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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在这里,你要审问吗?”周志清淡淡扫刘福泉一眼,刘福泉当即不敢多言,谄媚陪笑之后便一瘸一拐的走了。

“我知道朝廷现在在办锦衣卫,不过总不能无缘无故抓到就杀,要有名头,你们给我定个漂亮点的名头,我就认了。”我对着周志清无所谓的说道。

他脸上带着饶有兴味的笑意,十分无辜似的,“哦,有这事?本官倒还不知道,你可有冤,大可以向本官申诉。”

第170章.74.越狱

我看着周志清的模样并不惹人讨厌,也不像是开玩笑,暗想大理寺卿乃是一国司法最高领导人,应该不会对我一个小小锦衣卫耍什么手段,“周大人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本官为官多年,办案无数,自认从未办过冤假错案。”

“那多谢大人劳心,小人自己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我摊开手无奈道。

周志清向身边小吏伸出一只手,“案宗拿来。”那小吏便把一叠案宗递到他手上,他倒也不摆架子,让狱卒端了一把椅子过来便坐上去细细看了起来,直看了半个时辰,才抬眼看了看我,有些不敢相信的似的,“看不出来赫连姑娘倒是过往丰富,如若这案宗句句属实,那你也算干过不少大事。”

我咧嘴笑了,“倒还真不属实。”

周志清与狱卒嘱咐几句,便对我道,“本官还有事要办,你这案子我亲自接下了。你放心吧,在这里没人再会伤你半分,直至一切调查清楚。”

我也没再与他客套,略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刘福泉果然没调走了,余下的狱卒既没有对我在刻薄,也没有多加照顾,一切如旧。

我每过一天就会在墙壁上用发钗划一道,如今已经画了三十六道,依旧还是与外界隔绝着。直到我画到第三十九道,夜半时分,我正躺在木板上闭目,忽有一滴水滴到面上,我有些奇怪,这乃是地牢,顶多墙壁和地面渗水,绝不会在顶上渗下来水的。我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天窗处有一根细细的管子伸了进来,水便从那管子滴下来。

我立刻警醒的坐了起来,只见那管子已经从我脸上移开,一滴滴的往地上滴水,就着一点幽幽的月光,居然在地上写起了字三更逃!

每天这天窗口都能传来一个更夫的打更声,刚刚已经敲过了二更,也就是说,没多久,这写字的人便会来劫狱。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岱钦,不知为何,又恍恍惚惚觉得可能还会另有其人,想了想又否决了自己,要是越龙城在的话那倒还有可能,越龙城不在,谁又会为我冒这个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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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立不安直等到更夫敲第三遍更板,果然有钥匙响动声从外头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了。我站起身来,往外面一看,只见有个隐隐的身影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个火折子,火光忽明忽暗,只能照路,却看不见来人的脸庞。顷刻间那人便走了过来,迅速的用钥匙打开了我的牢门,“快走。”

声音甜脆清亮,竟是女人的声音,我惊讶道,“诺敏!你怎么来了!”

“快点儿,哥哥在外面等我们。”诺敏拉上我便往外跑。一路我看到地上东倒西歪的躺着七八个狱卒,不知生死,直跑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在一个小巷看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正是岱钦!

我跑上前去,“你怎么这么胡闹!”

岱钦脸色有些得色,“我说过我要救你出来。”

“这是皇城脚下,出现钦犯越狱的事,会惊动朝廷京东皇上,引来全城大搜查的!你也在此呆不得了!”我看了看天色,“快快快,快准备离开!”

岱钦笑了笑,伸手往不远处指了指,只见八匹骏马一字排开,每匹马上有一点简单的行李,“全部准备好了,我也买通了守城的侍卫,咱们现在就走,有人给我们开城门。待到明天就出不去了。”

我再次愣住,没想到岱钦准备的如此周到,心事重重与他们一起跨上马背往城门赶去,果有人给我们开了一道侧门。回想起与越龙城准备出逃的时候,也是在城门外遇到埋伏,我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总有不祥的预感似的。不过好在这次走的还算平顺,天亮之时,已经离开京师二十多里。就是官兵来追,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追了。

“那边有个早点摊子,大家去坐坐吃些点心喝些茶水我们再上路。”岱钦指了指不远处,果见几屉包子馒头被蒸的热气直冒,在这冰冷的清晨,显得格外温暖。

我们拴好马,挑了两张桌子坐下,要了几屉包子,一人就着一碗茶水吃了起来,吃到一半,那店小二过来添茶,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身上不知什么东西碰到了我,问我略侧了下身子,转眼猛然看见那小二腰间竟是一把刀,绣春刀!

越龙城的绣春刀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我的心脏突突的跳了起来,抬头往那小二一看,只见他也正直勾勾的看着我,脸上带着诡异而又戏谑的笑,两撇胡须和满脸锅灰下掩藏的是一张俊秀的脸。

马三保!我惊得张大了嘴巴,正准备喊出他的名字,他却瞪了我一眼,转身往别的桌子上送包子去了。

我对着身旁的诺敏低声说道,“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你哥哥若是问,帮我说一下。”诺敏点点头,继续吃包子。

我起身,岱钦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了笑,诺敏已经把头歪过去跟他说着什么,他很快便低下头不再看我。我转到点心铺子的背面,果见马三保已经等在那里,我只盯着他腰间的刀子,“你什么意思?”

“你居然跟岱钦他们有联络,他们还大费周章救了你……”三保先声夺人的说道。我却没有理会,只是着急的上去准备抢刀,“越龙城现在在哪?!”

“自然是在王府。”马三保只顾让招,并未还手,“你听我说,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停下手,“那你来干嘛的?!”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已经跟了他们几个好多天了。”三保嘴里跟我说着话,眼睛却左顾右盼的防备着有人靠近,“我劝你别和他们搅在一起,王爷正想法子拿他们呢。”

“你是来捉他们的?那只怕你要与我为敌了。”我皱眉道。

马三保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我说过他很多次,他只要一着急便会跺脚,显得多少有些女气,此时他又急的一跺脚,“说了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糊涂?王爷当真这样狠心,把我送到妓院不算,还要要了我的命?”我终于问道。

三保叹了一口气,“咳咳,我来可不就是为了救你!”

我万分不解,“救我?”

我一直没回去,那边岱钦已经开始四处查看,马三保也注意到了,便说道,“说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回去,我一直跟着你的,今晚我去找你跟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看三保的样子很是诚恳,他也一贯不是撒谎的人,我将信将疑,“那好。你别带人。”

“我带什么人!我就是一个人来的,要不我早叫人把他们拿下了。”三保不屑的说道。我一想也是,便不再与他周旋,迅速的回到了桌子上,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岱钦见我回来,温和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抓起两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吧,此地不宜久留。”

岱钦点点头,便又带着我们上路,这一日风驰电骋的赶路,晚上我们便到了朱元璋的老家凤阳。这里乃是小镇,连客栈也没有的,我们找了个驿站落脚,驿站并没有接到京城有逃犯逃亡的消息,想来我的事还没有宣扬出来。

夜半,三保果然悄悄轻叩我的房门,我闪身出去,与他一同走了大概一里路才在一个树林停下脚来,“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见我十分戒备,三保有些失落,“先生,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我在大牢里呆了三十七天,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第二天,你叫我相信谁?”我反问道。

三保有些气短,“王爷让我来救你。”

“你是来救我还是来抓我的?”

“你为何这么问?”

“你要是来救我,干什么带着越龙城的刀?难道不是威胁我跟你回去?”

马三保被我戳破,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终究王爷也是想先保你性命无虞再说。”

“保了性命再回去任凭你们凌落吗?”

“先生,这中间好多误会。”三保面色凝重。

“我不是在听你说吗,如果有误会,你倒是一一解释?送我去金陵的不是王爷?抓了越龙城的不是王爷?现在又拿越龙城威胁我的不是王爷?”

三保将绣春刀解下,只拿着刀鞘往我这边递过来,我接过刀子,他耸了耸肩,“刀子给你还不成吗。当日送你到金陵花满楼,是王爷的意思,也不是王爷的意思。你在王府中呆了三年有余,前两年都是执行皇上的命令监视王爷,这是不争的事实。王爷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拆穿你,哦不,他不止没有拆穿你,还多方维护。其实从越龙城受伤躲进你的房间之时,王爷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目瞪口呆,“什么?!”

“他知道你和越龙城都是皇上的人,因此那天王妃查到你房间的时候帮你挡过去了。那时候王爷就开始叫我多加注意你。不过两年过去,我们都没有发现你做了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反而在皇上面前对王府多加回护。王爷本就对你有意,见你如此行事,更加感动。心中更是爱护。只是……只是……”三保顿了顿。

第171章.75.背后回护

三保顿了顿,我冷笑一声问道,“只是什么?说不出来了?”

三保嘻嘻笑了一声,“只是咱们王妃也是个水晶玲珑心,眼光犀利着呢,王爷瞧出来的事情,她也很快就知道不对,一早儿的便和王爷说,叫注意你。王爷早就洞穿了一切,何来注意你?只是碍着皇上的面儿,不好拆穿罢了。这王妃一警醒起来,便四处着人查探起来,王爷一边观察着你,一边还要敷衍王妃,让她不得查到。只是存了疑心的人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直到后来徐家舅爷来了,王妃大约是与他说了心中的疑惑,这徐公子回京之后,便将你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一件件的拿到王爷面前说了。正赶上皇上大肆拿锦衣卫挡箭,把从前胡党蓝党案里错杀的人全都推到锦衣卫滥用职权上,所有的锦衣卫都如履薄冰危在旦夕,王妃乃是妇人,自然害怕这罪名会压到王府头上,便敦促王爷把你送到朝廷去。

真凭实据摆在王爷面前,王爷也反驳不得,只是说先生在府上两年多,一直都在教习两位郡主,古人云尊师重道,没有将先生送官的道理。王妃这才解过味儿来,察觉到王爷是想护卫着先生,很是不屑。后来我劝王爷干脆娶了先生算了,那就什么都解决了。王爷先是说胡闹,后来不知怎么的……不知怎么的……嗨!”马三保说说停停,抬眼看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王爷对先生早就有明媒正娶之意,索性便做了。后来您跟着我们回府,逢上王妃小产,王爷那段时间可算着急呢,生怕王妃事儿赶事儿,气头上会把你供出去,只得在王妃面前好生周旋着,面儿上把先生冷落着。”

马三保说的这些,我都是经历过的,是以此时感触很深,待他继续说道,“一直等到你们二人大婚在即,王爷也算是松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王爷回来之时非常生气的样子,我也不敢多问,他便也不说,良久才跟我说,叫我和宝儿好生的看着你,我不知道你二人又闹了什么脾气,以为王爷只是一句气话,谁晓得大婚前夕,你就又鞋底抹油跑了……”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画好圈套在那里等着我了,只有我是个傻子,是吗?”我想到那日越龙城受的那一身伤,依旧难以释怀。

马三保有些语塞,待要反驳我,好像又觉得自己无理,不反驳两句,又好像不甘心,只得嗫嚅几下,“你要是不想着走,我们就是预备下等你,也是白费心思不是?”

我懒得与他理论这已经过去的事,“我看你现在和我并不是为敌,姑且当你我还是在王府中一样的关系,我只问你一句,”这绣春刀的主人如今在哪里?”

三保皱眉,怯生生看了我一眼,并不答话。我心急气躁,“又没踩着你的尾巴,你这样谨慎做什么,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你倒回答不出了?”

三保叹口气,“不是我回答不出,王爷明明白白的交代了,我想法子救出你,再带你去见他,这件事才能跟你好生说清楚。”

我心中一冷,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声音不由得都有些颤抖起来,“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我再三的询问你你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越龙城早就被你们害死了,你们哄着我在万花楼白呆了三年!”

三保急得又跺起脚来,“这个你去问王爷去。怪就怪这个人!当年你和王爷差点就结成连理,要不是这个什么越龙城,哪里会有今天这么多误会,只怕小世子也生了两个了!”

听他这话,我越发怀疑,一怀疑便伤心起来,伤心之后便是愤怒,拔出越龙城的绣春刀,便要和三保喂招,他却节节后退,跳到一株树上急着喊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当年你跑,王爷并不生气,王爷气的是你和这个人一直私下见面,又跟王爷说这是你的未婚夫。谁还没有三把妒火,王爷也是人,想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见你和这个未婚夫一起跑路,就是圣人也要生气,所以王妃使手腕儿把你送到花满楼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阻挠啊。”

“你少说废话,就说越龙城现在在哪!”

“他就在金陵!”三保终于被我逼的没法,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我才停下手来,他也从树上跃下,垂头丧气道,“你可千万别和王爷说我告诉你的。”

我胸口起起伏伏,依旧喘着粗气,“你说什么?越龙城也在金陵?”

“这事我不能跟你说更多了,但是我给你保证,他好好的活着,一根毫毛也没有少。”

我手上的刀子落地,身上提着的一口气也掉了下去,生气全无,看着三保,忽的悲从中来,两行眼泪落下,伸出了两只手道,“好了,越龙城还在你们手上,我是哪里也去不了的了,你抓我回去吧,只要别伤害他就行了。”

三保见我哭泣,不知所措,“先生,你别这样。王爷确实吩咐我带你回去,但是绝没有威胁之意,更没有抓你之说。你在花满楼这几年,王爷因为担心有人会查到你的身份,每个月都要寄书李景隆,叫他好生保护你,就是徐公子,虽说他把你的身份告诉王妃并无恶意,但是王爷对他也是提防有加,很怕他会再捅出漏子。王妃是聪明人,已经把你送去花满楼,自然不会再去报官惹那一身骚。所以你这几年安安稳稳,也是王爷的暗中保护啊!好几次王爷都想让我去看你,顺便跟你说你是自由的,随时可以走,思前想后,又觉得外面还不如花满楼来得安全,就是出什么事,也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次的事,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谁也没想到……”

说到这里,三保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顿住,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听他的意思,竟是知道这次向官府举报我的人是谁,便逼问道,“没想到什么?”

三保讪笑一下,“没想到出了这茬事嘛。李公子当即便飞鸽传书给王爷,好在徐公子也算良心不坏,也修书告知了王爷。你都不知道王爷得知你出事以后多么着急!”

我仔细的看着三保的神态,他不是很会撒谎的人,说这些话也是很诚恳,只是最后一次见到朱棣的时候,他那么绝情,那么冷酷,我实在想象不出他会为我的事担心到什么程度。

“你也知道现在锦衣卫署不在了,刑部办事的风格也是如出一辙,想给你安个罪名再把你除了,简直易如反掌。王爷一边写信给了李公子,一边立刻着我赴往京师。李公子得了王爷的命令到处托人在背后擀旋,才把你的事一压再压。”

“李公子?那……徐公子呢?”其实我心中一直也有个疙瘩,虽说我身陷囹圄并不愿意拖累什么人,更不奢望有人能救我逃出生天,但是连徐辉祖并月娘都来看望我了,岱钦自不必说,不惜劫狱,而我和碧落一向亲厚李景隆是知道的,碧落身怀六甲自是不指望她,李景隆连头都没有伸出一下,着实让我有些不好受。可是现在三保却说,他也在背后出力了?

三保讳莫如深,“你是不是奇怪,李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牢房见过你?”

“……”我答不出来。

“王爷嘱咐他避开嫌疑,不要去见你,而是去找了大理寺卿来出面,那姓周的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办案从不乱判,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的,王爷赌你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想让姓周的帮你开脱罪名,这样你清清白白的出狱,就算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了,可以拿着你的真姓名正大光明的生活,再不必屈身在花满楼。至于徐公子……他一定去看过你,对吗?”

我看他脸色有些不如往常,狐疑着点点头,“他确实来看过我。”

“那他看过你一次以后,还有没有再去呢?”

“没有了。”

“哼哼哼。”

我不料三保这样冷笑三声,听着实在有些阴阳怪气,一时也不知他是何用意,“难道徐公子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什么问题,等你见了王爷再说吧。我料得他也没脸再见你。”说他阴阳怪气,他却越发的怪腔怪调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叫我去见王爷,我现在乃是越狱的朝廷钦犯,你就不怕我再拖累王爷?”

“拖累不拖累的先别说了,你这是死里逃生,也算是有后福之人了,王爷只怕别无他求,只想见你了。再说,王爷哪里能真拿你的性命开玩笑,赌你没做过亏心事,不见得你真没做过啊,万一周志清查出来你真的做过什么枉法的事,岂不是要拿狗头铡铡了你的头。他最后一道命令乃是:如若定罪,劫狱。”

我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三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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