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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沅在田家住了几天,一直都没有见过田迹,于是问姐姐:“这些天怎么不见姐夫?”

王淑解释道:“皇家预备遴选良家女子充沛后宫,你姐夫在少府任职,就是负责这些事情的,等过段时间应该会好些。”

王沅“哦。”了一声。

两姐妹提起皇家来,自然免不了提起帝后,盖因帝后对于王家人来说都是熟人。

王淑回想起往事来,“皇上还在民间时,与咱们父亲合得来,因此常常来我们家吃饭,我也能经常见到他。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不同,器宇轩昂。”

王沅嗤笑,“姐姐,那是因为他现在当了皇帝,所以你才觉得他器宇轩昂,如果他没有这个运气,现在仍然是流落民间的落魄皇孙,你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王淑转念一想,不得不承认自己妹妹说的有道理,“是啊,当时有谁能想到他会成为皇帝的,所以才让余家蕴秀捡了个大便宜。”

她的年纪比李湛与余蕴秀都要大个几岁,对当时的情况很清楚。李湛长到十六岁上,掖庭监孙吉其实是想把侄女嫁给他,但这事被孙吉的兄长否定了,言“李湛是废太子李成昭之子,罪人之后,怎可把女儿嫁给他?”

孙吉无法,听说手下狱卒余文汉有一女,端庄贤淑,温柔可敬,于是牵线保媒,极力促成这桩婚事。然后就是这桩婚事都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定下来,余文汉的老婆嫌弃李湛,最初不肯松口同意婚事。孙吉亲自上门劝说,道:“太宗皇帝临死的曾经把李湛的名字记住皇家家谱,李湛是货真价实的皇孙,日后最差也能封个关内侯。”如此,余文汉的老婆才同意把长女蕴秀许配给李湛。

其实,当初王奉光很喜欢李湛,也动过把女儿许配给李湛的念头,但是长女王淑已经出嫁,而王沅当时才十岁,年纪实在不合适才作罢。

“总之都是命,蕴秀那个小丫头才能母仪天下。”王淑语气有些带酸。

王沅对她刚才说的皇家遴选家人子的事情很感兴趣,道:“听说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都有这么多人了,怎么还要选啊?”

王淑笑道:“皇帝富有四海,还不是他说怎么选就怎么选的,后宫嫔妃众多,能得到皇帝宠爱的却不多,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难得见到皇帝,只能老死宫中;还有人运气好,一朝受宠,生下儿子,日后儿子封王,跟着儿子去封地享福。除了运气也要看出身,蕴秀就是运气好才能成为皇后,宫里的冯昭仪则是家世好,自然得到皇帝的青睐。”

“冯昭仪?”

“对,冯昭仪是大将军冯熙的女儿,冯熙有拥立之功,而且是太宗皇帝留下来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冯昭仪身份尊贵无比,如果不是皇帝在民间早已娶亲,冯昭仪肯定是要当皇后的。”这些事情都是王淑从丈夫那里听来的。

王沅将姐姐说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回屋后,跟采青说起这件事情。采青跟了王沅近十年,比她自己还了解自己,于是,直接把心里所想的事情问了出来:“二小姐,难道你想去选家人子?”

王沅抚掌而笑,顺便表扬了下她,“知我者,采青也!”

采青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思忖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二小姐,您是不是看着余大姑娘成了皇后,母仪天下,才想着入宫?没错,当娘娘确实风光,但是皇帝只有一个人,那么多嫔妃,他分不过来呀!”

“才说你是我的知音人,现在就开始犯傻了,”王沅轻敲她的额头,“我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地罢了。皇帝嫔妃无数,普通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你看,姐姐多好了,为着田家生儿育女,奉养公婆,照料家务,样样都做的无可挑剔,但是姐夫还不是一样纳了两个妾。姐姐现在还年轻,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姐夫估计还会继续纳妾,都是一样的。哥嫂那个样子,父亲年纪渐长,我在家的日子不会好过,与其随便找个人嫁出去,还不如入宫遴选家人子,凭着父亲与李湛的交情,李湛当不会亏待我。”

“可是,”采青还是犹疑,“小姐你是关内侯的女儿,名门闺秀,而余皇后是狱卒的女儿,你去侍奉她不觉得委屈吗?”

“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朝高祖皇帝尚且是马夫出身,不可以出身论英雄。”

王沅笑道:“冯昭仪身为大将军之女都能去侍奉狱卒之女,我有什么做不到的?而且余大姐姐妻凭夫贵,现在是正经的皇后,早已不是什么狱卒之女了,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

采青受教,“采青知道了。”

……

王奉光回家后,次子王骏将事情一一告知,王奉光气得发抖,招来王舜与韦氏。韦氏只把一切事情都往王舜身上推,王奉光无可奈何,只能骂儿子。

王舜已经多年没有挨过老父的责骂了。他已经快三十了,这次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面子挂不住,强辩道:“父亲,妹妹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阿韦已经怀孕了,很可能是个女儿,您得为两个孙女儿考虑考虑啊,不能因为她们姑姑的事情影响了她们的婚事。”

“放你的狗屁!”王奉光想不到这个儿子还敢回嘴,顿时怒了,脱了鞋子就朝着王舜扔过去,“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儿子。”

王舜不敢躲,见老父真的气到了,忙跪下来请罪,“父亲息怒,儿子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王奉光忍不住爆粗口,“那是你亲妹妹,你就随便找了个鳏夫把她打发出门,你对得起你的母亲吗?”

韦氏插了一句嘴,“爹,那人虽然是鳏夫,但是在羽林卫任职,前途无量,妹妹在我们的心里的地位就如同真真一般,我跟夫君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把妹妹嫁出去。”

王骏冷笑道:“嫂子是漏了些事情没说吧。”这些天他在家里也没有闲着,找到跟着大哥出门的随从,各种威逼利诱,逼着他把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

韦氏道:“二弟,我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你也要从实际情况考虑,妹妹年岁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更加不好再找人家了。”

“哼!”王骏看到大哥两口子就觉得腻味,转头对王奉光说:“嫂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居然能找出一个连丧三任妻子的男人,这可真不是普通的鳏夫!”

王舜训斥弟弟:“二弟,阿韦是你的嫂子,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王骏冷声,“我没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嫂子。我去打听过这人,这人的三任老婆之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大哥、嫂子,难道你们真得想要送自己亲妹妹去死吗?”

韦氏慌了,王骏说的这些她都不知道,阿郑不是这样告诉她的,莫非是阿郑骗了自己?

这回连王舜也盯着韦氏看了,喃喃道:“阿韦,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

韦氏忙跪下来,道:“父亲,夫君,我是听阿郑说的,媳妇一样疼爱妹妹,绝对不会送她去死,是阿郑骗了我。”

王奉光骂道:“贱妇,你差点害了我女儿,我要休了你!”

韦氏这下是真的慌了,磕头求饶,涕泪齐流,“公公,妹妹的婚事我们只是跟郑家说好了,还没有正式下定,还有转辙的余地。您看在真真与延寿的份上就饶了媳妇吧。”

王奉光丝毫不为她所说的话动容,冷然说道:“你如此品行,不配做真真与延寿的母亲,免得教坏了孩子们。”

韦氏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在王舜身上,哭诉道:“夫君,我与你夫妻十一载,你就忍心真真与延寿没了母亲,日后受后母的磋磨?”

王舜为人软弱老实,但却没有推卸责任,其实在妹妹的婚事上他也有着脱不开的责任,甚至犯的错误比韦氏更大,王舜“咚咚咚”给王奉光磕了三个响头,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韦氏嫁进王家这么多年了,只除了在妹妹这事上犯错,其他并无大错,求您给她一次机会,我们兄妹已经吃够了没有母亲的苦头,我不想真真与延寿再受这种苦。而且,韦氏已经怀孕了……”

“唉!”王奉光重重地叹气,转身走进室内。

王骏知道嫂子这次又逃过一劫,真是运气好,如果不是她肚子里还揣着孩子,父亲必定会休了她。

“但愿真真以后婚姻坎坷、嫁人不淑,好叫兄嫂尝尝这恶果!”王骏恶毒地说。

王舜扶着韦氏站起来,听到弟弟的话,忍不住皱眉,“二弟,真真是你的嫡亲侄女,你不要这么恶毒地诅咒她。”

王骏冷笑两声,“沅儿是我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哥你是怎么对她?你与韦氏自私自利,毫不念极兄妹情谊,我凭什么要顾惜真真。”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气愤不已,但又无法反驳的王舜夫妻。

韦氏担心丈夫怪罪自己,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的肚子好疼,是不是动了胎气?”眼皮一翻就要晕倒。

王舜连忙将她抱回屋里,又匆匆派人去请大夫。大夫很快过来诊脉,云里雾里地说了几句话,反正就是动了胎气,要静养,不可再受刺激。韦氏正好称病不出,整天躲在屋里。

王奉光让次子去接女儿回家。王骏把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给王沅说了,王沅失望,“韦氏真是运气好啊,居然又是轻轻放过了。”

王骏道:“大夫来看了,说韦氏动了胎气,这会儿她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父亲不好处罚她。”

“那大哥呢?”照王沅看来,韦氏不算什么,真正的祸头是他们的亲大哥王舜。

“父亲知道韦氏怀孕之后就没有说什么了。”

王沅把身子一扭,“你跟父亲说,我还在姐姐家住几天,暂时不回去。”

王骏转念一想,就知道她肚子里再打什么主意,笑道:“不回去也好,你这痛快的一会去,爹估计都以为你消气了。”

王骏驾着空马车回来,王奉光瞪了他一眼,“你怎么没把你妹妹接回来?”

王骏道:“妹妹想在姐姐在再住几天,我总不能把人给绑回来吧?”

“她已经在田家住了这段日子里,太过叨扰人家了。”

王骏意有所指地说:“姐姐姐夫又不像某些人,巴不得妹妹早点出门,他们都苦留妹妹再多住几天。”

王奉光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第 7 章(捉虫)

已经是深夜了,明德堂书房的灯火仍然亮着。

老洪端着茶水进了书房,王奉光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你年纪不小了,早点去休息吧,不用服侍我了。”

老洪年纪比他还大四五岁,从小服侍王奉光,几十年相处下,两人既是主仆又是朋友的关系。老洪默不作声地放下茶杯,剪了灯火,原本有些灰暗的火苗跳了跳,变得明亮起来。

“算啦,”王奉光对这个固执的老仆无可奈何,“你坐下,陪我说说话吧,巧娘过世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我心里有事情都不知道该跟谁商量,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说话了。”

老洪对于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他看着王舜兄妹四人长大,他们小时候感情多好,闹到如今关系龃龉的地步,不能不叫人感到心寒。

王奉光叹息:“孩子们长大了,我也老了,管不住了。事到如今,我是两面不是人。”

老洪点点头,终于说话了,“你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

王奉光瞪了老洪一眼,道:“你不挤兑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老洪反问一句,“难道我说的的不对吗?”

王奉光颓然,把毛笔摆放在笔架上,“你说的对,可是我已经年过五旬,到我这个年纪只希望家里和睦,子孙满堂。一边是儿子与三个孙子,一边是女儿,我也不知道怎么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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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洪道:“不能再和稀泥了,不然会把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折腾耗尽。”

王奉光道:“今日骏儿跟我说了,想要带着沅儿分家出去单过,被我给狠狠的骂回去了。”

“他们两兄妹年纪相当,感情好,二公子护妹之心可嘉。不过,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次要是再这么糊弄过去了,大公子与韦氏夫人不会感激你,二公子与二小姐也会恨你。”老洪实在受不了他的磨蹭,如果是换成自己,必定赏罚分明,几板子把王舜与韦氏拍老实了,绝不会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蹦跶。

王奉光把案桌上的折子递给老洪,老洪接过来仔细看了,点点头,道:“早该如此了。”王舜夫妻能够这么狠心对待幼妹,可谓是不孝不义之人,这种人怎么有资格继承关内侯的爵位。

第二日,王奉光让人把折子拿去给王舜与韦氏。王舜看到折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韦氏让小秋把折子拿过来给她看,“长子上不能孝顺父母,下不能友爱弟妹,不堪继承……虢夺关内侯爵位。”她双手颤抖,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要晕过了。

王舜没了主意,扯着韦氏问道:“阿韦,现在可怎么办?爹是想把关内侯的爵位给二弟继承了,你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成的,什么都比不上二弟,没了这个爵位,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么一顿咆哮,韦氏反而清醒了,看着自家男人如此无能,心中一阵无力,为了三个孩子也要打起精神来,快速计算起来,关内侯食邑百户,而且是身份的想象,一旦失去了这个爵位,现在这的这所百年大宅也保不住了,而且以后延寿与真真他们的婚事必定会受影响,不成,绝对不能让父亲虢夺了王舜的继承权。

“小秋,给我拿一身素衣过来。”韦氏吩咐道,然后取下全身上下所有的手势,连耳钉也给摘了。韦氏的父母均已过世,娘家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兄长,此刻没有娘家人撑腰,只能乖乖低头认错了,不过她把这笔仇暗暗的记在心里了。

王舜呆愣地站着,韦氏看见他就心烦,道:“把真真与延寿叫过来,我们一家四口去跪祖宗祠堂,请求父亲与祖宗们原谅。”如今,只有苦肉计这一条路了。

王舜、韦氏加上一对儿女整整齐齐地跪在祠堂里,延寿才三岁,跪了一会儿就喊膝盖疼。真真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才跪了一刻钟,眼泪就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王舜心疼孩子,对妻子说:“让小秋把他们抱回去吧,孩子还小受不了这个苦。”

韦氏咬牙道:“你以为我不心痛吗,他们两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公公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原谅我们,不然没了爵位,没了宅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长子带着媳妇与孩子跪祠堂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报给了王奉光知道,与此同时,王骏也知道了大哥跪祠堂的事情,他很疑惑,明明父亲已经放过他们了,如何今日又闹到祠堂了。

他去了明德堂,老洪正在院子里喂一只黑色八哥,王骏眼珠子一转,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瓜子喂给那个八哥,八哥吃腻了小米,早就想换口味了,三两下吃完瓜子,兴奋地呱呱呱直叫唤。

老洪明白他的来意,说:“老爷写了折子,准备给皇帝上书,虢夺大公子的继承权。”

王骏扔了一颗瓜子在嘴里,笑道:“打蛇抓七寸,那两口子就巴望这个爵位了,父亲终于抓住了七寸,可喜可贺啊!”

老洪冲他拱拱手,道:“那我要提前恭喜未来的关内侯了。”

“可别,事情可没这么简单。”王骏摆摆手,悠哉悠哉地走了,当然他不忘派小厮时刻打探祠堂那边的情况。

果然,到了中午,传来消息,韦氏出血了,大夫再次过府诊断,说韦氏差点流产,孩子很不容易的保住了,延寿跪了一上午,开始发起烧来,总之是闹得鸡飞狗跳的。最后王奉光还是去了祠堂,请了一位乡老过来做见证,如若韦氏再有此等不孝不义之举,立刻休了韦氏,并且上书皇帝,虢夺关内侯的继承。

事情处理完毕后,王奉光让人把王骏叫过来,王骏装糊涂,“爹,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王奉光道:“你去田家把你妹妹接回来。”

王骏望了望天花板,道:“妹妹她自己不回来呀,我没办法。”

王奉光把折子扔进他的怀里,“你小子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把这个折子交给沅儿,你大哥与韦氏以后只要再有不老实的地方,让她把折子交给乡老,由乡老呈交给皇上。”

王骏无惊无喜,拿了折子就要走,王奉光叫住了他,“等等,骏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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