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苏丞坐在她右手边,穿着紫色麒麟纹朝服,腰间垂挂象征权位和官衔的金鱼带,高贵矜雅,英武不凡。
其余人分坐两边,神情各异。
苏瑜一踏进去便感觉屋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她左右看看上前对众人见礼。
老夫人看见她没说话,其余人也不语,只苏丞冲她招手:“弄弄到三哥这里来。”
于是,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乖乖去苏丞旁边坐下来。
苏丞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茶盏,神情自若,话语不怒自威:“不知孙儿这个提议,祖母觉着可好?”
提议?什么提议?苏瑜诧异地看向她三哥。
见苏老夫人不说话,苏丞又看向对面坐着的花氏:“大伯母意下如何?”
花氏面色不比苏老夫人好上多少,她捏紧了帕子,讪讪笑道:“琬儿还年幼,这……”
苏恒唯恐天下不乱地插话:“其实也不小了,就比三妹妹小了几个月而已,既然三妹妹嫁得,她自然也嫁得。”
让苏琬嫁谁啊,为何没人给她讲讲到底什么情况?苏瑜一头雾水。
苏丞见苏瑜在底下轻扯他的衣袖,似在询问,他淡淡一笑,目光落在花氏身上:“方才祖母和大伯母也说了,你们二人都觉得咱们苏家与吴家的联姻是再好不过的,吴进意也是儒雅俊俏,才华横溢,与咱们府上的姑娘相配,既然如此,四妹妹嫁吴家想来也是如了你们的意。”
苏瑜惊呼,她三哥居然让苏琬嫁给吴进意啊……
她侧目看向花氏旁边站着的苏琬,她脸色惨白,一双唇抿得似要滴血,眼眶里雾气凝结,楚楚可怜的,丝毫没有了以往的高傲劲儿。
说来也是,吴进意那样的,她苏琬这种自诩不凡的才女如何能瞧得上。不过苏瑜也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祖母和大伯母让她嫁给吴进意时,她这位好妹妹还帮着吴进意说话来着。
堂内安静了好一会儿,苏丞淡淡扫视四周,随后道:“如果祖母和大伯母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
苏琬双拳紧握,闻此直接急了,从花氏身后站出来,死死瞪着苏丞:“我不嫁,凭什么让我嫁给那种人,苏丞,你现在是统兵大都督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你嫡亲的妹妹,你凭什么管我的婚事?我要嫁,也该是我父亲回来做主。”
苏丞冷笑:“这时候知道不是我嫡亲的妹妹了,你们趁我不在逼三丫头嫁人时,倒是肯把我们兄妹当成一家人。”
“让苏瑜嫁人是祖母和我娘的意思,关我什么事,要嫁就让她们去嫁,凭什么让我嫁?”
“苏琬!”苏老夫人脸色一沉,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心里最关心疼爱的孙女儿,今儿个竟说出这等话来。
苏琬自知说错了话,忙跪了下去,膝行着过去扯住苏老夫人的衣角哭求着,海棠带雨,花容失色:“祖母,琬儿不要嫁给那种人,你帮帮我,帮帮我吧。”
苏老夫人定定坐在那儿,翕唇似要说些什么,最后却生生咽了下去。
倒是花氏看女儿这般心疼的紧,起身来给女儿说好话:“丞哥儿,先前的事是大伯母做得不对,我们也是被张嬷嬷那贱奴蒙了心智,险些害了三丫头。只是这琬姐儿再怎么也是你的妹妹,如今既然知道那吴进意是个混球,又如何能让她跳入火海呢?”
苏丞看向苏瑜:“弄弄觉得呢?”
问她?苏瑜把玩着手边的茶盏,琢磨片刻:“我觉得这婚事……还行。”
苏琬气得浑身颤抖:“苏瑜!”
苏瑜挑眉,一脸无辜:“四妹妹干嘛这样看着我,当初祖母和大伯母让我嫁给吴进意时,你不是也极力赞成吗?我想那吴进意必然入了四妹妹的眼,如今成全你怎么还这幅表情?”
苏琬眼泪吧嗒吧嗒落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面上透着绝望。
花氏更是心疼的面无血色,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一番犹豫挣扎,她上前在苏丞跟前跪了下去:“都督大人开恩,民妇便只剩琬儿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舍不得她就此嫁人。先前民妇惹了三丫头不快,任凭都督处置,你让我交出中馈都可以,还请您大人大量,放过琬儿吧。”
花氏平日在府上作威作福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狼狈地跪在他们兄妹跟前,苏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苏丞则不为所动,神情始终淡淡的。
苏琬哭着爬到花氏身边,被花氏一把抱住,哭得肝肠寸断。
其实这苏琬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恶事,苏瑜方才也就是借势吓唬一下大伯母而已,如今看着这样的情景,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她转首看向苏丞:“三哥,张嬷嬷可是跟吴进意拜过堂的,既然当初让我嫁过去的主意是她出的,那就把她送去吴家吧,你觉得怎么样?”
吴进意那个禽兽,如今还是个废人,也就配得上张嬷嬷那样的人了。听说张嬷嬷上次被打后一条腿瘸了,刚好跟吴进意凑对儿,甚好。
“你若觉得可以,那自然依你。”他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苏琬如释重负,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神情呆呆的,而脊背上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花氏则是一个劲儿地对着苏丞和苏瑜道谢。
苏丞道:“今日之事三丫头既然不计较,咱们就此揭过,只是两房到底生了嫌隙,便早早分了家的好。陛下已经赐了宅院,等修葺好了我们兄妹便搬过去,这侯府的东西,除了属于二房的财产以外,我们兄妹一分都不会多要。”
苏老夫人闻此才算真的急了:“如今好端端的,如何要分家呢,到底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些。你若觉得你大伯母做的不好,大可把中馈交给三丫头,让她历练历练也成。”
苏丞如今做了正一品的统兵大都督,手握兵权,且得陛下和太子器重,往后侯府的富贵荣华都需要依仗他,若他搬走了,旁人只会议论他们苏家不睦,那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她们平南侯府了。
“此事我意已决。”苏丞说着已起身,目光扫向苏老夫人,话语淡淡却气势逼人,“祖母年纪大了,张嬷嬷一走你身边也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服侍,孙儿亲自安排了几个人,必然好生侍奉祖母你颐养天年。以后祖母吃斋念佛的,或许可保余生安宁,若再滋事,休怪我不念祖孙情分!”
苏老夫人面色惨白,整个人喘息着,似乎要上不来气,直到看那对兄妹离开,她才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回去的路上,苏瑜身心舒畅,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随后又蹙眉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好饿啊,我还以为要在落辉堂用膳呢。”
苏丞看她一眼:“我让你背的书背会了?”
苏瑜赶紧点头:“背会了,我背了整整一个上午,好辛苦的。”
“那可背熟了?”
苏瑜应道:“滚瓜烂熟了,不信三哥我背给你听。”
苏丞想了想:“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上一句是什么?”
苏瑜一懵:“上,上一句?”她掰着指头从第一句开始重新嘟囔着背诵,愁眉苦脸的。
苏丞面上笑意一闪而过,语气却是淡淡:“看来背的不够熟,下午继续。”
他语罢,负手匆匆走了。
苏瑜在原地愣神好一会儿,气呼呼追他:“哪有这样刁难人的?”
第14章
腊月二十九,除夕的晚上,苏丞应邀去太师府上赴宴,苏瑜爱凑热闹,想跟着去,结果被一口回绝了。
她嘟着嘴趴在书案前把玩着一支笔杆,苏丞在屏风后面换衣裳。
她想了想问:“三哥,太师为什么设宴为你接风啊,会不会是想要拉拢你?”
“也许吧。”
“三哥,一山不容二虎,太师会不会嫉妒你的才华?”
苏丞换好衣服从屏风内出来,睇她一眼:“你小脑袋瓜里想得倒是挺多。”
苏瑜走到他身边:“我觉得吧,太师和太子虽然是舅舅和外甥的关系,不过太师权力那么大,太子心里肯定不舒服,面和心不和是一定的。三哥,你可得仔细想好怎么站队哦。”
苏丞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这些年逼着她看了不少书,朝中局势她倒是瞧的明白。他不由挑眉:“那你觉得站哪边好?”
问她啊?苏瑜皱了皱眉,这她哪儿知道。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说了一句:“承恩公是太师那边的,你要是也跟了太师,那跟孟良卿的亲事是不是就板上钉钉了?她不会真是我未来嫂子吧?”
“看来你对你未来的三嫂很好奇。”
“别人倒还好,只是这孟良卿吧……”苏瑜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和吴进意的事好像是她背后搞的鬼,你说她要是钟情于你,爱屋及乌,也不应该这么坑害我吧?还有赏梅宴那日,放纸鸢的提议是她提出来的,紧接着我的纸鸢掉下来,去捡的时候就遇见了吴进意。”
苏丞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脑袋:“这事我都知道,放心吧,朝中之事我有分寸,用不着你替我把关,自己好好读书写字,晚上三哥可能回来晚,你早些睡。”
“哦。”苏瑜乖乖应着,目送苏丞离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孟良卿做的那些事,她三哥到底介不介意呢?
晚上苏瑜睡得早,迷迷糊糊间听到什么动静,起来唤了蝉衣询问才知道是她三哥回来了,方才过来问她睡了不曾,之后便回自己院子了。
蝉衣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姑娘,奴婢看三公子情绪似乎不太对。”
今晚的庆功宴,她三哥必然是主角,怎么会情绪不对呢?苏瑜有些不放心,匆匆爬起来披上衣服去了苏丞所居的黎轩。
黎轩距离苏瑜的邀月阁不远,不多时便到了,推门进去时,院子里十分幽静,一个人也没有,只两排青翠的竹子在地上映出倒影来,像一幅水墨画。
走到院子中央时,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微微皱眉,吩咐蝉衣去煮醒酒汤,又让碧棠和紫坠等人守在外面,自己掀开帘子推门进去。
苏丞在书案前坐着,俊逸的眉眼略显疲惫,以往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在此时不复存在。他周围地上摆了许多空酒坛子,桌上还有两坛尚未启封。
今日在酒宴上还没喝够吗,回来居然还喝。
苏瑜这般想着,过去把他手里的酒夺了过来:“三哥喝这么多做什么,难道今日有人为难你?”
看见她苏丞笑了:“他们巴着我还来不及。”
“那你怎么不开心?”
“没什么,一群人虚与委蛇罢了。”
见他说着仰头又喝,苏瑜夺过来:“那三哥不要喝酒了,今年没有三十,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应该也不想喝得醉醺醺,明日起不来床吧?”
“大年初一……”苏丞目光扫向屋内的烛火,喃喃一句,“明天是我的生辰。”
“三哥喝醉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咱们俩是龙凤胎,生辰在二月初九啊。”
苏丞看着她,目光涣散,薄唇轻抿。
苏瑜看他醉的不轻,也不再跟他对话,扶着他去内室躺下。
不得不说,她三哥挺重的,幸好她不是那种手不能提的端庄小姑娘,否则还真不好扶得住他。
她正想着,一不小心绊住他一条腿,整个人压着他便往床榻上倾去,最后两个人齐齐倒在榻上。
她吓了一跳,正要起身,谁知他突然翻身压向她,痴痴看着,不言不语的。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苏瑜忍不住伸手要推他,不料他身形庞大根本推不动,只能憋红了脸喊:“三哥,你快起来,你好重,我要喘不过气了。”
苏丞迷离的目光看着她,渐渐俯首过来,一张脸慢慢向她凑近……最后整个人一歪,彻底醉了过去。
苏瑜气喘吁吁的将人推开,爬下床帮他脱了鞋袜,盖上褥子,嘴里忍不住嘟囔:“三哥这是有什么心事吧,居然喝这么多酒。”她记得上回三哥这样,还是阿爹阿娘出事的时候,距今都好多年了。
这时,她一条手腕却被他抓住了,迷糊间似乎说了什么。
“三哥,你说什么?”她倾耳过去听,便听他不清不楚说了一句,“弄弄,在我心里,你和……祖母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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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我跟谁在你心里是一样的?”苏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晃着他又问了一遍。
“……祖母……”
苏瑜脸色立马黑了,这算是酒后吐真言吗?
在她三哥心里,她跟祖母居然是一样的位置?祖母那么可恶的人,跟她这个同一娘胎里出来的亲妹妹怎么能一样呢?
合着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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