惘地仰头看着陈泊桥,下颌和脖颈连成了很漂亮的一条线,嘴唇微微离开了陈泊桥一些,问他怎么了。

但陈泊桥没有回答,没再看俞安,也没有再看别的任何人,他重新印上章决的唇,如同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与章决接旁若无人的吻。

第四十七章

陈泊桥在新独立国的三天行程排得满当。

为了达到当初章赋的要求,模糊陈泊桥和章决结婚的真实原因,给外界更多遐想空间,除了与章决的家人商定婚事之外,陈泊桥还将与几位重要的商界人士见面,签署几份在抵达前便已谈好的协议,将兆华能源移至北美的部分业务重新迁回新独立国。

不过第二天下午,陈泊桥还是尽早结束了商谈,把下属和随行记者都留在酒店,提前赴章家的府邸拜访。

将近四点,陈泊桥出发时,给章决发了短讯,但章决没看见。

他这几天十分嗜睡,两点躺上床,一闭上眼就睡着了,直到五点才被母亲唤醒。

他睁开眼,母亲站在离他床不远的地方,穿着漂亮的长裙,神态颇有些慌乱:“小决,陈泊桥到了。”

章决坐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旧习复发,伸手想去摸床头柜上的烟,碰到微凉的金属边缘,才愣了愣,缩回手。

“跟你父亲在楼下,”母亲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还给我带了礼物。”

章决下了床,问母亲:“送了什么?”

“我没看呢,”母亲摇摇头,“有点紧张。”

章决进更衣室将睡衣换下,走出来,见母亲倚在门边,犹犹豫豫地看着他,像有什么话要说,便走近了她,问:“怎么了?”

母亲看了章决少顷,没说话,踮起脚,静静地把章决不小心卡在高领毛衣领口里的几缕头发捋出来,挽着章决的手往外走。

陈泊桥和正与章决的父亲聊天。

客厅的沙发很大,陈泊桥坐在靠落地灯的单人沙发里,专注地听章赋复述医生对章决身体状况的预判。

章决的情况比当时何医生预想的要稳定一些,既没有太大的孕期反应,各项指标也正常发展,他们便决定听从医院的保守建议,任其发展,定期检查,观察一段时间。

而婚期则还须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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