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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嘲讽完了又殷勤的哄着汉帛等人坐:“您先坐,先坐!他们吵不了多久,过一会儿子就好了,我们这儿可是这附近唯一的茶寮了,再要找落脚的地方,除了这儿,除非再往下一座城去,否则就没了。您几位看看,是要吃些什么?”

汉帛跟雪松对视了一眼,也做出个饿了的模样,摸了摸肚子去问沈琛的意思:“少爷,她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刚从城里出来,要是在这儿吃不上东西,可得饿上好一阵儿了,您看是不是就在这儿将就着用了?”

沈琛点了头,皱了皱眉:“这也太吵了些,老板娘叫他们小点儿声。”

胖妇人唉了一声答应,见他们一出手就又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还只要上几壶茶水,吃惊的连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了,脚步轻快的挤开了人潮钻进去,不一时又提着壶茶水出来给他们倒上:“这热茶您几位先用着,我里头还蒸着馒头呢,这就给您几位端来。”

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巨大的吵嚷声。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朝老板娘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带着哭腔跟她说:“娘!爹被打了,三叔打他了!三婶儿揪着他的头发……”

胖妇人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想要冲进去又要顾及着外面这伙出手阔绰的客人,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子便伸手去拉她的衣裳:“娘你快进去吧,爹爹一个人扛不住啦!”

胖妇人咬了咬牙,见汉帛他们都好奇的看过来,便干笑着陪笑:“对不住了,这实在是……”

正在这时,里头又传来杀猪般的叫喊声,她实在是忍耐不住了,抄了一张凳子便冲了进去。

倒是小女孩咬着手指,看着汉帛拿出来的点心,眼睛亮亮的不肯动了。

汉帛向来是很会逗孩子的,见她这样子,便把点心在她面前晃了一圈,问她:“想吃吗?”

这路上人来人往的,养孩子并没有所谓的精细不精细一说,孩子们能吃得饱便很是积德了,女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精致的点心,眼睛发光的点了点头。

卫安便把攒盒往她那里移过去,微笑着道:“那便拿吧。”

见他们都态度温和,并不像是逗弄她的样子,女孩子犹豫了片刻便伸手去抓,很快便狼吞虎咽起来。

卫安跟沈琛对视了一眼,又倒了杯茶在她面前让她慢些吃。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卫安才漫不经心似地往茶寮里头看了一眼,问她:“对了,你们这里是怎么了?你爹娘为什么要跟人打架?不做生意了吗?”

女孩子咬了一口红豆糕,脸上便现出些委屈来:“三叔他们不给我们银子。”

她委屈的眼睛都红了,看着红豆糕,一时竟有些咽不下去:“我爹从前是当兵的,他每年都有军饷和军粮的,他都断了一条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了,我们要种田还得交租,我爹交不起,就不要地了,跟娘一起开茶寮…”

汉帛嗯了一声,问她:“那怎么就吵起来了?”

“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要补发军饷了。”小姑娘高兴起来,笑的眼睛弯弯的看着他们:“我爹有二十两银子领呢!”

补发军饷?

大周是要打仗的时候让这些军户们打仗,不打仗时便让军户们种田的政策,这些军户们怎么算也不止领这么点银子。

而且听小姑娘说,她父亲还断了腿。

断了腿的这种,朝廷给的抚恤银子不会少,而且还有免税的特权,怎么现在还说不给地种?

卫安想了想,便问小姑娘:“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你三叔跟你父亲吵起来?你三叔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小姑娘挠了挠头,似懂非懂的道:“我也不知,只知道三叔他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军户,他是秀才。三叔说,要不是他,我爹连这二十两银子也领不到,要我爹分他十两,我爹不肯……就吵起来了。”

小姑娘很委屈:“三叔他是帮千户所做事的,有银子的。可我小侄子都病了,靠着这银子活命治病呢,我娘不肯给,爹也不肯给……三叔三婶说,要去千户所告诉千户大人,告我们,不给我们银子。”

千户所做事的?

汉帛摸了摸下巴冲雪松使了个眼色。

雪松却先去看沈琛。

沈琛一面温和的让小姑娘在攒盒里随便拿,见她说要拿去给小侄子吃,也笑着点头应允,一面冲雪松道:“去把人带出来我看看。”

他顿了顿说:“我倒是想看看,千户所的人原来都厉害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定发银子的标准,还能决定银子给谁不给谁?”

因为出了这样恶劣的事,内阁跟隆庆帝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兵部和户部补上这些亏空,补偿这些军户们。

补偿的标准沈琛具体的不知道,可是却也知道决不可能是四年二十两。

原本这些蛀虫就已经中饱私囊了,现在竟然连给这些银子都还想要再发一笔,实在是已经恶劣的令人发指。

而跟这些人同流合污并且为之提供温床的楚景行,更是令人不齿。

这个只要自己能好,旁人的死活便全都无所谓,认为所有人都该给他让道的人,自私自利,有什么资格站在世子的位子上?

第675章 帮忙

雪松得了沈琛的话之后便片刻不停,很快便跟汉帛几个人一起冲进了茶寮,将那个还带着方巾的瘦秀才给拎了出来。

那秀才双手拢在一起,缩着脖子说着些之乎者也,被汉帛拎了后颈的衣裳吊在半空中,还是不断的在问:“你们是谁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千户所的文书!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他一出来,很快后头便跟着出来了一大串的人。

胖妇人也跟在后头,头发散乱着,拎着一把菜刀气的声音都抖:“我们统共也就指着这点子银子活命了,你们真是丧尽天良了你们!你们这群杀千刀的!杀千刀的!”

她一面走,一面弯着腰抹了一把自己出了血的额头,在柱子旁停下来,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咬牙切齿的道:“只要我还活着,你们想要银子,没门儿!要银子,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等我死了,这银子才能归你!”

一个眉眼刻薄的妇人原本是跟着秀才的,听到了这话还重新又折回去指着胖妇人冷笑:“说话要凭良心的陈素梅!你说谁杀千刀的?!什么救命银子?!这就是我们给你们要来的银子!这银子要不是我们,你们能拿得到?!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要不是我们当家的帮了那么大忙,你们家能分二十两那么多?!你去打听打听,这陈家村,哪家哪户是这个数?!猪油蒙了心了你们!”

胖妇人把刀往她面前一送,杀气腾腾的吼了一声:“我不管!这银子就是补给我们的,老大都断了一条腿了!他这条腿,难不成连二十两都换不来?!”

卫安静静的立在旁边看她们吵,半响才问小姑娘:“那个便是你的小侄子吗?”

她说的是一直被胖妇人挡在身后的那个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点头,有些伤心:“我大哥病了,不知道好不好的了。小侄子也病了,大夫说是能治的…可是要好多银子……”

卫安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她朝沈琛看了一眼,两个人便径直到了雪松面前,让雪松把人给扔下来,直截了当的问他:“你在千户所做文书?”

那秀才留着两撇胡子,有些傲气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拿捏着腔调的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矜持的扬了扬下巴,昂着脖子嗯了一声:“这些都是我们的家事,你们这些人不要胡乱插手!否则我可告你们一个妨碍公务!”

沈琛便笑了,诚心诚意的请教他:“不知我们是妨碍了什么公务呢?”

秀才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是高傲,正准备说话,便被雪松一个巴掌摔在了脸上,打的霎时偏过了头。

沈琛紧随其上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并没什么耐心的俯身问他:“我只问一遍,刚才你们嚷嚷着说若不是你,他们连这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到,为什么拿不到?”

秀才被踩在地上登时懵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还是另一头的他媳妇儿冲了过来,却被雪松一脚也给踹倒了地上。

雪松踢人的动作又狠又准,快的人根本就看不见,这回根本不必他们说,这些人就知道他们身份不凡了,都停了嘴里的叫嚷朝他们看过来。

沈琛的脚在秀才的脸上用力,踩的他的脸几乎都变了形,周遭的人几乎能听见牙齿碰撞在一起的摩擦声,才一字一顿清晰的问:“我挺好奇的,你究竟帮了董思源什么大忙,董思源才会给你这么大的面子,你又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啊?”

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可是秀才却痛的连喊都喊不出来,手在地上攥着泥土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读书人的什么清高自傲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喊饶命。

卫安不看他们,径直到了那冲过来又被雪松打在地上的女人跟前,却越过她走到胖妇人身边,和颜悦色的问她:“老板娘,我们听说你们保定府的千户所挺好的,这回还为了你们的事告上了朝廷,把镇南王给告了。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朝廷也补发了饷银,怎么这一路走来,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陈家村破烂不堪,虽然是早春可是天气还冷的很,一个个的都穿的极为破败寒酸,根本不见半点喜气。

还有所谓三日一市的集市上也冷冷清清,除了几个挑着担子卖菜的老人,根本瞧不见什么人影。

这跟兵部上去说什么如今情形已经大好,军户们都感恩戴德的场面可半点儿也不同。

胖妇人提起这个便气愤的厉害,可是竟不知为何,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笑摆了摆手,哽咽的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千户所给银子了…给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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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安便往沈琛那里看了一眼。

看来这些人都怕上头的千户所怕的厉害。

胖妇人说完了又显得极为不安,看了她再看看沈琛,有些局促的绞着衣摆:“您几位是要往哪里去的啊?我们这儿的事,您二位还是少管了……”

她其实是连这句话都不想说的,可是看他们对自己的孩子和善,之前又给了那么多银子,便觉得他们是好人,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小姑娘的父亲也应了一声:“若是客人们没事,还是趁早走吧。”

他说,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天黑了,路上不知道碰见什么,别耽误了行程。”

沈琛听出了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也听出了这两夫妻的息事宁人的意思,不由便有些叹息。

还是谭喜跟这些人打交道擅长,叹了口气便道:“我们没旁的意思,就是我们这二位少爷呢,都喜欢打个抱不平,学那些江湖义士们,来锄强扶弱。所以就忍不住出手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弯腰去给那呆愣的妇人怀中的孩子把脉,而后便皱起眉头来:“这孩子先天不足,后天又疏于调养,因此身体单弱,去年冬天天气严寒……”

第676章 开口

谭喜从前是走镖局的,走镖局的常年在外,难免会有病痛,他便自己久病成医,能看些病症,且还很像回事了。

这回他一开口,便跟之前那些赤脚大夫说的差不离,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妇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满怀希望的仰头看着他:“那还有没有救,能不能治啊?!”

她还年轻,可是一双算得上清澈的眼睛里却晦暗一片,若不是刚才忽然有了些神采,简直就跟个暮年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卫安朝谭喜点了点头。

谭喜便很干脆的应下了:“治啊!怎么不能治?!”他顿了顿,便摸了摸下巴道:“只不过这是富贵命,需要长期拿燕窝人参养着罢了。”

他一面说,一面看着卫安跟沈琛,扬起声音问:“大少爷二少爷,咱们出来的时候倒是带上了些老参,这时候就正好能派的上用场了。这孩子身体瘦弱且严重受凉,恐怕是肺也不大好了,若是以老参入药,养血补气,上清下消,是极好的……”

一众人听的目瞪口呆。

还是那个胖妇人先反应过来,又是激动又是兴奋:“这怎么使得?”她说着又泄气了:“我付不起银子的……”

人参多贵啊,她怎么吃的起?

“不必银子的。”沈琛笑了一声,看了雪松一眼,见雪松飞快的去马背上的袋子里取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便伸手递给了那个胖妇人:“这里面有五颗十五年左右的人参,你便先用着吧,若是不够,到时候我们再派人送来便是了。”

秀才跟秀才媳妇儿吃惊的眼睛都瞪得溜圆,怎么也没想到这批人不仅能打架,出手还这么大方,联想起之前沈琛和卫安对千户所补偿银子的事表现出的好奇,他们便警惕心大增。

尤其是秀才媳妇儿,尖酸刻薄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说怎么忽然硬气起来了呢,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这人参燕窝都要吃了……”

她斜眼瞧了胖妇人和缩着脖子的年轻女人一眼,冷笑道:“你们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事情吧?”

不知者无畏,她猜到沈琛他们身份不平常,可是却也不过分害怕,只是朝着胖妇人出言警告:“你可要弄清楚,一天两天的好日子谁过不得?长长久久的能过日子才是本事呢…啧啧啧,可别病治好了,命却没了,到时候可找谁去说理去呢?”

她说话难听尖酸,旁边的秀才却连连点头附和:“说的是,你们肯定是勾结了外人了,这是把千户大人的话当了耳旁风!就这样,你们还想要银子?!一文钱都没有!”

勾结外人?

这话终于有点儿意思了,沈琛再次砰的一下踹了秀才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飞出老远,而后立即又踩上了他的背,冷然问他:“勾结外人?你们千户大人指的谁是外人?”

他不再理会这个秀才,见胖妇人犹豫着不敢伸手接那人参,便道:“既然给你们,便是诚心诚意给的,拿着罢,孩子用的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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