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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像都像。”崔氏笑着打圆场,“我们欣儿长大了,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女眷们都跟着夸了一回新生儿的美貌,也就到了吉时,苏阮把欣儿交给稳婆,待亲戚们添盆后,便解开襁褓,脱下衣物,将欣儿放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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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体温高,盆中水虽是温水,对她来说也有些凉,欣儿就哼唧着哭了两声,稳婆立刻说了一串吉祥话。

洗儿这一套礼仪,已婚女子都是熟的,大家也不细听稳婆说什么,都笑眯眯瞧着欣儿。

很快洗儿礼结束,苏铃和崔氏出面,招呼客人们去前面厅中吃茶说话,苏贵妃则留下来,细细询问苏阮生产前后的事。

“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尽管苏阮说得简略,苏贵妃还是听得害怕,最后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苏阮点点头:“是啊,过了一关。”

“圣上听说你生了个小娘子,还挺高兴,那些金项圈啊金锁玉牌啊,都是他赏赐的。”

“等我告诉你姐夫去谢赏。对了,林思裕最近没在圣上那儿说你姐夫坏话吧?”

“应当没有,近来圣上也不爱见他,还不如见杨刚多。”

“杨刚也得提防着些,你姐夫的御史中丞之位,就是从他那里夺来的。”苏阮提醒。

苏贵妃嗤道:“他那里?官职是朝廷的,又不是他们谁自家的!”

“架不住人家觉着是自己囊中物。”

苏贵妃哼了哼:“这些人自诩大丈夫,其实心眼儿没比我们女子大多少,我看林思裕、杨刚在圣上面前争宠的劲儿,比我还要足呢!”

苏阮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他们立身之本,怎么能不争?不过,他们两个之间,也有争执吗?”

“应当有吧,现在杨刚越来越狂妄,邵屿说,林思裕已经有些不满了。前些日子,林思裕的儿子和杨刚的儿子打马球,林思裕儿子把杨刚儿子的马腿打断了,两边差点互殴。”

“是那匹史朝恩送的宝马吗?”

“好像是。杨刚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时没占着上风,过后把林思裕儿子一个外室给抢了。”

苏阮瞠目结舌:“抢了?”

“嗯,抢走了,不知藏哪了。”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圣上也知道了?”

苏贵妃笑着点头:“他们两个还要脸,没把这事闹到圣上跟前,但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尹大敬就当一桩趣事说给了圣上听。”

“然后呢?”

“然后前日圣上把他俩叫过去劝了劝,叫他们都把儿子放出去摔打摔打,别留在跟前,只知道仗父祖的势。”

苏阮不以为然:“只怕外放出去,更会仗势欺人。”

苏贵妃:“圣上就是敲打敲打他们。这不把儿子都贬出京,两个就都老实了嘛。”

这两个奸臣怎么可能真的老实?有其子必有其父,最近他们没占着上风,肯定憋着一股劲想新的阴谋诡计呢!

不过苏阮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折腾几次,没准就把林思裕拉下马了呢!

她安安心心坐月子、调养身体,付彦之每天也尽量早些回家,陪她和欣儿——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儿,每一日都比前一天更白净可爱,夫妻俩的心思便有一多半都系在她身上。

苏阮作为母亲,与女儿的羁绊更深,在孩子身上放的心思也就更多,所以一开始根本没察觉到付彦之有心事,直到他屏退下人,主动开口。

“阿阮,我有件必须得做的事,但做了这件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阮见他面色凝重,已经心一沉,等听了这话,心又高高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前几日有人密告圣上,说汴州刺史养了一名术士,那术士妄称仙人转世,说了些王气有损、德不配位的胡话……”

苏阮听得心惊肉跳:“他这是说谁?”

付彦之向上指了指,“不止如此,那术士还妄言今上须效仿先帝,尽早禅位做太上皇,否则天下必将大乱……圣上自是雷霆震怒,立即命人捉拿术士和汴州刺史进京。”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付彦之轻叹:“汴州刺史向来爱结交名士,与宋家素有交情,宋敞被贬河南后,与他多有信件往来,应当还见过面,林思裕拿此事大做文章,直指宋公一家结党谋逆。”

第88章 忧患 ...

林思裕很久没有这么得意过了, “我就知道,只要把宋景亮拖下水,将他子侄孙辈都问罪, 付彦之就不可能再冷眼旁观, 是一定要替宋家辩白的。哈哈, 传闻北周长孙晟能一箭射双雕,我这一次,至少是三雕吧?”

与他的得意不同,旁边听着的林峤有些忐忑:“大人不怕彻底得罪徐国夫人,以后同贵妃在圣上面前说您……”

林思裕斜了一眼长子:“又不是我们逼付彦之出头的, 我怕什么?再说付彦之下场如何, 皆来自天恩, 这天恩又不是我左右的!”

林峤有点懵:“可大人不是打算向圣上进言……”

“我几时打算了?”林思裕一直觉得这个儿子笨得不像自己, 所以更喜欢次子林屹,可是林屹因为杨刚的儿子,被圣上贬出京去了,他只能忍受长子的愚笨, 将他带在身边——一想到这个, 被林思裕压抑在心中的愤恨,就又冒了出来。

“杨仲坚乐得做这个急先锋, 我正好不出头, 看他们两虎相争。”林思裕眯起眼,露出一丝冷笑,“他跟付彦之的仇, 可也不小呢。”

杨仲坚就是户部侍郎杨刚,林峤听见他的名字,忍不住提醒父亲:“养虎遗患,杨侍郎近来似乎不大恭敬。”

林思裕有些惊讶:“你都看出来了?”他终于对这个长子有些满意,耐心解释说,“他越这样,越不必担忧,如今才不过是个侍郎,就如此狂妄,是不可能走到宰辅之位的。相比起来,还是留着付彦之,祸患更大。”

他如意算盘打得精,杨刚却也不蠢,只不过如今两人立场利益一致,都想先清除异己罢了。

“圣上息怒,他们这些文人向来同声同气,何况付中丞能考中进士,多赖宋家,两家又算是世交,要是付中丞此时不出面为宋家辩白,恐怕有忘恩负义之嫌。”杨刚说话,乍一听似乎是劝,细一想全是在勾火。

圣上果然越听越怒:“忘恩?忘谁的恩?他是中的宋家的进士,还是做的宋家的官?”

“这……”杨刚佯作沉吟,“不管怎样,臣以为,付中丞不至于辜负圣恩,同他们结党。”

圣上本来还没想到结党那儿,听他一说,这根弦立刻绷紧了,“那可未必。付嗣忠跟宋景亮是至交,付彦之与宋景亮的孙子也过从甚密……”

杨刚露出钦服之色,“圣上高瞻远瞩,非臣等所能及。不过宋景亮等人阴谋已经败露,付中丞实在不必这时候跳出来啊!他就不怕连累徐国夫人吗?”

“哼,他怕是就仗着徐国夫人做保命牌,才敢如此狂妄!”圣上眯起眼睛,眸中射出冷酷光芒,“你去,好好审一审他,别声张出去。”

杨刚答应一声,又说:“付彦之是御史中丞,若在御史台就地审问,恐怕很难不泄露消息。”

“他不是还在甘露殿外跪着么?就近带去内侍省审吧。”圣上说完,看一眼程思义,“传令下去,任谁敢把此事泄露给贵妃,或者宫外徐国夫人,打死不论!”

程思义领命,和杨刚一同出去,传过圣命后,又回去圣上身边服侍。

圣上斜倚着坐榻,正闭目养神,程思义上前复命,圣上“嗯”了一声,程思义瞧瞧圣上脸色,问:“圣上是不是犯头疼了?”

圣上摆摆手,睁开眼,“你说,东宫属官,是不是也该查一查?”

程思义心中一跳,查东宫属官,就是查太子,非同小可,他斟酌着答:“人犯还未到京,就查东宫属官,恐内外不安。”

“也是,等那妖人到京审问过了,再议也不迟。”

程思义等了一会儿,见圣上只顾出神,便借着换茶提醒道:“圣上,天儿不早了。”

“唔。”圣上抬头看了眼窗外,问,“三娘做什么呢?”

“方才传话过来,说娘娘练完琴了。”程思义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事,所以他回答完了,紧接着又说,“一会儿天黑了,付中丞还是不回府,徐国夫人那里怕是瞒不住。”

圣上反应过来,却并不以此为意,“不要紧,天黑之前,杨刚肯定会有结果。”

果然,日头刚一偏西,杨刚就来回报:“付彦之拒不认罪,但臣查问得知,其与宋敞常私下通信,信件都藏在他永乐坊旧居。”

他来回禀,其实是想自己去抄检,但圣上听完就看向程思义:“你去一趟吧。先去见过徐国夫人,好好跟她说,别吓着她。”

杨刚听圣上这语气,似乎不像是要对付彦之赶尽杀绝,等程思义走了,就说:“付彦之要是有圣上三分为徐国夫人着想的心,都不该如此,真是可惜了徐国夫人一片痴心。”

“人犯都到哪里了?何时到京?”圣上没理杨刚的话,另问道。

“回圣上,至多两日就到京中。”杨刚察言观色,见圣上不欲多谈徐国夫人,乖觉地顺着话茬往下说,“在京的宋景亮第六子、光禄少卿宋谈,已拘禁在家,御史台遣了侍御史前去讯问,不过既有付彦之一事,是不是……”

他略一停顿,想看看圣上反应,就在这时,门边小内监插空回禀:“郑国公求见圣上。”

郑国公苏耀卿?他怎么来得这么快?杨刚念头闪过,见圣上微微皱眉,显然也有些意外。

“宣吧。”圣上说完,看向杨刚,“宋谈不甚要紧,你先去审付彦之。”

杨刚应声告退,到殿门口时,与神色匆忙的苏耀卿打了个照面。

“真是一门好亲戚。”杨刚心中暗想。

只可惜圣上心中已经起疑,是绝不可能轻轻放过的,这从圣上最后一句是催着他去审付彦之,就能看出来。不过杨刚也比谁都清楚,审付彦之是审不出什么的,又不能动刑,两边干耗着而已。

最后终究要着落在付彦之和宋敞的往来信件上——兴文字狱,最是简单,杨刚溜达着回了内侍省,等程思义消息。

程思义刚到徐国夫人府。

这是随驾之外,他第一次来,所以一进门就闹了不小的动静。

“别慌别慌,我奉圣命来同夫人说几句话,没什么大事,别惊着夫人。”程思义知道徐国夫人生产至今还不到二十天,忙安抚府中下人。

早有下人飞报进内院,苏阮听说程思义亲至,本来悬在半空的心反而落地了——虽然地势很低。

“请进来吧。”她还在坐月子,不好出门,就让人把程思义请到后罩房厅中,“怠慢程将军了,我实在不便。”

程思义新近得圣上加封右监门卫大将军,苏阮便改了称呼。

“夫人太客气了,理当我来拜见夫人。”程思义说完这句就转入正题,“我奉圣命出宫,不敢耽搁,夫人请安坐听我说。”

苏阮点点头:“程将军也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程思义道:“今日圣上下诏,命缉捕宋氏族人,连在京的光禄少卿宋谈也拘禁在家审问,付中丞求见圣上,为宋家求情,认为宋家与术士妖言惑众一案无关,之后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

苏阮叹道:“这个倔脾气,怎么总是不改?他现在还跪着呢?”

程思义摇摇头:“圣上听了杨侍郎劝谏,怀疑付中丞与宋景亮一党有关,令杨侍郎详细讯问……”

苏阮抬手拍案,啪地一声,震得杯中茶水乱颤,“这个杨刚就是公报私仇!打从上次林相推举他任御史中丞,圣上却更属意付彦之开始,他就记恨我们了!”

“夫人息怒。”程思义对苏阮的反应略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苏家三姐妹好像哪一个都不是容易被吓到的脾气,干脆直言,“杨侍郎得知付中丞常与宋敞通信,回报圣上,圣上命我先来同夫人说一声,再去永乐坊取。”

“既然是圣上之命,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劳烦程将军将我方才那句禀告圣上。还有,付彦之都跟圣上做了连襟了,吃饱了撑的跟别人结党吗?我们两个到如今只得一个女儿,论富贵,放眼京中也没几个比得上的了,他到底有何缘由去结党?”

苏阮一口气反问完,端起面前杯子喝了口水,缓和了语气,说:“程将军不是外人,我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人比我们姐妹兄弟,更希望圣上长命百岁、御宇万年的。”

程思义点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您早些歇息。”

“今晚不能放付彦之回家?”

程思义面露难色:“恐怕不能。”

苏阮见他滴水不漏,一句话不肯多说,只得让人送程思义离去,然后吩咐朱蕾:“你亲自去那边府里,把我阿姐请来,就说出了十万火急的事,再请她派个人去请我阿兄来一趟。”

片刻之后,苏铃匆匆赶来,“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东宫有消息了?”

那术士的妖言里,虽然一句没提及太子,但圣上应禅位云云,还是让人直接联想到东宫。林思裕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能一并扳倒太子的机会,自事发起,便把术士、宋家和太子绑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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