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1)
这日又送来一批伤兵,忙碌过后她身上染了些血迹,一时却也顾不上换,等好不容易能歇一会的时候便走到外面透了口气。
周妈妈见她衣裙上染了血污,道:“王妃,奴婢扶您去马车上换一身?”
姚幼清摇头:“换了待会没准又要弄脏,索性等回府后再说。”
他们这些大家闺秀勋贵女眷平日里出门在外身上脏了一点都要立刻换掉,不然便是失了颜面,失了体统。
但如今这种境况,谁还顾得上这些呢?
她看着街上来往的人,大家行色匆匆,再没了往日的闲适,即便商铺照旧经营,茶楼酒肆的戏台上依旧有人咿咿呀呀的唱曲,还是有很多事都和以往不同了。
如今放眼望去,也只有那些年幼不知事的孩童依然能为了一个糖人或是一个泥娃娃或哭或笑了。
“真希望这场战事能早点结束……”
她喃喃道。
战事若是结束了,就不再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也不再有那么多流血受伤的兵将,百姓们就能过回曾经平静安泰的日子了。
连城跟在她身后,听她细声轻语,视线也在街上扫了一圈,之后又垂眸低下头去。
魏泓与大梁皇帝之间必有一战,只是现在还缺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
魏弛缺一个能向朔州发兵的借口,魏泓缺一个可以讨伐魏弛的借口。
他们都在等,等抓到彼此切实的把柄,一击致命,绝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在这个借口没有找到之前,他们就会一直僵持,可若僵持太久,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反而会让南燕和大金占了便宜。
所以连城估摸着应该不会拖太久了,但最后到底谁输谁赢……
连城又抬头看了看姚幼清的背影,若有所思。
若是魏泓赢了,一切如姚幼清所愿,回到以往。
若是魏弛赢了……她这个昔日王妃,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照那个大梁皇帝之前勾结敌国派人来掳劫她的性子,她或许会被他关到宫里变成他的禁脔。
而就目前的形势看来,一旦让魏弛占得先机,魏泓在三面夹击之下赢面很小。
连城睫毛轻颤几下,脸上一抹晦暗神色一闪而过。
他脚下动作稍慢,落后了姚幼清几步,在她跟周妈妈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并未及时跟上,拐过去之后才看到一个年幼孩童正站在姚幼清面前跟她说着什么。
那孩子很小,四五岁模样,姚幼清与他说话时低下身来,谁都没有在意,也就没人看到他塞了一张字条到姚幼清手里。
姚幼清不明所以,想问那孩子什么,孩子却像是身后有人盯着似的,转身又跑走了。
周妈妈皱眉,问道:“王妃,这上面写了什么?”
姚幼清摇头,当着她的面将字条打开,映入眼帘的字却让两人同时面色一僵,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姚幼清受到惊吓回头看去,见是哑巴阿树跟了上来,这才松了口气,紧张地吞咽一声对周妈妈道:“周妈妈,我累了,今日就早点回去。”
周妈妈赶忙应诺,扶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眼看着快到马车时,姚幼清却不小心在一块石墩旁崴了脚,蹲下身来停留片刻,才由周妈妈扶着继续向前走去,坐上了马车。
连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隐约看到姚幼清似乎从那石墩下面拿了什么,像是一封信,但又不确定。
他心下莫名却也不好问,便跟车一起回去了,想着回头让自己的人查一查刚才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
姚幼清一路都没有将那封信拿出来,直到回府之后,房中只有她跟周妈妈两人,她才颤抖着将信打开,信的旁边则放着刚才孩子塞给她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若想姚大人无碍,不要声张,自去马车前石墩下取信。
想来是送信的人没办法把信亲自送到她手中,才想出了这种法子。
姚幼清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但打开之后大概扫了一眼,便知道是谁派人送来的了。
“陛下竟然……竟然让您去京城指证王爷?”
周妈妈满脸惊骇,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时嘴唇直抖。
这封信并不是魏弛亲笔,但上面的内容一定是他亲自吩咐的。
信的前半部分都在讲述他自登基以来的诸多辛苦无奈,后半部分才开始写秦王结党营私拥兵自重,先前无端派兵攻打蘅水,以至大金不满,在上川边境频生战事,惹的南燕也想来分一杯羹,这才导致了如今整个朔州被围困的局面。
还说秦王狂妄自大又多疑多虑,不肯让朝廷兵马前来援助,坚持独自应敌,陷整个朔州的百姓于危难之中。
她作为秦王妃,如果愿意亲自出面指证秦王,那么朝廷就能顺理成章地削掉秦王的爵位和兵权。
届时秦王不再掌兵,由朝廷派人进驻朔州,这场战事也就很快能够结束了,她也可以回京与父亲团聚了。
“他……他这是打量着咱们都是傻子吗?”
分明是朝廷不肯派出一兵一卒驰援朔州,还一直在背后拖后腿,如今却颠倒是非黑白,把责任都推到了王爷身上。
姚幼清面色惨白,视线落在信的后半段,尤其是最后那几句话
——太傅甚是思念姚妹妹,因担忧妹妹在上川过得不好而日渐消瘦。朕亦然。
最后三个字被她直接忽略了,前面那句却揪住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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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威胁我。”
她颤声道,眼圈泛红。
魏弛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放心不下父亲,也一定不忍战事持久,生灵涂炭。
他威逼利诱,让她自己主动回到京城,这样他就不必再花大力气来派人带她回去。
周妈妈恍然:“难怪……难怪上次他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想把您掳走!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之前魏弛勾结南燕大金调虎离山,趁魏泓不在试图掳走姚幼清。
当时魏泓等人都觉得他失心疯了,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为了儿女私情做出这种事。
原来他不止是为了儿女私情,还为了扳倒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姚幼清当初是由先帝赐婚才嫁给了魏泓,就算魏泓与她父亲素有仇怨,但她只要嫁了过去,那便是秦王妃了,这个身份登在皇室玉碟之上,谁也改变不了。
由秦王妃亲自指证秦王拥兵自重,多次擅离封地,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力的证词吗?
即便没有其他证据又如何?有她这个身份,有她当着满朝文武亲口说出的话,那便足够了。
第99章 光棍
春日渐暖, 姚幼清却因手里那封信而遍体生寒。
那寒意从她指尖漫延到手臂,又浸透全身,直入心肺。
周妈妈看着她颤抖的手指, 伸手握了上去。
“王妃, 王爷派人在京城护着老爷呢!不会有事的!”
姚幼清摇头:“陛下乃一国之君,大梁之主, 他纵然不能无缘无故地派人闯进家中谋害父亲,却可以找借口把他召进宫去。”
“一旦进了宫……是生是死, 就都是他一句话的事了。”
魏泓的人纵然可以在姚府护着姚钰芝,却无法阻止魏弛召他入宫,更无法跟他一同进宫。
姚钰芝年事已高, 从女儿出嫁后又一直身体不好,还跛了一条腿,这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
到时魏弛就算真的杀了他, 随便编个理由说是病故了,或是不小心跌倒摔伤以至亡故了, 也没人能说什么。
姚家上下已经没有别人了,没有亲族会为他出头。
就算姚钰芝是三朝元老, 故旧甚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没有谁会为了他去质疑皇帝。
当然,在姚幼清没有去京城之前, 他暂时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因为姚钰芝若真的死了,他也就无法再威胁她了。
姚幼清眼角落下泪来,把那信纸放下, 无力地靠进了周妈妈怀里。
“周妈妈,我爹爹……一生效忠朝廷,连母亲和哥哥们过世的时候,都未曾懈怠过。”
“可是……他的忠心,他的恪尽职守,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操劳勤勉,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换来先帝驾崩前算计着将他唯一的女儿远嫁。
换来陛下如今利用他的性命来威胁他的女儿?
周妈妈眼中亦是含泪,伸手轻拍她的肩背,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姚幼清在她怀中哭了片刻,抽噎声渐止,红着眼睛喃喃低语。
“人人都说,天子乃是受命于天,我不信。”
周妈妈一怔,低头看向她。
“王妃,你……你想做什么?”
姚幼清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道:“我不信是老天让他这样对待我的父亲,不信是老天让他勾结敌国发动了战事,不信天道会如此不公,让忠臣蒙冤,生灵涂炭。”
她说着松开了周妈妈,端坐回去,再次看向那封信。
“君要臣死,臣就一定要死吗?天子让我做什么?我就一定要做吗?”
“若是天子……错了呢?”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细,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软,但脸上神情却极其郑重,让周妈妈打了个激灵。
“王妃……你到底要做什么?”
姚幼清抬头,仍旧泛红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他不是想让我去京城吗?我去就是了。”
…………………………
连城想去查一查那个跟姚幼清说话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姚幼清那日回府之后就“病”了,再也没出门,他也就没机会出去,见不到自己的下人,更遑论让他们去查这件事了。
三日后,姚幼清“病愈”,却没有去粥棚和安置伤兵的地方,而是提出要去边关。
这个提议太突然了,管事们纷纷劝阻,说边关战事频发,王爷如今又不在那里,她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姚幼清道:“就是因为王爷不在,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说起来王爷走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边关送来的伤兵越来越多,可见战事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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