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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说:“没事。”
她张了张嘴,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几乎颠覆了她多少年来的认知。人情冷暖,裴川早已看了个通透,唯独她过得纯真快乐,希望他当一个好人。
可是人人这样对他,他有什么理由当一个好人呢?
孩子们的父母都心慌得看着自己的宝贝,就连赵芝兰,也是快被亲生儿子贝军吓晕了过去。
贝瑶难过极了,她觉得羞愧。
小时候看世界是美好无比的,有些东西却迫使着少年少女们成长。
已经比较晚了,贝瑶出门前告诉过贝立材,然而市医院回家的车并不那么好等。裴川没开他自己的车来,他也没提出让王展送。
他带着贝瑶往前走。
夜风轻轻,少年双手插兜里。裴川话一向不多,如果没人和他说话,他能自己安安静静待一整天。
月亮出来了,高悬在空中。
贝瑶慢慢跟着他的步伐,一双眼睛眼尾的红还没消失。她越想越难过,如果裴川没有自己回来,她是不是就已经把他弄丢在岁月里了?
有些事情,无关懵懂的爱情。
她左看右看,看到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贝瑶说:“裴川,你等等我。”
裴川站定步子,看她小跑着过去,冲那老人比比划划,指了指上面的气球。老人给她拿了一个蜻蜓气球。
她牵着它,又一路小跑回来。
无数孩子都看着她和她的气球,她说话带着鼻音,是女孩子独有的软糯:“裴川,你伸一下手。”
他拳头握紧,伸出兜里的左手,没让她看见掌心还没褪去的红肿。
贝瑶把气球捆在他手腕上,她打了一个结,那可怜的气球在他们之前飘来飘去,滑稽极了。
裴川却没把它解下来。
充气的蜻蜓轻轻飞在空中,像她指尖不经意的触碰。
他的自尊压不过渴望,所以她如今在这里。
裴川低声问:“你做什么?”
贝瑶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一年前离开家,是不是很难过?”
他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忐忑地露了一个笑,露珠儿掉落枝头,在月色下极美,安静等着他的回答。
那一瞬他褪去了一年来的张狂和浮夸,竟然也有些心酸的滋味了。
他说:“没有。”
他本性本来就坏,哪来的难过。只是想走就走了。
她说:“我小时候差点走丢过一次,我妈妈就在我手上绑了一个氢气球,她说这样就能一眼看到我把我找回来了。裴川,对不起没能找到你,请你原谅我。”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
秋夜有些冷,她穿着一件米色中长袖,被凉风吹得有些瑟缩。只是笑容明媚起来了,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给你打一下,原谅我好不好?”
就像是小时候他怒极了她老过界,她怯生生问,给你打一下,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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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头。
风声入耳,他的心陡然软成一片。
她有什么错呢,一直以来,是他对她不好,所以她连自己喜欢她都觉得讶异。他回来甚至也只是为了动情和私欲。
她没变,是他更坏了。
他更想握住这只手,本来让她跟着来,就是该握住的。可是到底没有。
他绝望地想,他完了,竟然更喜欢她了。
所以他说:“回家了。”
无数阴谋诡计都没有用,抵不过她真实又近在眼前的笑容。原来有人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他。
回家的最后一班车如约而至,车子摇摇晃晃。
贝瑶头一次睡得这样安心。
裴川坐在她身边,窗户开了一小条缝,这条路路灯微暗,树影遮不住月光,外面只有一家老旧唱片店,放着更老的歌曲,他凝神细听,是李克勤的《月光小夜曲》,他偏头看她,她长睫垂下毫无防备熟睡着——
……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 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仍然倚在失眠夜 望天边星宿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再挑逗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他心中酸楚、悲哀,却又庆幸还没来得及真正伤害她。
第36章 赔礼
贝瑶是被司机叫醒的:“小姑娘醒醒, 你到站了。”
她睁眼, 才发现正好是离家最近的公交站,而她身边空空的, 一个人也没有。
“叔叔,我身边那个男生呢?”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他呀,早下车了,让我在这一站叫醒你。”
“谢谢。”贝瑶下车,夜色空濛, 她有些失落, 裴川又离开了。她从兜里摸出手机, 打通他的电话。
那辆公交车从她身边开过去, 最后一排的少年按了接听键。
司机忍不住心里吐槽, 他一大把年纪了,非要让他一起撒谎骗人家小姑娘,明明没走坐到了最后一排, 啧,年轻人啊。
“裴川。”
他轻轻应:“嗯。”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裴川回头,她一个人的身影在夜里冷冷清清。公交车启动很慢, 可是再慢, 她的身影依然会消失不见。
他说:“不回去了。”
不再算计你,自然不会再回去。
贝瑶鼻子一酸,仿佛刚刚说好的, 他又反悔了。
裴川说:“快回家吧, 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 让司机停车,他要在这里下。
司机忍不住骂道:“这是哪里你知不知道啊,公交车不能停靠。”
裴川说:“停下。”
司机怒了:“你讲点理啊同学!”刚刚有站你不下,现在才开了三分钟你让我停!
裴川取下窗边的安全锤。
片刻后,司机一脸铁青地停了车。裴川把自己钱包里的钱给了司机,司机一看,脸色又变了,厚厚的一叠钞票,这个车停得值啊。
他回头,那少年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
凄冷的夜,贝瑶挂了电话,这段路路灯坏了,她靠着行道树走。
秋风夹杂着路边浅淡的花香,她出门时身上没有穿外套,有一段路漆黑,她抱着双臂,往回家的路走。
走了好几步,她回头,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
终于走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她松了口气,步子也略微慢了点。这条路其实她已经很熟悉,上学的时候走过无数次,后来山石数木都变了,回家的方向依然没有变。
然而她还可以回家,裴川却没有家了。
她记起今天曹莉母女的疏离,心里一阵闷。在那样的家里待着,谁都会难过,所以裴川才会再次离开。
裴川点了根烟,远远跟着她,在贝瑶回头之前,把烟摁灭了。她纤细的身影走到有路灯照亮的地方,他远远看着,看她拐了个弯,回到小区。
裴川这才离开,他走回去,靠着公交站台,打火机摁亮,点燃唇边的烟。
他眯眼看着无边夜色,没有一个人影。
脚下一地烟灰,所幸今晚没有下雨。
贝瑶敲开门,开门的是赵芝兰,客厅的灯大亮着,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赵芝兰和贝立材都没睡,就连以往睡得很早的小贝军,也在沙发上眼巴巴看着。
贝瑶一进来,赵芝兰紧张地问:“裴川没事吧?”
贝瑶轻声说:“没事。”
夫妻俩均松了口气,赵芝兰搓了搓手,一向爽朗干练的女人此时有些局促:“是我们不对,当时应该……”她咬牙道,“唉,多说无益,我明天就去裴家赔礼道歉。”
她是真的很愧疚,心怦怦跳,生怕裴川出事。后来反应过来了,然而连他去了哪所医院都不知道。
毕竟人家是为了救贝军,那还是赵芝兰看着长大的孩子,真出了事,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一旁的贝立材闻言也松了口气。
四岁的贝军从沙发上过来,他嗓音很脆,然而现在带着犯了错的怯意:“姐姐,对不起。我明天去向裴川哥哥道歉。”
贝瑶蹲下来,轻轻摸摸孩子的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是姐姐的错,不该迁怒你。姐姐今天打了你,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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