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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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觉得这件事如今也瞒不住了,乌先生想了想,就坦白道:“公子,我们要去玄武界。”

这话放在现在的情境下,实在太过石破天惊。游苏瞪大了双眼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这些天三千世界的通讯内容飞快在他脑海中闪过一遍。

他只是天性温和向善,不喜欢见人为难,并不是傻。

他知道游家的家底究竟多厚,所以即使现在修真界里人人都在说游家毁家纾难,为三千世界反击调集全部力量,他也知道远不至此。

然而游家开库走的账目却是实打实的。

显然,这是游氏做了墙头草,两边靠了。

“所以,是游家,是你们在给玄武……”游苏的手都在轻微地打颤,“你要带我去玄武界做什么?玄武还缺人质是不是?”

或许是游苏的心理作用,他竟能从乌先生那张平板的银色面具上看出几分遗憾。

“小公子,”乌先生下意识地用出了游苏幼年时对他的称呼,“你误会了,玄武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就算你们确实是为了保护我,如今三千世界受难,你们里通外敌不说,还要我不战先降吗?”

游苏紧咬着下唇,眼中隐隐地泛着一丝水光:“‘君子泰而不骄,周而不比,怀德且喻义,使天下兼济’——从小到大,你们不是这么教我的!”

乌先生对此的态度相当冷淡,他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一种机械感的瓮声瓮气。

“小公子,世上的事,不是只要君子就成的,多半都是按拳头。”

似乎看到游苏脸上有怒色浮现,乌先生稍加停顿就飞快补充道:“玄武的强大举世罕见,老祖已然受伤了。”

在游苏眸中尽是震惊与动摇之色的那一刻,乌先生无声无息地靠近游苏,抬手朝他后颈击下,喃喃道:“小公子,老祖也不想的……”

他这一击原本都要敲实,谁知就和第一记一样,被游苏在紧要关头用扇子架住。

乌先生没想伤害游苏,因此打晕他的力道和速度都极为缓和。放在往常,这样的攻击游苏躲避不开,然而如今却不一样。

想来想去,游苏如今的反应速度应该还是灵蛇少主洛九江临走之前多管闲事,特意过来支开他,给游苏上过几课。

乌先生银面具后的双目微沉,不等再加重力道,就听闻对面的少年咬牙问道:“乌先生,老祖他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三年前。”

“也就是这场大战之前,你们已经!”

“……是。”顿了一顿,乌先生还是低声劝他,“老祖说了,玄武的力量举世无人能敌,本领神鬼莫测。小公子您自己想想,老祖他本身就是大乘修士,倘若有半点机会……”

游画之半世累积来的产业足有大半个修真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倘若不是面对玄武如仰泰山之高,他何必自毁城墙,把家业投进这档事里。

游家家大业大,因此拖累也大,所以面对玄武亲自上门的威胁,他们走投无路。

“小公子,”乌先生第一次对着他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同我走吧。我在玄武界仍贴身保护公子,不会令您有事的。”

游苏倔强地看着他,神色复杂难言。

他多年的教养在这,因此即便如今气急了,也没有往外丢东西的习惯,只是恨恨地握拳捶了下桌子。

“你们有一千个为难的理由,一万个开脱的借口……可世上的道理不是这样的!”

游苏红着眼睛说出这话,然后一口气不停顿地朝着地上丢了个画轴。那画轴展开的瞬间,一个黑衣少年眨眼就落地跳出。

黑衣少年手上握着一柄漆黑如墨的刀。

“洛兄帮我!”游苏闷声道。

第291章 误会

那黑衣少年端得是果断利落,从现身到出手, 其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

只在他跳出画卷的瞬间, 那柄墨色的冷刀便如吸虹一般, 引东风之势直逼乌先生,他整个人更是合身扑上, 尽显悍勇之气。

屋里地方不算宽敞,他吞天卷海的刀势难以施展,于是凡他刀风过处, 花瓶香炉, 笔墨纸砚, 噼里乓啷地砸成一片。

方才游苏气得脸色都变了,也没有踢砸屋里什么东西一下。这黑衣少年倒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半个眨眼功夫已经把书房毁得一片狼藉。

片片碎瓷的尖锋混在刀气之中, 在极致的速度之下, 已然看不清碎片的形状, 只能在旋涡里瞧得一片片虚妄的影子。

那墨黑如夜的刀携裹着万夫莫开的气势,锵然与乌先生带着指虎的手掌相撞。

一时之间, 深逾数丈的地基幅度极大的左右摇摆, 榫卯结构的房梁都跳动似地颤动一下, 抖落下几块雪白的墙灰, 在远远触碰到两人过招时的气浪的那一刻, 便化作一蓬细细的粉末飞灰。

乌先生的呼吸稍微加重了些,而黑衣少年墨色的身影登时就是一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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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魂毕竟只是描绘神韵之作,游苏完成这副画作时, 他和洛九江才结识不久,洛九江还没有如今的修为。

但能抵乌先生全力以赴的一招,已经足显洛九江少年时分天赋如何过人。

乌先生指落如剐,眼看着那不屈的墨色身影如何在指虎下越来越淡,仿佛被用清水冲开了满身的墨。

他分出一缕神识,匆匆朝窗外探过一遍,确定自己事先布下的隔音幻术阵法还在生效,这才放下心来,耐心劝说游苏。

“小公子,我们走吧。”

迟则生变,像是如今被打砸得乱七八糟,简直像被狗啃过一遍的书房,就是乌先生怎样都没预料到的意外。

原本在他预估之中,无论是他悄悄打晕游苏带走,或是游苏被他劝动,书房中都不会留下这种掳人的痕迹。

毕竟游苏一向温文有礼,摔东西发脾气的模样如何也做不出。

结果他啪嗒砸出来一个洛九江,那就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游苏站在房间一角,手指紧握着红木的窗棂,指甲都因为太过用力更显出一种缺乏血色的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洛九江的身影被乌先生双掌一合,彻底地拍做虚无。

“我不和你走……”他咬牙坚持道,“你们这样根本不对!”

乌先生无奈叹道:“小公子,那就只能冒犯了。”

游苏睁大了眼睛看他,目光里尽是倔强坚决之意。

在乌先生逼近的瞬间,游苏甩手又丢下了五个画轴。

乌先生:“……”

游苏顽强道:“我画洛兄,并不是只画了一次的!”

乌先生:“……”

五个洛九江和一个洛九江的威力显然不能同日而语,要知道,一个洛九江都能拆房,那五个洛九江简直就能日天。

更何况,其中有个崭新的画轴,上面的洛九江握着得乃是一柄锋芒如雪的银刀。

倘若以手中刀器作为分界线,那有了澄雪的洛九江,与持握着老伙计的洛九江,无论是威力,修为还是刀意,几乎全都判若两人。

这五个洛九江不由分说直奔乌先生而去,一时之间竟然把这银面人逼到几乎无招架之力。

游苏毕竟还是心软,一见这个场面,就忍不住道:“洛兄,你先不急动手,还是要跟他讲讲道理……”

要是封雪在此,想必要当场吐槽一声。没想到游小公子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对画出来的纸片人要求还挺高的。

但画魂而成的数个“洛九江”显然就没有这种调侃思维,他们有一说一,声音重叠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对着被团团围住的乌先生道:“道理。”

这声音整齐划一,振聋发聩,短短两字竟然将真理昭彰得颇为得体!

游苏:“……”

乌先生:“……”

乌先生本想不落痕迹地把游苏快快带走,谁知道这个自幼被他看着长大的小公子竟然会这么固执。

趁着那五个洛九江在游苏的请求下稍稍放松的瞬间,乌先生叹息道:“公子,得罪了。”

书房里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下来。

游苏下意识转向窗扉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意识到是有乌先生传唤来了帮手。

六个和乌先生一样打扮,相似身量的黑衣银面的中年人,依次从窗扇门口鱼贯而入,瞬间堵住游苏的所有退路。

游苏看着他们,突然发觉自己竟分不清那个日夜在身边守护的“乌先生”究竟是谁。

他从未见过乌先生的脸,乌先生沉默寡言,平日里也极少开口。

所以游苏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乌先生”,其实可能不止一个。

……或者说,“乌先生”这个称呼,真的是这位自幼伴他长大的长辈的尊号吗?

七个银面人的声音从无孔洞的平滑面具后透出来,俱是一模一样的闷。

他们都客客气气地称呼游苏为公子。

游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曾经金枕玉卧,如深情旧梦般的桃源记忆,直到此时才在彻底他眼前片片碎裂开来,露出诡谲的底色。

他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这故事从一开始起,就全然没有什么君子。

只有一个被蒙眼塞耳,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的傻子。

最远处的那个乌先生瓮声瓮气道:“公子不要再让我们为难。”

游苏断然道:“你们全都离开,我就不为难你们!”

乌先生一听这话便笑了:“那我们只有……为难公子了。”

游苏再向后倒退一步,这回后背彻底抵住了墙壁。他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洛兄,你能不能叫来寒宫主!”

乌先生只好告诉他:“公子,书房附近布了隔音阵法……”

然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乌先生的预料。

几乎只在游苏向这几道画魂影子提出了请求的刹那,手持澄雪的那个洛九江便手腕一翻,刀锋直对屋顶,毫不犹豫,如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在这间玲珑优雅的书房上空捅开了个脸盆大小的洞。

“洛九江”肩头一斜,连头都不必回。短短的工夫里,几片从洞口跌下的碎瓦被他肩头一托,就如金钱镖一样分作七股,朝这七个一般打扮的“乌先生”脑后飞去,带着流矢般的破空风声。

而他本人则将手探出那偌大破洞,往房梁上一搭,登时刀势如卷,挟将沸直气涌流而出,直冲天臆。

刀气横扫一片小院里的花树,毫不客气地把它们揪秃了十来株。

然后,他便用这些现成的材料,往天上放了一个大大的、货真价实的“烟花”!

这个洛九江纵声提气,在屋中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长啸了一声:“千岭”!

没等到他喊出第二句,远处就已经有清越的龙吟声相和。

乌先生:“……”

乌先生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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