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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快来看看!”

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腕。我缓了一阵,眼前浮出影象,茫然顾望,牧舟便坐在床榻边,殷殷注视着我。稍远处站着一人——是三哥么?

“回皇上,娘娘的毒已然解了,只是凤体十分虚弱,须得仔细调养。”

远处闲立那人阴阳怪气道:“死不了就好,免得我们这群人都得跟着陪葬。”

听这语调,确凿是三哥无疑了。我嗫嚅几下,声音虚涩:“有三哥终日数落我,我也舍不得去死。”

司徒鄞皱眉:“刚醒过来,什么死不死的。既然人已无碍,你可以走了。”

楚三派气得摇头,“真是过河拆桥!”

瞥见三哥手臂上白晃晃的绷带,我心里着慌,无奈声音微弱,“三哥怎么受伤了?”

这一急之下,不禁眼前发花,背后瞬生一层冷汗。

不等司徒鄞发话,三哥抢身上前,半是不耐半是心疼,“小袓宗你可别操这份儿心了,我这伤口是为你求药,生生被那鬼谷老头儿讹去一海碗的血做药引……也是我自己活该,竟没能护住你!”

司徒鄞一言不发,眼光与三哥一样骇人。

我想问复尘和赵大哥他们的情况,眼下却委实无力,眼皮沉重地压下来,又睡了过去。

有他二人在我身旁,这一觉无比踏实。醒来才知,自己已睡了整整五日。司徒鄞格外大度,容许三哥留下陪我,是以一睁眼,便见那张讨喜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

秋水一溜烟地跑去通报皇上。三哥长出一口气,又假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数落我许多话。大意无非是我没本事还自以为聪明,到处惹事终于吃了大亏。

我被嚷得头疼,没力气顶嘴,倚着迢儿进了几匙米汤。三哥说完还不解气,又转到司徒鄞身上,说他薄情寡义,愚蠢至极。

迢儿忙道:“三少爷,这可是在宫里,您快别说了。”

我无力道:“别理他,哪日被剁了狗头才好呢。”

说闹归说闹,我一心惦念明月楼之事,问询之下,从三哥口中得知了始末。

当日,方唐与我前脚走出明月楼,随后楼中就乱了起来。复尘等本以为胜劵在握,哪曾想还有黄雀在后,被埋伏许久的另一群人团团包围。

对方不但个个武功一流,而且招招致命,完全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

三哥开始还欲保护秋娘,旋即发觉秋娘不但不似他想中那般柔弱,且武功不在他之下,是以急忙出去找我,才发现方唐倒在那里。

“跟你出宫的那批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姓胥的小白脸得知你失踪,疯了一样找你,却一无所获。”

我的心随着他的讲述忽缩忽放,这个楚三派,就爱夸大其词,当是茶馆说书呢。我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三哥挑挑眉头,“记得为你算卦的老头儿吗?他是罔象道长的故友。当日你出宫,道长放心不下,便托了这位前辈暗中照应。那日你放出信号时,幸亏前辈就在附近寻你,才得以及时赶到,否则再晚几步,你就——”

三哥见我脸色不善,嘻笑起来:“不过放心,三哥已替你出气了,谁敢欺负我家丫头,我定让他受尽折磨,求死都死不成!”

我叹了口气,“师父又救我一命,这等恩德,我这辈子怕是还不起了。”

三哥摆摆手,“他是你师父,你是他徒弟,计较这些做什么。好啦,眼下你已无碍,我就走了——这皇宫内苑,呆得我浑身不舒服。”

“你去哪?”

楚三派耸耸肩,“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我楚三不是一贯如此吗?”

避重就轻,没说实话。

我不知怎样劝说,只好道:“有些人……注定与你不是一路的,能放下便放下。”

三哥揉了揉鼻子,涩然一笑:“若是放不下呢?”问过旋身而出,转眼不见踪影。

楚三派前脚刚走,司徒鄞便一阵风似的来了。本来我有一肚子话想说,及见他的面,只剩没出息地掉眼泪。

司徒鄞脸色颇有憔悴,轻轻拥住我,柔声哄劝:“那日你都不曾哭,如今已经没事了,反倒哭鼻子了?”

“牧舟,宫外一点也不好玩,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一出口,居然撒起娇来。

“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靡靡低音深情眷切,字字入骨。

只这一句,便抵得我所受之苦了。抬头瞧他的气色,同是气血不足的样子。“你辛苦多日,觉着身子怎样?”

“我不能代你受苦,身子好坏全凭它吧。”司徒鄞眼底蕴着阴霾,轻吻我的额角,语声更加低沉:“千算万算,算漏了应绿。在我剐了她之前自己服毒,是便宜了她!至于未国太子——这笔帐我早晚同他清算!”

已从迢儿口中得知,司徒鄞下旨诛了应家满门,又扯出几位和应付话来往密切的官员,即时问斩,雷厉手段震动朝野。

我深知天子一怒非同小可,通敌叛国的罪状也无可辨驳,不过应绿虽罪有应得,但应家总有无辜之人,如此牵连……

想开口求一求情,司徒鄞知道我的心思,叹道:“身子刚刚好了些,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只要给我好生养着,余事一概不许操心。”

话音才落,迢儿进来禀告:“皇上,银筝公主在外求见,想探望小姐。”

“不见。”司徒鄞利落的两个字,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我无奈他的脾气,“好歹来了,还是……”

“皇兄真是的,有了爱妃就欺负妹妹!”一道轻脆的声音,银稳已走了进来。

司徒鄞把脸一沉,“胆子越发大了,什么地方都敢擅闯。”

此人发怒的时侯我都害怕,不想银筝把小脸一扬,反诘道:“我心中牵挂嫂子,过来探望,怎么就大胆了?皇兄只管疼爱皇嫂,也不体恤别人的心情!我去告诉姑母,叫她评评这个理!”

我微笑:“既来了,就坐下好好喝茶,哪来这么些话?”

司徒鄞懒得搭理银筝,帮我掖了掖背后的靠枕,余光漫然一扫:“这里哪有她坐的地方,说两句话便去吧。”

银筝闻言嘟起小嘴,亦不敢当真放肆,说了几句闲话,瞄见皇兄的脸色,不情不愿地告辞。

她要走时,我想起一事,叫住她问:“银筝,你兄长可好?”这几日没听到复尘的消息,总是不安。

“大哥?他还好啊。皇嫂好好休息,银筝改日再来看望。”

丽影消失后,司徒鄞摇头,“这丫头被我惯坏了。”

我笑,“你做什么对人家这样凶?”

他目光如水地看着我,“折腾了许久,你也累了,躺下歇歇。”

“有件事……”

司徒鄞神色不动,“知道你想见复尘,当面问他一些事。不急,好生将养几日,我召他入宫。”

我诧异地看着他。

去阎罗殿走了一遭,怎么肚里还多了条蛔虫?

第56章 立尔为后

我被应绿掳去的那天夜里, 未国军队向褚国边关发动突袭。他们本以为钟辰被革,军心不稳, 却不料哥哥早已秘密潜回军中,向将士们说清缘由。

士兵得知他们的大将军获罪,乃是皇上与将军诱敌的一个局,大受鼓舞,大胜未军, 还乘势反攻, 占领了未国的于衡一地。

李弈城精心策划, 不及牧舟更胜一筹。他如此精明, 哥哥又骁勇,我受点儿苦算不得什么。

只是牧舟原本打算一战之后, 便令哥哥解甲归家, 免得我终日为他心悬。但哥哥满怀报国之志, 言边关未靖无以为家, 坚持回边驻守。

为了哥哥一片丹心,我也只好不再想令他卸任一事。幸得他不知我中毒, 不然天晓得要急成什么样子。

过了几日身上好转, 胥筠果然进宫。

见到他一身白袍,清雅如故, 我终于放下心来。

胥筠行礼道:“娘娘凤体可大安了?”

我微笑:“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想着复尘挂心,我也有些事想当面问一问,所以劳你奔波一趟。”

胥筠闻言一揖,“既已回了宫, 娘娘还是不要如此称呼微臣。”

我食指点了点额头,颇有些无奈。“罢了。胥大人既要与我见外,我免不得要与大人客套。只是在宫外大人对我诸多照拂,我又该如何答报呢?”

胥筠眉头紧了紧,“当日未护得娘娘周全,微臣心中有愧。”

我便知他必定自责了多日,了解他的性情,亦不多宽慰。请他入座后,问了当日明月楼发生的变故,多与三哥所言不远。

“不知赵大哥与方唐如何?”

胥筠敛眉:“赵大哥受了重伤,现今还在休养。方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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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转出什么不好的念头。“他……怎么了?”

“娘娘刚刚好转,还是等以后……”

“他到底怎么了!”我加重语气,身子在微微地抖。

胥筠看着我,深邃的眼里全是悲怜。

他将指头握紧又松开,如是几次,平静开口:“他中的暗器上淬了剧毒,我们发现他时——已经救不活了。”

我怔怔看着胥筠。想起那张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方唐是因我而死。

“对不起。”不似自己的声音挤出喉咙。

“娘娘不必自责。”

我张了张嘴,一字一句都显得格外艰难:“他是打小跟在你身边的。我从前亏欠你人情,如今欠了你一条人命。”

胥筠眸色清澈,无一丝愠怪,“告诉娘娘这些,是微臣一片坦诚之心。小唐自小跟着我,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性,他若泉下得知娘娘无恙,也……”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若是复尘怪我,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无论他再怎么温厚,我也能看出他的难过。

两相默然许久,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双亲尚在,下面有个妹妹,臣都会照料好的。”

我点头,此时再看胥筠一身缟衣,分外刺眼。

胥筠自也觉察,颔首道:“若无他事,微臣告退了。”

“复尘……可有秋娘的下落?”

胥筠淡淡摇头,“那日明月楼一片混乱,秋娘与楼中一众女子皆不知所踪。”

胥筠走后,我感觉很累,没用午膳便囫囵睡去了。本以为经历这些事,我也可以处变不惊,不想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为着方唐的事难过了好几天,司徒鄞每次过来,我都恹恹的。

这日他过来同用午膳,我吃了没几口,便没什么食欲了。

坐在对面的司徒鄞放下筷箸,蹙眉低问:“你这样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可是为了与我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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