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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婺思索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着,这位林姑姑眼神有些……探究?”
她不太确定,也许是她想多了。不过就算探究,她也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身份,应该不会令人生疑才是。
江婺觉得自己掩盖地很好,却不知,她给孩子的那把小勺子,已经令人生疑了。
此时林姑姑正拿过勺子仔细看。这勺子由白玉雕成,凸面飘了一抹绿,浑然天成,玉质温润,并非凡品。
林娘子有些不解,“姑姑,这勺子有什么不对吗?”
“自然不对了,”林姑姑神色有些严肃,“这是宫中御品。”
“宫中的?”林娘子一惊:“那这江姑娘……是什么身份?”
林姑姑摇摇头。
这名女子身上有许多令人觉着矛盾的地方,才令她探究不已。
而江婺却为认识了京城本地的邻居有点高兴。
石桃可能因为地处偏远又不识字的关系,很多事情问起来一问三不知。江婺要打探消息,其实还是要从京城人这里打听比较靠谱的。当然,为不引人注意,她要慢慢来。
她相信,只要无殃在这个世界,她一定能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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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君臣正在议事。
新帝登基才一年,战乱却有数年,数年来积攒的弊端非一年可除。是以如今天下虽大局是安定的,地方却还有些乱子,尤其是饱受战乱之苦的北方城池和□□迭起的南方城镇,积贫积弱,民不聊生。
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新帝年轻,却难得对天下百姓怀有怜悯之心。如今商议的正是如何使大批流亡百姓安居乐业的事情。
说是商议,其实只是新帝下令,古安听令。
完了古安正要退下,突然又想起好多人跟他提起的事情,就偷偷看了眼年轻俊美的皇上,硬着头皮道:“近来多位大臣道,皇上年纪不小,该择选良女,早日大婚立后……”
才说了两句,古安便觉身上一冷,说不下去了。他小心抬眼一瞧,果真见上首之人正看着他,面色冷峻,已是不悦。
古安顿时后悔了,暗恨那帮老贼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宫,不敢来说,倒让他来……又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傻乎乎地来触霉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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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从皇上登基就有人提过了,不过皇上每次都冷脸不理会,对自己的婚事浑然不在意般。又因为皇上当初夺位的雷霆手段,冷情冷心,如今根本无人抵得住他的气势,他不喜的,没人敢提第二遍。
说来也怪,一般皇室男儿到十六岁左右就该成婚了,拖到十八岁的几乎没有,何况这位还是皇上,子嗣更关系到天下。当初还是皇子时,无人操心,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如今位登九五,怎么也得把大婚事宜提上日程才是。
然而事实上,如今皇上不仅没有正妻,身边连一个伺候的都没有。帝王清心寡欲到这个地步,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朝廷私下里已经有些议论。
新帝见他闭嘴了,才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案前书册,淡淡说一句:“再谈此事,提头来见。”
古安就蔫蔫地退下了,出来遇见了庄常,不免嘀咕。
“你说咱们皇上年纪轻轻,怎么就半点女色也不沾?好歹为子嗣着想啊。我是不信朝廷里那些猜测流言的,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也就是从小就有过命的交情,否则古安哪里敢跟冷面将军私下里说这个。他原以为庄常也跟自己一样担忧,谁知说完却不见庄常应声。
他抬头一瞧,就见庄常冷硬的面庞上,一双眸里似有几分了然。
古安一怔,问道:“怎么,当真有隐情?”又急得追问:“什么隐情?你好歹告诉我!”
庄常瞥了他一眼,却并不理会,还嫌他废话多似的,面无表情打发道:“你该走了。”
古安问不出来,又有要务在身,只能白他一眼,郁闷地离开了。只是心下不免暗暗嘀咕一句:“一个两个都喜欢冷着脸,啧!”
第64章 故人
养了将近两个月, 江婺的小腿的伤口终于痊愈了, 只是留了一道丑陋狰狞的疤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以她每次看见这到疤痕, 总是忍不住皱眉。
不过想想, 如今她在古代回不去了, 夏天里也没有机会穿短裙短裤了, 所以这个疤痕除了自己大概也没人可以看见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江婺有心结交,这段时间时常买了些东西, 让石桃给隔壁送去,对方也会送一些新鲜的糕点瓜果过来。一来二去,就十分熟悉了。
她知道林娘子家当家的开了一家点心铺子,算是殷实人家, 原是夫妻俩一起忙活的,后来林娘子怀了孕, 她丈夫就不让她在铺子忙活, 转而雇了伙计帮忙。林娘子如今主要的时间都用来做刺绣,再拿出去卖, 也能补贴家用。江婺有时候忍不住羡慕林娘子的多才多艺。
与林娘子家熟悉了, 伤又好了,江婺就时不时去隔壁家串门, 坐在一边看着林娘子忙活,继而隐晦地打听一些事情。比如说本朝的国号、年号、战乱情况这些。林娘子既然是京城人, 对这些事情自然是清楚的, 且她性格和善, 知无不言。江婺在有心打听之下,很容易就弄明白了这个国家的大概情况。
打听完之后江婺有点失望,如今年号叫端武,可是她以前问过无殃,他当时说年号是玄武呢——这可是她知道的唯一的线索了。前些年战乱,倒是跟无殃曾与她说过的相符。
说起这个,她不由得想起曾经他与她讨论《孙子兵法》的时候,江婺看出他有一丝跃跃欲试,还曾说过一句“好男儿当文武双全,不惧疆场”,就是不知道自己困于火光之时,他去了哪里,后来又是否追查那件事,会不会痛苦自责,有没有想她,后来有没有跟着上战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能不能融会贯通,唉……
林娘子也轻叹一声,道:“当今皇上当初还是一名不受宠的皇子,远赴边疆,力挽狂澜,驱除敌军,保住了大魏江山。所以即便他夺位的手段有些……”
说到这里她突地顿住,惊觉到有些话不是可以议论的。抬眼一瞧,却见江婺神色如常,她松了口气,只含糊带过:“……总之,如今皇上年轻有为,咱们都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江婺哦了一声,对当今皇帝没什么兴趣,转而打听了其他国家的年号,但是对于其他国,林娘子就不太清楚了。江婺不免有些失落,心道要是无殃在别的国家,那岂不是更难找?而且这种时代,女子出门尤其不安全。
她不死心,迟疑着问道:“不知道林姐姐有没有听说过……一位公子,名叫无殃的?”
林娘子有些奇怪,“我没听见过,不过听着似乎是个小名,那公子姓什么?”
江婺茫然着说不出来。
林娘子一愣,又问道:“这位公子是京城人士吗?”
江婺迟疑着,也说不出来。她皱着眉,开始懊恼自己一问三不知的,怎么能找到人啊!
迎着林娘子探寻的目光,她半天才模糊地说出一句:“可能、可能是大户人家的落魄公子,长得十分好看,如今约莫十四五岁。”
林娘子想了想,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当今皇上,当年他是落魄皇子,又确有天人之姿,可惜年纪对不上……故而还是摇摇头,有些歉意:“未曾听说过。”
江婺就很失望。
林娘子看她这样,忍不住想歪了,“江姑娘,难不成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找这位公子?就像戏文里说的,女子千里奔波,为觅佳婿良人……”
江婺脸一红,忙打断道:“林姐姐不要胡说,那是我……”弟弟!
不过她这样一问三不知的,该怎么好说是弟弟,不是自相矛盾吗?最后只能顿住了话头,不说了。
林娘子见她脸红不语,以为自己猜对了,见她脸皮薄,也不再多问,遂抿唇一笑,低了头穿针引线。
江婺有点有苦说不出的羞恼,要瞪林娘子一眼,却突然看到她脸侧有一道浅浅的鞭痕似的,应该有数年了,她不禁有些愕然。
林娘子秀美爱笑,几年前应当正是明眸皓齿的少女,谁竟这么狠心,将她打成这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怕触及人家的伤心事,也不好多问,转而低头瞧她手里的活计。林娘子正在一条湖绿裙子上刺绣,一支雏荷颜色鲜亮,针脚细密,十分逼真,江婺不由得坐近了看。
林娘子见她喜欢,就让她靠近些看,又仔细把绣法说了一些,教她怎么绣,飞针走线之间,雏荷已悄然浮现碧绿水面。
江婺看得叹为观止,见她收针了忙拿剪刀来,小心翼翼又兴致勃勃地一手捻住线头,一手拿剪刀贴着线跟儿,一咔嚓剪下去,啊地一声痛呼——她把自己手剪到了。
血珠立刻从创口崩了出来,她忙不迭甩开手去,免得污糟了人家辛辛苦苦绣出来的作品。
“呀,怎么伤到手了!”
林娘子也是惊呼一声,忙让她按着伤口,自己则放下了绣活急急去开了箱笼,从箱底里拿出药膏,又快步转回来,“快来上药,这个药膏止血最管用了。”
一点皮外伤,江婺原本说没有大碍的,后来看到那药瓶子,却是浑身一震,整个愣住了。
林娘子只当她是疼得狠了,忙手脚利落地给她上药。
江婺愣愣地看着那药瓶,等上好了药,止住了血,她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伤了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问:“林姐姐这药真是好药,只是与寻常所见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林娘子眼神落在药瓶上,竟然微微失神,脸色霎时带了几分怀念,语气更有些失落似的,“……是一位故人赠予的。”
江婺有些惊讶于她的神色,却轻声追问道:“有这等外伤佳葯,林娘子这位故人,莫非是郎中?”
林娘子回忆起往事,低声道:“他自称父亲是江湖郎中,他也学了些皮毛,可我觉着,他的药……比其他人远远来得好。”又突然蹙起眉,“他那样身份的人,为何偏要……”
偏要什么,却顿住了。
江婺对比着记忆中的少年,觉得不对,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又看林娘子的异样神情有些疑惑,遂继续轻声问:“不知这位故人,如今怎么样了?”
“他啊……”林娘子突然沉默了半晌,而后神色复杂地轻声开口——
“他死了。”
“什么?”江婺一惊,“死、死了?”
“前些年边境告急,战事吃紧,他的主子被派往边疆,他跟着去了,便……”
林娘子语气平静,只是平静里悄然带了几分苦涩:“……战死沙场,一去不回。”
江婺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娘子拿的那个药瓶,她不会认错的,绝对不会认错的,就是她给无殃带过的无数药瓶子之一。
当时他还很小,身上又总是带着伤,她怕他弄错这么多药,就在各类药物包装上标了序号,又费心引导他记住每个序号代表的什么功效。如今这个药瓶子标了一个1,代表的就是他小时候最常用到的止血药。
她带来的药,只放在那个后来燃起大火的院子,而那个院子,只有无殃和广常两个人。如今这药到了林娘子手上,她说是“故人”给的,那这故人无非就是无殃和广常了。
之前林娘子说什么来着?江婺脸色发白地回想。
主子被派往边疆,他跟着去了,然后一去不回……广常死。了?
江婺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头晕目眩,脸色发白地摇头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虽然她对广常的关注远远比不上对无殃的关注,可是、可是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啊,那么的英武高大,沉默地站在那里的身影,岿然不动地守护着……
她嘴唇有些颤抖,继而又想到,广常要是战死了,那无殃呢?无殃怎么样了?
难道院子发生大火的那天,无殃就是被派去了边疆,所以看不到人?他那时候才十四岁啊,纤细的少年,没有广常在身边保护,他怎么抵得住战场上的枪林箭雨?
江婺的心几乎立刻沉了下去。
林娘子忆起往事,也神思恍惚,并未注意到江婺的不对劲。
江婺想了一圈,才勉强稳住心神,抬眼看向林娘子,正要跟问个明白的时候,外面有阵动静传来,然后便是男童开心地用脆脆的嗓音喊了一句:“爹爹,你回来啦!”
这是林娘子的丈夫回来了。
江婺到嘴的话只好生生顿住,转头一看窗外天空,才发现已经傍晚了,忙不迭站起身来告辞。
这样的封建社会,男女大防是很严重的。女子之间相互串门说说话没什么,但是只能是在男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否则名誉就有损。何况江婺还是个未婚女子,更要注意这些。
但是偏在这个时候……江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恨这些规矩!
林娘子也回过神来,忙送她出去,一边道:“明日是三月三丄巳节,有热闹的庙会可逛,你怕是没见过我们这里的,明日咱们去看看,如何?”
江婺正想着要继续追问信息呢,闻言心下一定,点头道:“好,那明日再见,我先回去了。”
出到门外,那边林娘子的丈夫也知道屋内有人,就先抱着孩子退到了一边。江婺远远一福身,低头匆匆回去了。
第65章 惊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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