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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有天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安于现状,又该怎么办?

拼一拼吧。

*

养心殿。

齐婉月是奉太后之命来的,御前的太监们见了她,自然没有阻挡的理由,个个笑脸相迎,只是此刻皇帝不在,下朝后,他往射箭场那里去了。

皇帝的日常总是那么枯燥,批奏折,接见大臣,商讨国事,练字念书,今天难得的选择了放松心情。

有一名小太监自告奋勇,陪齐婉月去找皇上。

演武场的一边,凌昭一身箭袖短衣,弯弓搭箭,凝神瞄准,一瞬的凝滞,紧接着箭矢离弦而去,正中靶心,周围喝彩声顿起。

齐婉月也不禁拍了拍手,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晕生双颊,羞怯地垂下头颅。

她一直知道皇帝英武不凡,是大夏的英雄,但这是第一次见他在射箭场的英姿,遥想他在战场上,定是同样的风采卓绝,心中便生出丝丝向往而又甜蜜的情愫。

凌昭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弓箭交给一旁的侍卫,转身走了几步,望见远处似乎有一抹素衣倩影,看不太清晰,只瞧衣饰,是那人一贯的打扮。

于是,他的步伐不由加快,刚想开口唤一声,突然看清那人的容貌,身形一定。

齐婉月心跳如鼓,脸上飞起红云,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目光:“……皇上。”

凌昭侧眸,问王充:“谁?”

齐婉月心底刚升起的情意,便如被冷水一浇,淋了个透心凉,惊愕过后,便是难堪和羞耻。

王充赶紧道:“皇上,是齐婉月齐姑娘,是您的……表妹。”他润了润有点干涩的嘴唇,又道:“齐姑娘是奉太后之命,来与您商量中秋节宫宴的事。”

凌昭眉目淡然,看向齐婉月,波澜不惊:“你说。”

齐婉月纵使一向稳重,可到底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这会儿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只能硬生生吞下去,忍住微微发颤的声音,低低道:“皇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是自您登基后初次宴请皇亲国戚,是否隆重一些,或是……”

朦胧的视线中,那墨色的长靴已经不见踪影。

她抬眸,没看见皇上,一回头,只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王充咳嗽了声,道:“齐姑娘,皇上这会儿去慈宁宫请安,宫宴的事会和太后商讨,当然,您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奴才,奴才待会儿定一字不漏的转达……”

齐婉月心口一阵痛楚,又冷又热。

心寒的是皇帝这目中无人,完全视她为无物的态度,而沉默燃烧,越来越炽热的,则是……怨恨。

*

慈宁宫,西殿。

秦衍之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皇帝就来了,江晚晴还以为是为了同一件事,不料看见皇帝穿着骑马射猎的服装,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讶然道:“你骑马去了吗?”

凌昭笑道:“没有,在演武场待了一会儿,有事来向太后请教,顺道先见见你。”

江晚晴点点头,从袖中摸出锦帕,抬手拭去他额上的汗水:“你来的正好,等你去见过太后,我有话跟你说……”

凌昭按住她的手,抽出她手中的绣帕,从自己怀里摸出一条,挑眉:“用这个。”

江晚晴看了看,是她送给他,又亲手剪坏了的那条,便有些窘迫,扭过身:“我好好的跟你说话,你又来了。”

凌昭跟进内殿。

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水蓝色裙子,安静立在窗边,只留了个纤细清冷的背影给他。

但……是她,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的眼里心里,是大夏的万里河山,宏图霸业,是北地南境的金戈铁马,沙场争锋,是身为男儿身为帝王的豪情壮志。

所有坚硬又冰冷的色泽。

而仅剩的那一点柔软,那一点隔绝于世的暖色,是他自年少时便深爱的一人。

他走了过去。

江晚晴看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去见太后么?”叹了一声,拿起他手里的帕子,抬手替他擦汗:“这天还算凉爽,你流汗这么厉害,不是骑马,那舞刀弄棍了?还是射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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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昭墨色的瞳仁渐渐温暖,忽然低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江晚晴一怔:“怎么了?”

他埋首于她颈窝,低低道:“只是突然很想见你。”

江晚晴身子一僵,不曾挣扎,缓缓道:“……晚上你若得空,过来一趟,我有话同你说。”

凌昭便笑:“现在不能说?”

江晚晴摇摇头。

凌昭放开她,颔首:“好,那留到晚上,朕先过去。”

他转身离去,江晚晴站在原地,目光盯着脚尖,看着自己手中那条陈旧的帕子,那泛黄的出水芙蓉和中间再难缝补的裂痕。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良久,抬起头,正撞见容定站在门外,看过来的眼神。

如深秋白霜,寒冬初雪。

第52章

慈宁宫,正殿。

刘实刚来禀报,说皇帝在演武场射箭,齐婉月过去见他了。

谁知这一盏茶的时间刚过,外头又来了个太监,回说皇上刚去过西殿,正往这边来。

李太后看了一眼彭嬷嬷,从对方眼里也看出了相似的无奈。

看来,这位齐姑娘终究没那福气和造化,至少这一回,没能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彭嬷嬷和马嬷嬷一人一边,搀着李太后的手,从内殿出来。

皇帝正在赏玩一件玉器,瞧着心情不错,身穿骑马射猎的短衣劲装,李太后看着他,竟有一瞬的恍惚,以为看见了当年尚为燕王的儿子,从宫外来向自己请安,那样的年轻肆意。

从北地到皇城,从燕王府到养心殿,一步一步,他已经走了那么远。

有时候,她总会觉得愧疚,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自他登基以来,她总是认定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不曾承认他的成就,不曾为他由衷的感到骄傲。

她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母亲。

凌昭转身,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那眉眼毕竟和多年前不同,更加深邃,就连目光都变了,不再是一味的内敛克制,沉稳中,自有疏离于众人之上,君临天下的帝王魄力。

李太后坐了下来,声音温和:“皇上今天来,所为何事?”

凌昭也在一旁坐下:“关于中秋宫宴,一切事宜,由太后定夺就是。”

李太后笑了笑,语重心长:“你一向不喜在这等琐碎事情上费心思,如今有哀家勉强主持一二,但以后,总还得有个人掌管六宫,当你的贤内助。”

凌昭点点头,竟不反驳:“是。”

李太后反而怔住,想了想,试探道:“哀家瞧着宫里的这几位姑娘,个个贤惠得体,知书识礼,皇帝怎么看?”

凌昭淡淡一笑,平静道:“太后喜欢,便留她们在宫里多住两天。”

李太后蹙眉,瞪他一眼:“皇帝莫要敷衍,哀家的喜好能顶什么用?你分明知道,重要的……从来只是你的想法。”

凌昭还是那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朕的想法始终如一,从前不曾变,今后亦是。”

李太后一滞:“你——”

凌昭放下茶盏,起身道:“儿臣先行告退。”

李太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背影,抬起一指,对彭嬷嬷和刘实道:“瞧瞧,瞧瞧,这倔脾气,可不是和他父皇一模一样!”

刘实端起一旁的热茶,递给太后,叹道:“感情这回事,强求不来。”

李太后摇摇头,好笑:“这话说的,就像你是过来人。”

刘实自己也笑了,又道:“奴才虽是个阉人,但在宫里这么多年,见的能少吗?奴才不敢瞒太后,近来——”

彭嬷嬷手放在唇边,咳嗽了声。

李太后皱起眉,道:“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作什么?你们跟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便是说错一两句话,哀家能罚你们吗?”

刘实点点头,叹息:“太后仁慈,奴才们铭记于心。这段日子,皇上常去西殿,听那边的下人说,皇上和宛儿姑娘相处甚是融洽。”

李太后笑了一下,不怎么在意:“自小的情分,他们以前一直都很融洽。”

彭嬷嬷又低咳了声,小声道:“不止是融洽,更像……蜜里调油。”

李太后一愣,下意识道:“难怪皇帝这般好说话,宫里这些人常去烦扰他,他也不发怒赶人,还说哀家喜欢,可以留她们多住几日。”长叹一声,比起惊怒,竟是更觉得好笑:“原来,他早顺心如意了。可宛儿——”

刘实道:“您也说了,自小的情分,况且这天长日久的,皇上待宛儿姑娘,比之圣祖皇帝对文孝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心非铁石,总能捂热的。”

李太后一想也是,又想起此时的局面,不觉头疼,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皇帝才登基不久,哀家实在害怕因此生出祸端。”

刘实出主意:“不如,等到合适的机会,太后问问皇上,到底有何打算。”

李太后低哼了声,直摇头:“他呀,从成年起,也就宫宴这样的小事来找哀家商量。随军出征,顶撞他父皇,登基称帝,强留宛儿……这几桩大事,全他一人乾纲独断,谁奈何的了他?”

*

齐婉月回来后,刚哭过一场,还来不及用妆容掩盖憔悴之色,宫女突然来报,郑姑娘已经来了。

她忙站起身,避到一边,不欲人看见微红的眼圈。

郑莹莹见她这般,心里猜到七八成,转身关上门,叹道:“齐妹妹,听说演武场那边的事情,我连丫鬟都没带在身边,独自来见你,绝不是来笑话你的,你大可不必与我见外。”

齐婉月依旧侧身对着她,不语。

郑莹莹沉默片刻,又叹了一声,苦笑道:“妹妹,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至少还有太后娘娘的庇护,我是当真孤身一人,势单力薄——若我们二人齐心,也许还有一争之力,你难道还要提防我吗?”

齐婉月执起放在一边的纨扇,遮住半张脸:“姐姐这是何意?”

郑莹莹摇头,娇俏的脸上毫无笑意,正经道:“我的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的兄弟们无用,国公府日渐衰败,这些你也都知道。男儿不堪重用,便只能女人进宫,才能保全满门上下今后的荣华富贵。”

齐婉月唇角微弯,带着几许轻嘲:“太后看在我父母的份上,的确对我多有照拂,但真正能作决定的,还不是皇上?你瞧我,这太后娘家亲戚的身份,很有用吗?”

郑莹莹目光沉静:“不说我们,就是晋阳郡主那家世,皇上也不曾多瞧上几眼……只要那个人在宫里,皇上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

齐婉月又笑了笑,心平气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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