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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晴也笑了一声,随即又皱眉,站起身,往里走:“头疼,我睡会儿,你自便。”

刚铺开被子,身后那人平淡道:“动心了吗?”

江晚晴倏地回头。

视线所及,唯有他冷清清的背影。

他已经走了。

江晚晴闭上眼,心绪纷乱,辗转很久,总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的。

突然,眼前情景一变,黑茫茫的雾气消散,那久违的小鬼差又出现了。

他笑眯眯地开口:“别这么看着我,没什么,不要紧张……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你在现代的情况不太好,得早作准备。”

江晚晴大惊:“什么叫不太好?!”

小鬼差抱着手,答道:“就是植物人当久了,身体出现不良反应,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咽气……没了躯体,你就成了孤魂野鬼,回去也毫无意义。”

分明是在梦中,江晚晴却觉得周身寒冷,那是从心底生出的凉意。

小鬼差看着她:“是去是留,你尽快决定,即使……总有一边会因为你的选择,痛不欲生。”

第61章

慈宁宫,西殿。

江晚晴这些天越发沉默。

和以往受挫后的苦闷少言不同,她表面上十分平静,情绪并不鲜明,以至于刚开始,就连喜冬都没瞧出异样,只觉得姑娘不太爱说话了。

渐渐的,却忧心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

江晚晴连着两、三天晚上都在赶制一双绣花小鞋,喜冬原先看见她纳鞋底,还以为姑娘闲时无趣,做来给自己穿,直到有天早上,江晚晴唤她过去,将那双绣着寒冬红梅的鞋子,递到她手里。

喜冬愣住,受宠若惊:“这是……这是给我的?”

江晚晴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坐在身边:“我记得小时候,你有一双类似的,你很喜欢,后来有一次,你陪我爬山进香,鞋子穿坏了。”

喜冬点头,奇怪道:“那么久的事情,姑娘怎么突然提起。”

江晚晴不答,只道:“你一直想买双同样可心的,却没能找到,平日里你总说要自己做一双来穿,转头忙起来,又忘记了。”

喜冬心中感动,但更心疼主子这两天的操劳,劝道:“奴婢这样的人,穿什么鞋子都一样,姑娘还费这个心。”

“这样的人?”江晚晴喃喃念了声,用手比了比:“你跟着我的时候,才那么小,替我梳头,还得踩在小凳子上。”

喜冬赧颜:“多亏姑娘不嫌弃。”

江晚晴又道:“你总是挂在嘴边,说我是你的恩人,是你的主子,像个大人似的照顾我……冬儿,其实在我心里,从没这么想过。”

喜冬怔怔地望着她。

江晚晴垂眸:“府里的十几年,因为有你在,才没那么苦闷。”

遥想当年待字闺中,春天,喜冬陪她闲坐窗下绣花,夏天,她们一起用团扇扑蝶打闹,秋天剥瓜果吃,赏秋枫落叶,冬天缩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悄悄说起姑娘家的心事,一个个漫长的夜晚,就这么消磨过去。

喜冬曾是陪伴她最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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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喜冬见她低着头,脸上分明带笑,神色却莫名酸楚,便道:“姑娘待奴婢好,奴婢心里知道。”

“不及你待我一半。”

喜冬一怔,脱口道:“姑娘是主子,奴婢是下人,怎能相提并论。”

江晚晴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微微笑起来,眼底却隐隐有水光。

——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主子,可在我心里……你更像妹妹,朋友。

这句话,说出来也是无用功。

喜冬不会懂。

这个时代的定义中,尊卑有别,主子和奴仆之间,生来就有天与地的距离,阶层分明,等级森严,不可能打破。

江晚晴又低下眼眸,沉默了会,道:“不说这个。卫九,他对你好吗?”

喜冬浅笑:“姑娘都问了不下十遍了!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

江晚晴颔首,轻声道:“别过的太拮据,我这里——”

“姑娘。”喜冬叹气,对着她摇头:“您给我的嫁妆,早就足够我们俩过日子的。我们在他老家有房子,还有一间小医馆,能赚些闲钱,现在雇了人打理,每月还有进账。”

她看着手里的鞋子,无比珍惜地抱在怀中,口中却道:“姑娘别为奴婢费神,多为您自己想想。若是得空,您还是给皇上做一双靴子,绣个小荷包罢。”

江晚晴不置可否,说道:“你也是,不要成天姑娘姑娘的,什么都先想着我。卫九听的多了,只怕心里不是滋味。”

喜冬嘴角一撇:“那是他的事。”

江晚晴不再多言,默默无声。

半晌,她抬头看着喜冬,低声轻语:“你要过的很好……冬儿,你一定要过的好。”

*

午后时分,阳光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

江晚晴坐在窗下,拿起凌昭那条缝缝补补又十年的帕子,对着亮光照了会儿,看了半天,实在看不下去他张飞绣花的手笔,便照着样式,又开始做一条新的。

喜冬不在,身边只有宝儿。

那丫头扭捏了一会儿,瞥了瞥她,忍不住开口:“姑娘,你做了一双新鞋子给喜冬姐,真好看。”

江晚晴问:“你也想要吗?”

宝儿用力点头,答的飞快:“好啊好啊。”

江晚晴便笑了出声,轻点她的额头:“你啊。鞋子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现在还小,但也能定下来了。给你许个好人家,好不好?”

宝儿摆手:“不要,奴婢只想一辈子陪着姑娘。这会儿我是宝儿姐、宝儿姑娘,以后就是宝嬷嬷。”

江晚晴笑着摇头:“可我不能一辈子陪着你。若有了合适的人,你又喜欢,就嫁了吧。”

宝儿眨眼:“我没有呀。”

江晚晴问道:“上次给你的体己钱,你都存下来了吗?”

宝儿摇头,老实交代:“没存,全寄回家去了。后娘去年底生了个小弟弟,爹说以后弟弟要体面地娶媳妇儿呢。”

江晚晴:“……”

沉默片刻,一声叹息:“还是得给你找个归宿。”

宝儿嘟起嘴,垂着头不说话。

江晚晴打量着她的脸色,缓声道:“你觉得皇上身边的秦侍卫如何?”

宝儿微微一惊,讶然:“他?他跟着皇上打仗,那肯定也是个有力气的,奴婢如果真要找个男人,只想找天底下最没力气、最不风流的男人。”

江晚晴抬手掩唇,扑哧一笑:“傻丫头,你理解错了……我随口一说,你就信,你把我的话当圣旨了吗?”

宝儿挽住她的胳膊,娇憨的笑:“皇上的话还有反复,姑娘说的总是对的,奴婢不信您,还能信谁。”

过了会儿,她又开始撒娇:“姑娘,喜冬姐有鞋子,你绣个小荷包给奴婢……”

江晚晴柔声道:“好,依你。”

等到晚些时候,西殿正清闲,宫人多是犯困打瞌睡的,江晚晴带上宝儿,穿过弯曲的廊道和后院,来到那人的房门前。

宝儿守在外头。

江晚晴敲了三下,听里面有人应声,便推门进去。

自那天听见凌昭说他教儿无方后,容定连续几日不见踪影,就像刻意避开人。

他一向心理承受能力非人的强大,脸皮又厚,此般作态,想必不是因为凌昭的话,更可能是那天他临走前说的四个字。

“动心了吗?”

他很少丢下一句话,自己走掉。

室内很暗。

窗户本就关着,门又关上了,便只有暗淡的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

空气中有茶叶的清香。

容定正在泡茶,房门开了又关,他不曾回头。

江晚晴平时见了他,心里就没底,今天他这么沉默、冷淡,就更忐忑了,轻唤了声:“容定。”

没回应。

“……小容子?”

不理她。

江晚晴叹气,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他身边,轻轻叫了声:“陛下?”

容定依旧低着头,只摆弄他的茶叶和紫砂茶壶,并未抬头:“你这么叫,准没好事。”

江晚晴扯了扯他的衣角,头低着,好声好气:“我有事和你商量。”

容定斟了一杯茶,淡淡道:“送我出宫?”

江晚晴一愣:“你知道?”话才出口就后悔了,骑虎难下,语气越发没底气:“实话与你说,我……总之你快出宫罢,夜长梦多,宫中没有永远的秘密,上回死了的曹公公是何太妃身边的人,保不准何太妃知道多少。我在还好,我若不在,你——”

容定抬眸,看了过来。

江晚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停住。

容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声:“你怕我?”他的眉拧起,唇角仍挂着那令人心惊的笑,声音低柔:“你不怕他,你怕我。”

江晚晴张了张唇。

否认的话,终究说不出。

容定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又是一声低笑:“为什么……是因为觉得我心思深,还是我看破了你的秘密,惹的姑娘不快?”停顿少许,那笑渐渐淡去:“他为你做的,我又有哪一件做不到?”

江晚晴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原来你是为这个置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和他一争长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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