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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自行车的骑着自行车,没车的背着孩子跑。孩子们摆摆手:“赵老师再见!”

“小伟再见!丽丽再见!”

很快,贝瑶的妈妈赵芝兰也打着伞来了。

96年赵芝兰女士还年轻,眼角没有细纹,蓝色短袖上衣干练,透着活力。

贝瑶的目光从裴川身上移开,看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赵芝兰,眼睛一下就湿了。

赵芝兰抱起她:“哎哟糟心闺女,哭什么哭,被冰雹吓着啦?”

贝瑶摇摇头,趴在女人背上,有些哽咽。世上爸妈对孩子最好,这是多少人知道却没有感悟的道理。

“给,扶着伞,妈妈背你,腾不出手,你把伞这里放我肩上,摸着就成。”

赵芝兰给小赵老师打过招呼,背着女儿离开。

贝瑶小手扶着伞,想了许久,回过头。

角落的小男孩裴川没有看她。

陈虎的爸爸是班上最早来接他走的,小胖墩骑在爸爸肩头,耀武扬威又得意。

方敏君的奶奶围着围裙,也牵着孙女回了家。

接着是贝瑶的妈妈……

贝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裴川的眼睛落在旁边一小块湿地上。这是小赵老师来不及处理尿液匆匆拖了一下留下的。

她想起十八年后男人冰凉又温柔的吻,再看裴川时,心里泛起浅浅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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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后世了不起的大人物,在幼小稚嫩时,竟然脆弱又孤独。

贝瑶动了动手指,再想看裴川,赵芝兰已经一口气背着她跑得老远。

裴川抬眸,黑黢黢的眼睛落在女娃娃被妈妈背着跑远的背影上。

他们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头顶冰雹落下噼噼啪啪声,鞭炮一般热闹。贝瑶没有力气,话都说不出来,烧得发昏。教室里最后只剩一个瞳孔漆黑的小男孩,坐在轮椅上。

幼儿园离家不远,倒是离赵芝兰上班的地方很远,赵芝兰腿脚快,十分钟就顶着冰雹把贝瑶带回了家。

小女娃发烧已经睡着了。

晚上迷迷糊糊烧醒,赵芝兰在给她用酒精擦背,无奈叹气:“啥时候发烧的呢,也不知道给老师讲讲,不会烧傻了吧。”

贝立材从外面进来,也过来看闺女,刚刚贝瑶烧成那样夫妻俩都吓懵了。好在贝瑶她幺爸是个开小药店的医生,过来看了看又开了药,不然这样的天气,送医院都不行。

96年家里只有贝瑶一个孩子,弟弟贝军还没有出生,夫妻俩第一次当爸妈,孩子带的就精细些。

贝立材摸摸女儿软乎乎的脸颊:“好点了,没那么烫。”

“明天不去幼儿园了,你明早出门给小赵老师说一下就成。”

贝瑶半梦半醒,突然听爸妈提到了裴川。

赵芝兰:“那孩子今天没人接,我看娟儿现在都没下班,裴建国也还没回家呢!”

“那么小的娃,下半辈子就毁了,哎……”

父母小小的叹息声幽幽入梦来。

贝瑶想起那个若干年后那个冷漠男人挣扎跌下轮椅拥抱自己的模样。

他们都说他是魔鬼,她也有些怕他沉默寡言的模样。

可这个魔鬼现在还是个小男娃。

到了天大亮,贝瑶才睁开眼睛,烧已经褪了不少。

赵芝兰在做早饭,贝瑶房间门开着。

贝立材进门去厨房:“刚去给小赵老师请假了,但是她说……”

贝瑶透过老旧的客厅家具看过去。听见了沉重的叹息声。

“裴川一整夜都没人接……”

贝瑶怔然。

昨夜降温,夏夜最冷。裴川没能等来全世界任何一个人。

第2章 困兽

小孩子康复能力不错,吃早饭的时候贝瑶好了很多。

赵芝兰给工厂请了假,专门照顾贝瑶。她在一家制衣厂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缝纫机前做衣服,一个月工资有四百三十块钱,算得上不错的待遇。

早饭是一碗稀饭,一碗泡菜,全家只有贝瑶碗里一个白胖胖的鸡蛋。

楼道传来下楼的声音,然后门外女人尖细的声音喊:“赵芝兰!”

赵芝兰高声回道:“今天不去上班,我请假了,你走吧。”

女人嘀咕道:“不早说。”然后扭着腰走了。

贝瑶抬头看妈妈,妈妈果然沉着脸。

那个女人叫赵秀,和赵芝兰以前是一个村的,说来也巧,两个女人后来都嫁到c市做了邻居,在制衣厂工作。过两年同年怀孕,在八月双双生下女儿。身边的人就不免拿这赵秀和赵芝兰来比较。

偏偏赵芝兰什么也比不过赵秀。

赵芝兰老公,也就是贝瑶爸爸,是砖瓦厂工作的,工作艰辛,工资还不高。赵秀老公是个小学数学老师,受人尊敬,工作还体面。

单这样赵芝兰还不至于小气,主要是比女儿。

赵秀生的女儿叫方敏君,比贝瑶大半个月,方敏君生的粉嫩可爱,没有同龄人的圆润,反倒是生的秀气端正,跟小玉女似的。谁见了都说这孩子长大美!

一对比,贝瑶就成了被碾压那个。

四岁的贝瑶脸颊圆圆的,眼睛很大,但是小时候的贝瑶吃得多,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整个人圆嘟嘟呆萌。赵秀每次见了小贝瑶都捂着嘴笑:“瑶瑶吃了什么?小手的肉肉比我家敏敏多了一圈。”

明着夸奖,暗着嘲讽。因为赵芝兰就胖,她在暗指遗传问题。

贝瑶见妈妈脸色不好,轻轻叹了口气。

她家家境一直很一般,运气问题真没法比。她记忆里方敏君家在初中搬走了,买了新房子,新房子过两年又拆迁了,于是分到两套房。方敏君家越过越好,反倒是贝瑶家借钱给舅舅了,依然穷。

只有一点,贝家完全逆袭了——

等到高一,方敏君长残了,“小玉女”成了刻薄相。

而贝瑶,抽条以后仿佛嫩叶舒展,出落得惊心动魄,成了c市二中的校花。

但贝瑶也没法安慰妈妈,以后会变得很好看这种事,哪怕说了赵芝兰也顶多当小孩子家说胡话。贝瑶昨晚迷迷瞪瞪想了一整晚,重生这种事太玄乎。她感激能重来一回拥有的一切,因此打算乖乖做个四岁小女娃,守在爸妈身边为他们养老,这辈子哪怕不嫁,也不会再害得爸妈中年还为她的事情受累绝望。

她乖巧吃完了饭,赵芝兰给她抹了抹嘴巴。

贝瑶小奶音道:“妈妈,我要去幼儿园。”

赵芝兰笑道:“往常赶你去你都不出门,今天生病可以不用去了。”

贝瑶生着病,嗓音软绵绵的:“我想去。”她眼中恳切,湿漉漉的。

赵芝兰心软,摸了摸她额头:“那下午再去。”

贝瑶想起早上爸爸的话,裴川一晚上都没人接,有些不安。然而四岁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听赵芝兰的话。

到了下午,贝瑶顺利被送去了幼儿园。

“常青幼儿园”门口栽了几颗椿树,一摸会有臭味。而园子里则栽种了几株梅花,一到冬天就香气扑鼻。九六年的幼儿园设备简陋,不会有滑梯这样的设备。

只有木板做的两个跷跷板,孤零零在院子里。

夏天天气变化快,太阳一出来,冰雹化了打湿跷跷板,它暂时也不能用了。

小赵老师在组织孩子们玩游戏。

小吴老师下周才会来,赵老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赵芝兰把贝瑶软乎乎的小手交到小赵老师手上时,贝瑶往教室里面看,孩子们在玩丢手绢。所有人都在拍着手唱歌,只有一个人没有——

裴川偏过头,对上了贝瑶的眼神。

他眼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短短片刻,他回过头,不再看她。

裴川也被安置在孩子们中间,他因为没有双腿,无疑是幼儿园最特殊的孩子。小赵老师可怜他,孩子们害怕他又讨厌他,这样矛盾的存在,他似乎成了整个幼儿园的累赘。

因此裴川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孩子们稚嫩的嗓音唱着歌,小赵老师笑着把贝瑶安置在孩子们中间。贝瑶对面就是裴川。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手绢掉落在陈虎身后,小胖子没反应过来,等小朋友们都哈哈笑看着他,陈虎才猛然转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的蓝色手绢,像颗小肉球一样蹦起来去捉人,结果前面的孩子早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陈虎郁闷地成为了下一轮丢手绢的人,先唱了首老师教的儿歌作为惩罚,然后继续游戏。

围成一圈的四五岁孩子拍着手:“丢呀丢呀,丢手绢~”

在孩子们稚嫩的歌声中,小胖子眼珠子一转,看向轮椅上的裴川。贝瑶心里一跳,上辈子这一天她没来过幼儿园,但是第二天以后,裴川再也不开口说话,甚至拒绝来念幼儿园,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所以他是经历了什么?

歌继续唱,陈虎小胖墩儿把手绢丢在了裴川身后。而这时小赵老师带着一个肚子痛的小孩子去上厕所了。

全场猛然静了下来,就算是孩子,也敏感地知道,裴川没有腿,他抓不住任何人。

裴川回头,低眸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手绢。

陈虎冲他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孩子们被他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笑起来。

小裴川咬牙,一手扶着低矮的轮椅,一面努力弯下腰。

陈虎指着他哈哈大笑。

贝瑶心跳很快,别捡……不要去捡……

夏日椿树上蝉鸣声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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