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潘女史不慌不忙地说:“回娘娘,依臣看来,只要言行举止不错了规矩就可以了。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又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与不同,这些家人子也是一样。如果每个人行为举止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陛下看了也不会欢喜。听说大长秋家中也有姐妹数人,总有人性子沉静,或者性子活泼开朗吧。”
潘女史心里暗讽,皇帝是选嫔妃,自然是要白花齐放,难道要选出一个个一模一样的木头人么?若是按孟昭姬的标准,首先要改正的就是坐在上位的皇后娘娘了。孟昭姬为人方正,算得上是一个坦荡荡的人,但是潘女史极其不喜她,孟氏家族沽名钓誉,以孟昭姬为未婚夫守节为由向朝廷申请表彰,这一行为导致很多女子年纪轻轻,守寡一生,潘女史的一个侄女儿也是望门寡,就因为孟昭姬的事情,立志守节,以致耽误了一生。
孟昭姬脸色通红,道:“娘娘,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替她们二人打圆场,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明日召众位家人子觐见。”
☆、第 13 章(修)
次日,天蒙蒙亮,王沅仿佛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她闭着眼睛坐起来,喊了一声:“采青,大家都起来了吗?”
采青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放下水盆,道:“我刚才去端了热水,看见卫姑娘与公孙姑娘起来了,小姐,你也起来洗漱吧。”
王沅下床洗漱,采青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问:“小姐,您还记得皇后娘娘的样子吗?”
王沅仔细地回想了下,对于余蕴秀她印象不太深刻了,反倒是对她的两个妹妹比较熟,两家虽然是邻居,但是余蕴秀比她大六岁,她跟余家的卫儿、少儿一起玩过,记忆中余蕴秀一直是温柔安静的,要么帮着她母亲操持家务,要么是在织布纺纱。等她从江都外租家回来,余蕴秀就已经成亲了,更加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采青有些失望,“哎,我还指望您跟皇后攀个交情,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王沅道:“傻丫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攀交情的,我情愿皇后早已经忘记我这个人,这样我的日子怕是还好过些。”
小太监送上早膳,王沅与采青用过早膳后,出门去就看见公孙柔嘉正在门外站着,两人同时道:“王姐姐。”“公孙姐姐。”
王沅笑道:“难得跟姐姐有缘,不如我们直接唤名字可好,我家里人都叫我沅儿。”
公孙柔嘉点头道:“甚好,我也觉得姐姐妹妹叫得太繁琐,你叫我柔嘉即可。”
两人说笑几句,就看见胡端娘与林宝瑟执手从屋里出来,林宝瑟叽叽喳喳地说:“本来要去面见皇后娘娘,我还很紧张,幸亏端娘跟我说皇后娘娘人特别好,对人和声和气的,我这心里才好些。”
王沅看了胡端娘一眼,心里暗道,论起熟悉的程度,估计胡端娘更加熟悉帝后吧,毕竟她是皇帝乳娘之女。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卫婉才出来,然后由着小太监带着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
樊太后喜好清净,皇后每三次给太后请安,皇后不好越过太后,因此规矩后宫诸妃,也是每三次一请安,当然是指有品级的嫔妃,像王沅这样的家人子未经宣召是没有资格向皇后请安的。
余蕴秀坐在椒房殿大厅的上座上,王沅等人按照宫规向了行了一个大礼,余蕴秀道:“平身吧。”
众人起身,道:“诺。”
余蕴秀看着大殿中站起的五名女子,俱是亭亭少女,鲜妍的模样,她心里微微有些发酸,很快就克制住情绪的蔓延,告诫自己,不可贪心,不可贪心。
余蕴秀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问她们在宫里住的习惯吗,吃的习惯吗,语气十分柔和,还让人端来杏仁茶分给大家喝。
王沅与余蕴秀老实地回道:“回皇后娘娘,挺习惯的。”这是废话,不习惯也要说习惯。
卫婉照旧是很少说话,倒是胡端娘与林宝瑟说了不少话。余蕴秀对待五人态度不偏不颇,丝毫不因为胡端娘与王沅是旧相识,就对她们另眼相看。
杏仁茶味道偏苦,王沅向来不喜欢,慢慢地抿着,趁着皇后与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偷偷地打量她,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三年的皇后生涯,让她的气质高贵端庄。
突然小太监过来禀告,“皇后娘娘,梅宝林过来请安了。”
余蕴秀道:“请她进来吧,正好大家见一见。”
梅宝林给皇后行礼之后,迫不及待地说:“娘娘,求您让我见见大公主吧。”
余蕴秀眉头微蹙,满珠立刻开口说道:“梅宝林,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皇后不让您见大公主,是因为你患有风寒,以免传染给了大公主。”
梅宝林面色蜡黄,无精打采地说:“妾只远远地看一眼,不会传染给大公主的。”
余蕴秀道:“大公主不满一岁,身娇体弱,很容易被感染,梅宝林,还是等你的病完全好了再见大公主吧,这样对大公主也好。”
她的话斩钉截铁,梅宝林不敢再多说什么,愁眉苦脸地坐着,不再吭声了。
回到长信殿后,采青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对王沅说:“小姐,梅宝林的事情在宫里都不是稀奇事了。她原是皇后身边的侍女,有一次陛下喝醉酒后,皇后派梅宝林去服侍陛下洗漱,就这么着,陛下宠幸了梅宝林,梅宝林运气好,居然怀孕了,生了公主。但是陛下不喜欢她,把公主交给了皇后抚养,若不是皇后替她求情,梅宝林估计现在还混不上宝林的位置。听人说,她是趁着陛下酒醉爬床,所以才被陛下厌弃,所以她只能巴着公主,天天去椒房殿见公主,就连生病了也要去,皇后担心她传染给公主,所以不让她见公主呢。”
好吧,根据以往在家看过的戏剧,什么狸猫换太子啊,王沅本来还以为是一个皇后仗势抢夺她人子女的故事,没想到原来是一个爬床丫头失败的故事。不过从这件事能看出余蕴秀心肠确实不坏,这对王沅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有个好相处的皇后,底下的嫔妃日子总能过得顺心些。然后事情却并不像她想得这样容易。
家人子入宫,宫规礼仪都已经学好,下面就该是侍寝了,只是不知道五人之中有谁能拔得头筹。然而一直等到晚上,才得知皇帝去了昭阳殿。
……
昭阳殿,兰草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对正在看书的冯清芬说:“娘娘,该喝药了。”
冯清芬立刻用扇子捂住鼻子,“快拿走,我不喝!”
兰草道:“这是夫人吩咐的,让您每天都不能断了。”
冯清芬站起来,接过药碗,把一碗药都倒进了花盆里,然后把空碗搁到桌子上,懒洋洋地说:“好了,我喝完了。”
兰草还要再说什么,被茜草拦住了,茜草把她拖到屋外,小声地警告她:“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主子是昭仪娘娘,而不是夫人。”
“可是,这是益子汤,喝了她娘娘才能生小皇子。”
茜草道:“夫人太心急了,娘娘如今才十七岁,嫁给陛下都没满一年,用得着这么早就喝汤药吗?更何况陛下宠爱我们娘娘,娘娘怀孕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吴公公刚才来报了,陛下今晚过来昭阳殿,我们还是先给娘娘沐浴更衣吧。”
然而,李湛这一晚上也没能够在昭阳殿留宿。夜半时分,椒房殿的人过来扣昭阳殿的宫门,守门的人不敢阻拦,立刻带着人去见李湛,来人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利,下身见红了,已经去请了太医,特来禀告陛下。”
李湛一听说是椒房殿有事情,立刻穿衣下床,对冯清芬说了一句:“你好好安歇,我明日再来看你。”然后就去了椒房殿。
余蕴秀靠在靠枕上,满脸喜色。李湛匆匆走进来,余蕴秀捂着肚子,道:“陛下,我们又有孩儿了。”
李湛本来阴沉沉的脸上顿时狂喜起来,握着她的手,道:“这真是太好了!”尔后有忧虑起来,“刚才听人说你见红了,有没有事,太医呢?”
余蕴秀道:“没事,太医已经过来看过了,说是最近操劳过度,只要好好歇息就没事了。”
满珠端着安胎药过来,李湛接过来,一勺一勺喂余蕴秀喝药,两人之间温情脉脉。喝完药余蕴秀有些犯困,道:“陛下,妾真的没事儿,您快回昭阳殿吧,别让冯妹妹等着。”
李湛摸摸她的额头,笑道:“我今日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椒房殿陪你和我们的儿子。”
余蕴秀本来还想再劝他几句,但是药效发作,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快就陷入睡眠中。
皇后怀孕后,隆宠更胜往日。现今每个月,李湛至少有半个月在皇后宫里,然后约十天的时间在昭阳殿,偶尔一两天去去蕙草殿张婕妤那里,新来的家人子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五人之中,卫婉为人孤傲,整日待在屋子里谁也不离,其他四人算是难姐难妹,简直就是一进宫就失宠的典范。好在皇后治下严格,在衣食上没人敢亏待她们。
幸好有四人,足够凑成一桌叶子牌,每天聊着八卦,吃着瓜子,打着小牌,感情迅速升温,互相陪伴着,日子倒也能够凑合过。
胡端娘是最先沉不住气的,这日,牌友聚会,她运气不好,一直输牌,最后心烦意乱,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扔,委屈劲儿上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沅洗着牌,淡淡地说:“皇后怀着身孕,阖宫上下,不,应该是整个天下都盼着她为陛下生下龙子,这是好事,你委屈啥呀!”
公孙柔嘉看了王沅一眼,接过话头,道:“是啊,皇后有孕,是个金贵人儿,冯昭仪是大将军之女,身份贵重,咱们只好安分守己,哪能诉说委屈呢。”
“呸!”胡端娘啐了一口,“什么贤后,都是骗人的,自己把陛下把持的紧紧的,我们进宫都快三个月,连陛下的影子都见不着,当初选家人子是皇后发的旨意,如今把我们选进来就是当摆设!”一席话说完,她忍不住哭起来,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再这么耽搁下去,很快后宫会涌出其他的新人,自己再无立身之地了。
林宝瑟劝不住胡端娘,两人相拥着哭起来。王沅实在受不了她们的哭哭啼啼,与公孙柔嘉携手出了门。
看着庭前飞鸟,公孙柔嘉感叹:“原本进宫就是想为自己博一个出身,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吧。”
王沅道:“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再后悔也没有用了,或许只是我们的时间还没到。”
☆、第 14 章(修,不是伪更)
王沅想起姐夫田迹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他日进宫,务必要爱惜身体保重身体,力求上进。苟富贵,勿相忘。”现在看来她只做到了保重身体。
一起进宫的五名家人子,胡端娘情绪开始崩溃,进宫之后就坐冷板凳的境遇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吃不下,睡不好,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林宝瑟则天生少根筋,天塌下来都可以当被子盖,什么愁绪那是睡一觉吃一顿就都忘了;卫婉孤傲,躲在屋里不与众人交际,似乎从未见她笑过;公孙柔嘉不愧是出身大族,沉得住气,王沅更多的时间,与她待在一起,投壶射覆、下棋画画玩腻了,又开始玩九连环七巧板;公孙柔嘉教王沅弹箜篌,王沅则教她做荷花茶、桂花酿、梅花糕。
进宫的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六月,时间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就到了寒梅怒放的冬日。整个掖庭只有三个地方有地龙:皇后居住的椒房殿,冯昭仪居住的昭阳殿以及太后居住的宣室殿,其他宫室则是完全靠炭火取暖。西北风刮得呼呼的响,厚厚的云层如同打湿棉被把天盖住了,王沅让采青留下一扇小窗开着,其他的门窗都关严实,王沅、采青、公孙柔嘉连同她的侍女粟米,四人不分主仆围着火盆坐着。火盆里煨着栗子、花生、白薯,整个屋子里都食物的香味,暖烘烘的。
公孙柔嘉小心地掰开烤白薯,道:“我在家时,母亲管的可严了,从来不让我碰这些,沅儿,你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王沅扔了一个栗子到嘴巴里,“这算什么,以前下大雪的时候,我还跟我二哥抓麻雀儿烤着吃;到了夏天就烤知了吃,趁着天黑,在树下生一堆火,然后使劲摇树枝,知了就都飞进火了,可好玩了!”
公孙柔嘉与粟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要是放在公孙家,至少要禁足三个月。
王沅笑道:“这都是我七岁之前的事情了,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不大管我,后来八岁送了我去江都外祖家,这些事儿再没有做过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怀念小时候。”
公孙柔嘉叹为观止,“真好,这算是山野之乐了。”
“砰砰砰!”房门突然响起来,采青走到门边问:“谁呀?”
“是我。”是林宝瑟的声音。
采青开门让她进来,林宝瑟搓着手进来,跺跺脚,“哎呀,王姐姐,你这里真热闹。”
王沅冲她招招手,“过来吃烤白薯。”
林宝瑟解了披风,围着火盆坐着,拿着烤白薯慢慢地啃着,高兴地说:“真好,我回去也弄点白薯栗子放在火盆里烤,又暖和又好吃。”
公孙柔嘉细心把栗子用小刀挫开一道口子,然后递给王沅与林宝瑟。
林宝瑟笑嘻嘻地说:“还是这里好玩,胡姐姐近来脾气变得怪怪的,喜怒无常,本来我跟她很要好的,可是她又突然不跟我玩了,刚才还发脾气把我赶出来。”她把下巴抵在膝盖上,高兴的表情散去,一脸郁闷。
王沅浑不在意,近一个月来胡端娘哪天不是要发作下,采青还惋惜过她的芍药,天天都挨骂。
公孙柔嘉不是八卦之人,闻言只是抿着嘴笑了笑,不多说什么。倒是她的侍女粟米很好奇,问道:“为什么呀?”
林宝瑟道:“今日一大早胡姐姐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然而连皇后的面都没有见,就被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宝珠给请出来了。胡姐姐回来就发脾气了,我去劝她,她也不听,还说什么皇后是奸诈之人,故意拦着不让她见陛下,当年要不是她年纪太小,就是她嫁给陛下了,时运不济。”
林宝瑟讲的很详细,把胡端娘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王沅不禁仔细打量她,看来还真不能小瞧她了,这姑娘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身形微胖,一副天真可怜的样子,胡端娘若不是把她当朋友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可是没想到转眼她就把胡端娘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别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到了午膳的时间,林宝瑟就离开了。采青与粟米结伴去御厨房取午膳,回来后,采青兴高采烈地说:“小姐,外面下起来鹅毛大的雪,估计用不了多久,地上都会全白了。”
粟米是务实派,把饭菜摆放在桌子上,道:“今日的午膳有热烘烘的八宝鸭子汤、牛肉羹、还有水嫩嫩的小萝卜,吃饱饭才是正经。”
王沅用鸭子汤泡了一碗饭吃,公孙柔嘉也吃了不少,吃过饭,午睡了半个时辰,再看窗外,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白茫茫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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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沅想起了御花园的凌波湖,于是说:“柔嘉,不如我们去凌波池赏雪?”
公孙柔嘉拍手称好,采青、粟米阻止不住,只能备了小火炉、金华酒,四人穿着厚厚的斗篷走出门去,北风卷着一阵雪沙子,差点迷住人的眼睛,即使是斗篷遮的严实,仍然有几粒雪沙子吹道脖子里,立刻就化成雪水,冰凉一片。
采青担心王沅冻坏了,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天儿太冷了,别给冻得生病了。”
“这宫里憋得慌,还不许我们出来玩玩。”王沅一步也不停地往前走。
粟米则忙着劝公孙柔嘉,“您身子本就弱,哪里经得住这大风大雪?”
公孙柔嘉捂着双手哈了口气,道:“我没事的,我可不希望雪下小了,燕塞雪,片片大如拳,嗯,拳头还不够,得像席子一样大才好。”
她说起俏皮话来逗得人哈哈大笑,王沅只顾着笑,没留神,一脚踏进冰窝里,踩碎了冰,鞋子浸入水坑了,幸好穿的是皮靴,鞋子里总算是没进水。
凌波池面早已结冰,被白雪覆盖,水天一色,既没有人影,也没有鸟声。王沅与公孙柔嘉携手上了池边的凌霄阁,站在二楼的窗外可以看见半个皇宫,连建章宫都能看见。采青与粟米生炉子温酒。
这时,有个穿靛蓝色皮袄作宫女打扮的人上楼来,先是打量了屋里众人,然后仰着脖子,拿出蕙草殿的令牌,不客气地说:“我是蕙草殿张婕妤的侍女杨花,婕妤娘娘等下过来凌霄阁赏雪,请你们离开吧。”
酒才刚刚温热,就被人驱逐,采青不忿,“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放肆!”杨花大声喝道,“婕妤娘娘是金贵人呢,你们是什么人,敢对娘娘不敬?”整个掖庭有品级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位,张婕妤惹不起的也就那三位而已,眼前区区这几人,杨花丝毫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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