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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峤西觉得奇怪:为什么林其乐这么快就恢复如初了,好像从没有听过什么难听的,让人失望的话一样。

“蒋峤西,”蒋经理在客厅喊,“你同学来了,你也不来送送人家。”

两家就住隔壁,有什么需要人送的。可蒋峤西还是把卧室的门打开了。林其乐看到他,除了眼眶有点红以外,林其乐什么异样都没有。蒋峤西走过去,推开家门送林其乐回家。

今天明明是周六,可对于群山工地的电建职工们来说,周末往往形同虚设。

十点多了,家家都早早熄了灯,毕竟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

蒋峤西出了家门,等到林其乐也出来,把门关上。

“樱桃。”蒋峤西说。

林其乐穿一件印有米老鼠图案的珊瑚绒外套,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蒋峤西,”林其乐小声说,她走到他面前,不卑不亢的,她低头从自己衣领里找到那个琥珀,拿出来,“你觉得……这个真的是塑料做的吗?”

她还不如开口骂他。这样问,让蒋峤西更加无颜以对。

见蒋峤西不说话,林其乐低头又看了看她的“樱桃琥珀”,轻声说:“其实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呢。”

“樱桃,”蒋峤西硬着头皮说,他此前从没叫过她“樱桃”两个字,这太亲昵了,“谢谢你的礼物。”

林其乐看他。

“我刚才都是胡乱讲的。”蒋峤西说。

大年初一那天,省城总部蒋经理家来来去去,都是省内电力系统的大大小小人物。这些人中间,有一位带了自己的儿子过来,那个孩子叫陈明昊。

陈明昊听到蒋峤西提起“林其乐”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还是蒋政说了一句:“群山工地林海风的闺女,林樱桃!”

陈明昊想起来了,提醒他父亲:“就是那个,戴一个红塑料珠子,还当成是琥珀的那个小女孩。”

这会儿蒋峤西说:“我也不知道你的琥珀是真是假的。”

林其乐低下头了,看她的樱桃琥珀。

“是我大姑送给我的,”林其乐抬起头,对蒋峤西说,圆圆的脸颊一笑,“你觉得好看吗。”

蒋峤西点了点头。

“你真的见到陈明昊哥哥了?”林其乐问。

蒋峤西一愣。

“你们都住在总部基地大院,对不对。”林其乐说。

蒋峤西说:“我见到他了。”

“他还记得我吗?”

“他挺想你的。”蒋峤西说。

林其乐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蒋峤西说:“学习太忙吧。”

夜深了。林其乐坐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蒋峤西在她身边坐下了。

两个小孩子,说悄悄话,声音更小。

“蒋峤西,你不喜欢黑色吗?”

“……”

“那为什么你所有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因为我哥喜欢黑色。”

也许林其乐会问,你哥是谁?

毕竟所有的人,几乎所有蒋峤西身边的人都会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林其乐却问:“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蒋峤西说:“我没有喜欢的颜色。”

“那你现在想一个。”林其乐说。

“红色吧,”他想也没想,说,“我喜欢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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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注释:

*“竹板这么一打呀”:2000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由郭冬临和冯巩表演的相声《旧曲新歌》经典片段。

第13章

三月下旬,群山工地迎来了一场盛事。

小车班的邵司机,年纪轻轻,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与公司会计小谢姑娘喜结连理。

群山工地项目总经理蔡岳,给两位新人包了大大的红包。人人都听说蔡经理最近发了大财了,瞧着倍儿精神,上班下班都满面红光的。

余樵一家人坐在酒店大堂,帮着新人迎客。林其乐的妈妈则在后台帮林其乐梳头发,穿花童的小裙子。

“谢阿姨,”林其乐抬头道,“你今天真好看!”

在林其乐眼中,小谢阿姨一直是群山工地最漂亮的阿姨,就如同小邵叔叔是最英俊潇洒的那个叔叔。

他们两个人结婚,一定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完美幸福。

“樱桃今天也特别漂亮,”小谢阿姨难掩羞涩,夸奖她,“一会儿让你邵叔叔给你塞大红包!”

林其乐作为花童,随一对新人走上了婚礼现场的红毯。

她扎着两个马尾,穿一身白色的纱裙,头发上别了一只红色的发卡,像极了新娘子的口红。

蒋峤西坐在孩子们那桌,他在余樵和蔡方元两人中间喝着可乐,眼睛远远落在林其乐身上。

担任婚礼主持人的是公司保卫科的小李。在群山工地,但凡有工人结婚,担任司仪的总是他。

“今天,咱们群山工地的小股神,林工家的千金林樱桃!也来到了现场!”李叔叔说完了祝福新人成婚的贺词,忽然间话锋一转,把话挪到了花童林其乐的身上,“今天到场的诸位朋友,咱们都来沾沾蔡经理和林樱桃的光啊,祝大家财源广进,财运亨通!”

余班长在婚礼宴席上喝多了酒。群山工地的年轻人结婚,他难免总是最动情的那个。邵司机和谢会计敬酒到那一桌,也一时激动,齐声对余班长叫了一声:“余哥!”

蔡经理也喝多了酒了,他把林其乐抱起来。一向正正经经的他,极其热情地在林其乐的小圆脸上亲了一口。

“好闺女!”他喊道。

总经理激动了,旁观者都笑着鼓掌。“蔡经理,泰山旅游这月几个涨停了?”旁边有同僚兴奋问道。

“快九个涨停了!”

林其乐被蔡叔叔抱得太高了,所有人都笑,她也高兴。等被放下来的时候,蔡叔叔煞有介事道:“樱桃!想要什么,说!蔡叔叔给你买!”

“蔡经理,蔡经理!现在光说可没用啊!”周遭的大人们纷纷围过来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起哄,给林其乐出主意,“樱桃,去找个笔让他写下来!省得你蔡叔叔酒醒了赖账!”

婚礼酒宴办了近两个钟头才结束。工人们嘻嘻哈哈地回家,余叔叔走路摇晃的,被人扶着回去。

林其乐走在后面,说:“余叔叔是不是又喝多了。”

“没有!”余叔叔突然睁开了眼睛,回头对林其乐说,“绝对没喝多!”

林其乐没想到被他听到了,笑着往爸爸身后躲。

余班长见状笑了,站在原地喘了口气,说:“樱桃啊,等到你长大结婚的那天,你叔叔肯定喝得比今天还多!”

“多,多!”新郎邵司机在旁边扶着余哥,笑道,“等樱桃结婚的时候,咱们大伙儿一块儿喝!”

林其乐拉着爸爸的手,他们慢慢的往家走。

“爸爸,”林其乐抬起头,“我以后也会这么结婚吗?”

“怎么结婚啊?”林电工说。

“像邵叔叔和谢阿姨这样结婚。”

林电工笑了,把女儿的手攥了攥:“爸爸不希望你在工地上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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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林其乐问。

“因为工人很辛苦啊。”林电工低头对她说。

电建工人的孩子,在工地出生、长大、上学,等毕业了又再度回到工地上来,和工地上的人结婚生子,早出晚归,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一座座城市间辗转,直到干不动了,才终于退休了。

林电工这一代电建人,为国家建设几乎奉献了一生。

林其乐说:“可是我喜欢工地!”

林电工听了这话,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整个三月份,这支叫做“泰山旅游”的股票像一头谁也拉不住的公牛,在股票市场上狂奔。林其乐坐在她的小竹席上看蔡叔叔送给她的一本大百科全书,她抬头对蒋峤西说:“你知不知道‘莼鲈’是什么?”

蒋峤西还在算他的奥数题,正算到要紧关头,听了林其乐的话,他也不抬头:“不知道。”

林其乐便开始对照着书念了:“……芦叶蓬舟千重,菰菜莼羹一梦……天地一孤啸,匹马又西风。”她想了想,对蒋峤西说,“这就是《白马啸西风》吧!”

蒋峤西听得不怎么专心,稀里糊涂点头“嗯”了一声。

林其乐说:“那你想知道‘莼鲈’是什么意思吗?”

蒋峤西说:“我不想知道。”

林其乐大眼睛眨了眨:“那我也要告诉你。”

林其乐一个字一个字磕磕绊绊地念道:“莼鲈就是莼菜羹和鲈鱼脍的意思,是诗人十分思念的家乡美食——”

蒋峤西无可奈何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其乐吞了一口口水,满脸的向往。

“你吃过吗?”林其乐转过脸来可怜兮兮问他。

蒋峤西摇头。

林其乐把手里的书放下了,她把下巴搭到了膝盖上,又玩脚边的波比小精灵。

蒋峤西继续做题,就听林其乐在旁边突然来了一句:“那你以后就叫蒋莼鲈吧!”

蒋峤西在疑惑中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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