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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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下人见了她,就连一声懒洋洋的‘孟姑娘’都懒得施舍,直接当没看见扬长而去,神色间还总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嘲讽。

这么些年来,宫女和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只这跟红顶白,踩低捧高的风气,从来不曾变过。

这种日子,再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孟珍儿一边自己打包行李,一边忍不住心酸,默默垂泪,想起雁儿和此行的目的,又觉得不甘和愤恨。

那天雁儿被拉下去打板子,那哀叫声,听得她不寒而栗,午夜梦回,还会因此惊醒。

这一切原本都不会发生。

如果江晚晴愿意帮她,打从一开始就像对待江雪晴一般对待她,而不是不闻不问,她怎会有所谓的害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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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她牵连进去的只是那个可恨的小太监,从未直接陷害过江晚晴,她为何不肯施以援手?

一个下贱的阉人,一条奴才的贱命,难道比她们的血缘亲情更重要?

孟珍儿越想越悲伤,趴在床上,又哭了一场。

过了会儿,她犹自啜泣不止,忽听外面响起宫女的声音:“齐姑娘,您是来看孟姑娘的吗?”

孟珍儿心里一惊,只当齐婉月是来看热闹的,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齐婉月和那宫女说了两句,推门进来,见孟珍儿红着眼,防备地看着自己,目光移开,又见床上放着个摊开的包袱,不由轻轻一叹:“孟姐姐是准备离开了吗?”

孟珍儿冷冷道:“明知故问。”

齐婉月笑了笑,并不计较她排斥的态度,语气温和亲切:“孟姐姐的气色好多了,我送来的药,你喝了吗?”

孟珍儿微微一愣,神色变了变:“是你送的?”

这些天是有药送进来,煎药的宫女虽然很不耐烦,但每天早上总会按时送上,也多亏了良药苦口,她才能尽快康复。

以前,她只当是太医院不想宫里添个死人,因此怜悯她,如今一想,太医院又怎会这般好心。

齐婉月淡淡道:“姐姐犯了事,惹怒太后娘娘,我自然不能明着来,只好求了你宫里的人,替我照顾姐姐。”

孟珍儿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笑了笑,目光不无讽刺:“齐姑娘,我和你并无任何交情,也不相熟,你费了这么大周折买通宫女,是想我帮你做什么呢?”顿了顿,声音冷淡:“多谢你的药,可这份恩情,只怕我无以为报,我现在落到这境地,自保都难,更帮不到你。”

齐婉月轻声一叹:“姐姐就当我是兔死狐悲吧。”

孟珍儿皱起眉。

齐婉月坐到她身边,弯起唇角,笑容带着一丝自嘲:“先是罗姐姐,再是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我了……这也只是早晚的事。”

孟珍儿淡声道:“你有太后娘娘撑腰,和我们不同。”

齐婉月轻轻笑出声,眼底的讽刺更深:“姐姐说笑了,在太后心中,我比不得西殿那人十分之一的地位。太后见皇上冷待我,见我窘迫难堪,何曾替我说过一句话?我家中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我不成,以后总还有别人。”

孟珍儿不语。

齐婉月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到那还未收拾好的包袱上,温温一笑:“孟姐姐,难道你真以为出宫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孟珍儿心头一颤,蓦地抬眸。

齐婉月平静道:“宫里的事,总有许多种法子向外传,何况还有江五小姐在——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你觉得回到尚书府,江尚书和江夫人会毫无芥蒂地接纳你吗?以后还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孟珍儿只觉得心上阴雨连绵,放眼将来,诉不尽凄凉。

齐婉月看见她眸中的凄楚畏惧之色,微不可觉地勾了勾唇,接着分析道:“且不论宛儿姑娘,江五小姐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一向最是记仇,将来她、又或者宛儿姑娘成了皇后,少不得秋后算账。”

孟珍儿心口闷沉沉的,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颅,看着微微发颤的指尖。

江雪晴是怎样的人,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

从小就睚眦必报,不达目的不罢休,此番自己的作为,江雪晴全看在眼里,这仇是结下了。

耳畔又响起那天江雪晴的话。

——造因得果,都是咎由自取。

江雪晴是不会任由她回去后,过上安生日子的,或早或晚,定会跟她清算。

齐婉月伸手过去,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温柔宛转,然而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姐姐,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只有那两个人倒下了,我们才是安全的。”

*

慈宁宫,西殿。

晋阳郡主打定主意要送皇帝亲手绣的帕子,江晚晴说话算话,认真地教她,一点也不含糊。

可问题是,郡主的天赋显然不在女红上。

这会儿,晋阳郡主才来了一刻钟,便觉得无聊,一边笨拙地穿针引线,偷偷又去瞧江晚晴,一不小心扎伤了手。

晋阳郡主吃痛,手指含进嘴里。

江晚晴轻叹:“郡主,不能分心。”

晋阳郡主哼了声,赌气地扔下绣绷,趾高气扬的问:“你一直都这么闷的吗?”

江晚晴笑笑:“还好。”

晋阳郡主又问:“你在皇上面前也不爱说话?那你们平时都谈什么?”

江晚晴没有多想:“我不说话的时候,他会自己找话。”

准确的说,是没话找话。

犹记得有一年秋天,凌昭随军出征,凯旋归来,特别高兴,可刚回来就听说有人上江家提亲,他心中不快,非得想方设法打听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和他抢人,喜冬不说,尚书府的其他下人也不说,就来问她。

当时临近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江晚晴思乡情浓,上门提亲的又是原作中不曾出现的路人甲,根本无关紧要,便不愿意搭理他动不动就翻的醋坛子。

凌昭问不出来,又见她神色冷淡,以为她着恼了,一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九十九个。”

江晚晴一怔,问:“什么九十九个?”

抬头望天,见是大白天,没星星,更是奇怪。

凌昭唇角微扬,那笑意也很有几分肆意:“我斩杀的人头数,这一次出征,已经累计到九十九个。”

江晚晴彻底呆住,看着眼前意气飞扬的少年,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杀的人,没准真比她踩死的蚂蚁都多。

以他的年龄,放在现代,入伍当兵都早了点。

她缺乏打仗的概念,只在古装剧里看过。

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总是离她很远,最接近的一次,还是同校有个学长和人起了争执,用美工刀捅了别人,因为这件事,父母一再的嘱咐她,离持有危险刀具的不良少年远点,看见了就绕道走。

江晚晴侧眸,瞥了一眼少年从不离身的佩剑,只能一再的告诉自己,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英雄。

时代不同,不可比。

凌昭见她望向自己的佩剑,挑了挑眉,唰的一声拔出来:“你不信?”

日光照耀下,剑刃寒芒一闪,江晚晴心跳漏了一拍:“我信,我信,你把剑放下。”

凌昭笑了一下,收剑回鞘,语气轻快:“下次,定能破百——这次运气不好,砍了那人脖子一刀,竟然没死透,这都能被他逃了。”

江晚晴捂住耳朵,脸色惨白:“以后这些事情,你……你留着和秦衍之吹嘘,和你的兄弟们吹嘘,不准告诉我!”

然而,他严肃道:“不是吹嘘,是真的。”见她容色雪白,娇怯怯的,想是怕的厉害,声音柔和下来:“好,以后都不说,别怕。”

江晚晴这才放下手,闷了会儿,偷看他一眼:“你……你上战场还计数?”

凌昭答道:“破百就不记了,太多,记不过来。”

江晚晴:“……”

那时候,和他在一起,总能清楚地感受到时代和文明的差异,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谈杀人砍脖子,她看一眼他用来杀人的刀剑,都会胆战心惊。

当上皇帝后,反倒好多了。

晋阳郡主忽然道:“我听说孟珍儿的事情了。”

江晚晴回神,笑了笑:“是么。”

“我在想,当时若被陷害的是我,会怎么样。”

江晚晴没料到她有这想法,惊讶地看着她:“郡主?”

晋阳郡主又哼了声:“本郡主这么聪明伶俐,当然不会着了她的道,但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真真令人厌恶。”

江晚晴想起原作中她的结局,沉默了会儿,道:“在宫里……避免不了的。”

晋阳郡主拿起绣绷,看着她绣的歪七扭八的花瓣:“王府就没这么多事,宫外多逍遥……喂。”她转向身边恬静的女子,问:“先帝对你好吗?”

江晚晴如实答道:“极好。”

晋阳郡主说:“可他把你关冷宫里了。”

江晚晴平淡道:“他有他的安排,我也先犯下了他忍无可忍的错处。”

晋阳郡眨眨眼睛,好奇问:“你干什么了?”

江晚晴只笑不语。

晋阳郡主撇了撇嘴:“不说就算了。那……”她双手捧起脸,有些出神:“你会羡慕民间的夫妻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江晚晴摇摇头:“我生性好逸恶劳,不喜耕作,刺绣是爱好,可作为谋生之道,太辛苦。”

晋阳郡主嗤道:“那就是个比方,谁真叫你去耕作了?我要能和皇上过上那日子……肯定也是他下地耕作啊。”

江晚晴不与她争辩。

半个时辰后,晋阳郡主准备走了,江晚晴送她到门口,刚一抬头,看见喜冬挡在院子里,不让一人过来。

孟珍儿。

江晚晴心思飞转,突然道:“郡主,我送你回摘月楼。”

晋阳郡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江晚晴又对喜冬道:“冬儿,你陪我一起去。孟姑娘,请你在里面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孟珍儿抬眸,飞快地看了看她,又垂下眼睑:“是。”

喜冬快步走过来,悄声耳语:“姑娘,使不得!只怕表小姐来者不善,您若真要让她留下,奴婢在这里看着她——”

江晚晴坚持:“不必。”转身,对着殿内唤道:“宝儿。”

宝儿从里面出来:“姑娘?”

江晚晴低声问:“五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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