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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渔笑着拍拍她肩头,“萱萱真能干。”

杨萱记着辛氏说过的话,见无别事,遂提出告辞。

辛渔并不挽留,亲自送她往外走,边走边道:“往后萱萱少往这里来吧,别惹得你爹不高兴,让外人瞧见也不好……回去让你娘放心,我既是能够舍得家业出来,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清娘。” 压低声音,“萱萱知道,舅舅手里不缺银子,不会真正为生活所迫。”

“可是……”杨萱迟疑着开口,“三舅舅买两个打杂的下人吧,最好是两口子,男的给舅舅看着大门,还可以劈柴担水,女的帮舅母洗衣做饭。”

辛渔思量片刻,点头,“好,且过去这三五个月,等入秋就买。”顿一顿,又道:“要是以后听到我什么不好的消息,千万别当真,舅舅虽然无能,基本的道义却是有的……也劝着你娘别跟着生气。”

不等杨萱反应过来,伸手拉开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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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赫然就是杨家的马车,张奎手里拿一把大大的棕刷,正给马刷毛。

杨萱吃了一惊,问道:“不是让你在旁边胡同等着?”

张奎恭声道:“先前有位爷让过来,说靠边停着能容人通过就成,不用隔这么远,不方便……就是住在第五户那家的军爷,上回来时碰见过,个子挺高挺瘦。”

个子高而且瘦,八成就是萧砺了。

上次还因此而找茬,这回怎么就变了呢?

不过,马车停在这里本就不妨碍别人,杨萱没有多想,扶着春桃的手上了马车,跟辛渔挥了挥手。

张奎甩起马鞭,车稳稳地驰去。

秦嬷嬷低声开口,“姑娘,我觉得这边三舅爷的情形,最好先瞒着太太。太太在闺中时,跟三舅爷最合得来,要是知道伤了手,怕心里不自在。反正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不如瞒到出了月子再说,姑娘觉得呢?”

杨萱想起三舅舅晃晃悠悠担水的模样,又想起他被剁掉一个指节的手指,沉闷地道:“好。”

辛氏知道了,也只是徒然跟着担心,何必给她添这许多烦恼。

秦嬷嬷又叹:“三舅爷年幼时候最是机灵,比大舅爷和二舅爷认字都早,学东西也快,别人都说以后三舅爷会继承老太爷衣钵……怎么活着活着就成这样了呢?”

杨萱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杨家角门。

夏怀宁正从里面出来,瞧见杨萱,目光一亮,合手做个揖,“师妹,”笑着解释,“我昨儿刚考完童生试,听说师母喜得麟儿,过来瞧一瞧,顺便跟阿桐谈谈考试心得。”

杨萱不冷不热地说:“这个时辰大哥肯定在书院,夏公子理应更清楚才对。”

说罢,并不理会他,淡漠地经过他身边,走进角门。

擦肩而过时,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袭来。

这是独属于她的味道。

夏怀宁一颗心顿时火热起来,可随即又沉了下去。

杨萱这反应……也太过冷淡些了!

难道是在外面受了气,一时没藏住情绪?

夏怀宁疑惑不解,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对劲儿。

自从他拜杨修文为师,杨修文视他为子侄,杨桐待他若兄弟。偶尔的几次去内宅,辛氏也是非常地喜欢他看重她,就连杨芷,也会时不时地偷眼瞧他。

唯独杨萱,总是低着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甚至出声招呼的时候,视线也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

前世,因为初夜的粗暴,杨萱从不肯主动与他说一句话。

夜里,会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远远地躲在床边。

待她入睡,夏怀宁会靠过去,展臂将她揽在怀里。

她喜欢用掺着茉莉花的皂块濯发,枕畔被间便染上浅浅淡淡的茉莉花香,整夜整夜萦绕在他鼻端。

那种感觉,不啻于是种折磨,可夏怀宁甘之若饴。

成亲第八天,杨萱终于主动与夏怀宁说了第一句话。

她说:“能不能请你打听一下,我爹娘因何下狱,关在哪里?”

可惜,他既没本事,也没有门路,只能把街头听来的闲言说给她。

再过两天,杨家阖府问斩。

夏家刚办喜事不足一月,且杨家又是获罪而死,夏太太怎可容杨萱着素?

夏怀宁偷偷去买了白烛,对杨萱道:“在外头不好守孝,你就在屋里守。”

杨萱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低低说了声,“多谢!”

没过多久,杨萱查出有了身孕。

夏怀宁再没碰过她,而与她在一起的七夜,便是前世他仅有的跟女子欢爱的经验。

前世杨萱恨他,他心里明白,可这一世,他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而且,他每次来杨家都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所带礼物也都是用尽心思。

既不过于贵重超出常理,又完全投了杨萱的喜好。

不管怎么说,杨萱都没有仇视他的理由。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或者杨萱天生谨慎,对其它外男也是这种冷冷淡淡的态度?

夏怀宁想弄个清楚明白……

第26章

杨萱回府后, 连衣裳都没换,先去了西厢房。

虽已是入了春,可总有些春寒料峭, 西厢房里仍燃着火盆, 进门便是一股热气。

辛氏斜靠在墨绿色的大迎枕上, 掌心捧着样东西,正瞧得入神。

听到脚步声,辛氏抬头,唇角绽出温和的微笑, “萱萱你过来看看, 这好不好玩儿?给你弟弟的贺礼。”

杨萱脱下天水碧的棉布斗篷, 凑上前, 见是只青灰色的玉鼠。

玉鼠约莫婴儿拳头大小, 尖嘴圆耳,滚圆的肚子,雕刻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今年是鼠年, 杨桂属鼠。

杨萱猜想十有八~九是夏怀宁送来的, 敷衍地说了声,“还行, 就是颜色不好, 灰不灰青不青的, 不像是件好东西。”

辛氏无奈地笑, “这是火石青, 是岫岩玉, 玉的品相在其次,我让你看雕工。你看见没有,老鼠爪子还攥着花生呢。”

杨萱不忍拂辛氏兴致,仔细端详番,果然瞧见老鼠前爪下面露出半截花生壳。而最妙的却是鼠目,刚好借了玉石上两处黑点,显得亮晶晶的,分外有神。

说起来,辛氏有时候还跟少女一般,最喜欢这种有趣好玩的小动物。

夏怀宁也太会投机了。

前世,他可不是这般斯文、沉稳、肯用心思的人。

夏太太出身渔家,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骂骂咧咧的。早晨天还没完全放亮,就扯开嗓门骂下人偷奸耍滑,能嚷得家里人全都听见。

夏怀宁随她,也是动不动脸红脖子粗的,说话扯着嗓子跟吵架般,有时候听到夏太太哪句话说得不爱听,摔了门就走,丝毫没有礼数。

起初杨萱百般不适应,听到摔门声就会吓得抖一抖,慢慢就视若无睹听而未闻。

至于礼物,杨萱没见过夏怀宁孝敬夏太太什么东西,伸手去讨银子却是常有的事儿。

只是在她面前还能收敛些,不曾冲她喊叫过。

夏怀茹跟夏怀宁脾气差不多,不同的是夏怀茹手里有钱,吃穿上不受夏太太拿捏,反而在夏太太跟她讨银子的时候,说两句酸话报复回来。

没想到重生回来,夏怀宁除了模样跟前世一般无二之外,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性情学识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但不管变得如何,只要看到那张脸,杨萱就会从心里往外不自在,就想避而远之。

她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杨家跟夏怀宁完全搭不上干系,自己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这一世倒好,竟然是阴魂不散了呢。

杨萱无奈地摇摇头,取出陆氏给的两只匣子,“长命锁是补上弟弟洗三的,田黄石说留着给弟弟刻印章。”

辛氏没在意长命锁,倒是托着田黄石看了许久,“这是你外祖父的旧物。之前你外祖父为了磨练你三舅舅的性子,让他学习篆刻。你三舅舅在外祖父案上瞧见这块石头,非要讨了去。你外祖父怕他刻坏了,特地嘱咐等他刀法练熟之后再雕刻,免得暴殄天物。谁想到你三舅舅没长性,刚学个皮毛就抛下了……你可别学你三舅舅,今儿寻思这个,明儿惦记那个。”

杨萱连忙道:“我知道了,娘也真是,明明是说三舅舅,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辛氏笑道:“因为你也有这个习气,给你提个醒儿。对了你三舅舅怎么样,能过得惯?还有你三舅母,她身体可好?”

杨萱隐去三舅舅受伤之事,只挑了好的说,“舅母在盆里压了月季和蔷薇枝子,打算下个月移到院子里,三舅舅还说买一棵梧桐树留着乘凉。我觉得不如栽桂花树,开花之后可以酿桂花酒,做桂花酱……厨房里堆了好几棵白菜,三舅母说中午包白菜馅饺子,留我吃午饭。若不是娘吩咐我早去早回,我还想尝尝三舅母的手艺。”

辛氏欣慰地笑,“适应就好,我还怕他们不习惯。”

京都人喜欢冬天里囤许多萝卜白菜在家里,逢年过节或者来了客人习惯包饺子待客。

而扬州很少包饺子,也没有囤菜蔬的习惯。

辛氏将田黄石仍放回匣子里,等拿起长命锁时,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你三舅舅从扬州到京都,一路花费了不少银钱,典房又花了二百两,也不知道手头宽不宽余,还花钱买这个干什么?都是些应景的东西,中看不中用,你小时候收了五六只,都不曾戴过。”

孩子年幼时戴着难受,而且喜欢乱抓怕划破手,等长大了又不愿意戴这么幼稚的物件。

也只三四岁时能勉强戴几天。

杨萱笑道:“这总是舅母的心意,不送这个又没有别的可送……对了,姐来过吗,有没有问起我?”

“怎么没问?你刚走她就来了,”辛氏欠身从床头矮几的抽屉里掏出一双鞋,“鞋做好了,让我试了试,又弹了两首曲子。我看她眼底有些红,让她回去歇着了。”

这双鞋,早在还没完工的时候,杨萱就见过。

鞋底是青布包边,里面再衬一层白棉布,挺硬结实;鞋面是天水碧的锦缎,绣了两朵紫玉兰。

杨萱给她出主意,绣紫玉兰的时候用两根紫色丝线掺一根银线,走动时不经意间会有银光闪动,既漂亮又雅致。

杨芷果然听从她的建议,将之前绣好的部分拆掉重新绣了,花费了许多工夫。

尤其是纳鞋底,因为想舒服不硌脚,鞋底用了九层袼褙。

普通绣花针根本扎不透,得先用锥子钻孔,再用大粗针纫了麻绳钻进去,拔针的时候少不得借助小钳子夹出来。

缝上七八针,再用锤子敲打几下,以便袼褙更加紧实熨帖。

单只纳鞋底,杨芷便用了足足十天工夫,食指的指腹都勒出道红痕来,既费时又费力。

杨萱当即打消了学做鞋的念头。

此时,见到这双完工了的些,杨萱忍不住抱怨,“做鞋很费事,这半个月姐都没空理我,而且白天她总是去西跨院,都看不到她人影儿……我不想去姨娘那里。”

辛氏笑道:“阿芷有正事干,哪能天天陪着你胡闹?西跨院本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一个嫡出的姑娘往姨娘哪里跑什么?再者,你去了也不方便,姨娘有些体己话就不好对阿芷说了。”

杨萱迟疑着道:“姨娘会不会把姐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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