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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王氏皱眉思索。
郭弘轩迟疑说:“雪只会越下越大,二嫂很可能也被困在庸州的。”
“唉,世上哪个当娘的不想念孩子?”王巧珍心思暗转,一贯喜欢独掌家务,状似随意,随口说:“况且,弘磊一个大男人,本该专注经营前程,如今却得分神照顾孩子,必定手忙脚乱。”
王氏一听,顿时心疼儿子,考虑半晌,叹道:“那行,玉姝,你去一趟庸州,看能不能尽快把孩子带回家,别让弘磊太累。”
“好!”
于是,姜玉姝刚到家,尚未歇息便开始收拾行李,急欲探望孩子。
临行前,她把全年的俸禄分成两份,一部分交公,另一部分存为体己,并连夜安排妥所有应送的礼物,吩咐管家代为送出。
其中,交公的俸禄先是到了婆婆手中,然后拨给长媳,用以过年。
“啧,她当女官,也就这点好处了。”王巧珍拍拍装银两的匣子,撇撇嘴,内心滋味难言。
雪花飘飘,姜玉姝辞别家人,再度登上马车出远门。
十一月下旬·庸州城
为了偶尔清静独处,裴文沣在城中置了一所小宅子,雇了厨娘和杂役,负责看屋子。
这天休沐,他正抽空写家书,两名小厮忽然奔入书房,忐忑禀告:“公子,杜姑娘又来了!”
“她独自一人,提着食盒,说是给您送年礼。”
“不见!”
裴文沣脸色一变,眼里饱含厌恶,“啪”地把笔拍在桌上,冷冷说:“吩咐下去,从今往后,除非我亲口允许,否则,谁也不准放她进来,撵走就是了。”
“可、可是——”两名小厮为难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裴文沣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又耍什么花招了?”
小厮小心翼翼,如实答:“杜姑娘这次倒是规规矩矩的,罕见地文静。”
“而且,她、她哭了,说有十万火急的事,今天一定要见您。”
裴文沣一肚子火,面无表情,“被纠缠不休的人是我,她有什么好哭的?她连廉耻都没有,能有什么急事?”
“杜姑娘还说,如果公子不肯相见,她、她就要冻死在门口。”小厮倍感无奈,另一人接腔劝说:“唉,她那种人,撵不走,赖在咱们门口,有碍您的名声。”
裴文沣沉默片刻,狠狠一拍桌,倏然起身,大踏步往外走,咬牙说:“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如此不知廉耻,休怪我不客气!”
第170章 心碎刹那
傍晚, 边城风雪交加, 出行不便,庸州城里的老百姓皆在家猫冬, 街上行人稀少。
杜飞燕裹着大红披风,左手撑伞, 右手拎着食盒, 冻得脸白唇紫,静静站在门外等候, 一动不动,出神地沉思。
须臾, “吱嘎~”一声, 院门被拉开, 裴文沣露面,背着手立在阶上,袍角翻飞, 隐约流露怒意。
杜飞燕霎时眼睛一亮,欣喜走近,含笑唤道:“裴大哥!”
“看,桂花糕, 我刚学会的,尝尝?”
裴文沣语调平平, “多谢,但我不喜欢甜食。”
胡说!纪映月三天两头地做糕点,你明明爱吃……杜飞燕心里发堵, 讪讪一笑,“那、那我下次学做咸的。”
“杜姑娘,上回在酒楼,裴某自认为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清楚了。”裴文沣板着脸,百思不得其解,勉强克制着愠怒,困惑问:“你为何仍纠缠不休?”
杜飞燕尴尬止步,急忙摇头,黯然解释答:“我、我没想纠缠,只是……上次在酒楼,我一时冲动,口无遮拦,不慎得罪了你,事后一琢磨,十分懊悔,故专程来道歉。希望裴大哥大人有大量,别与我斤斤计较。”
“气话而已,裴某并未放在心上,绝不会记恨或报复,姑娘大可放心。”裴文沣抬手,作了个送客的手势,严肃告诫:“另外,你我非亲非故,今后请别再唤‘大哥’,以免外人误会。”
“你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应该频频私会外人,请回,不要再来了!”
杜飞燕攥紧食盒柄,指节泛白,脸色青红交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说没放在心上?恩公,你分明生气了,连‘大哥’也不允许人喊了。”
“‘大哥’一说,”裴文沣深吸口气,沉声道:“皆因那天我喝得有些多,你非要‘换个称呼’,我急着回家,随口答应了。如今回想,错在我,草率同意。”
“嗳,一个称呼罢了,改就改!恩公既然不乐意,从今往后我仍叫‘裴大人’,怎么样?”杜飞燕眼眶发烫,却故作轻快,俊眼修眉,娇俏中透着英气。
裴文沣颔首,铁了心拒绝她,再度抬手,正色说:“风雪交加,天色不早了,姑娘请快回家去。否则,令兄一担忧,恐怕又会带刀带人地闯上门,问裴某找妹妹。”
这时,随从的两个小厮忍不住开腔,蔡春忿忿道:“我们公子是正人君子,却因为杜姑娘三番两次登门拜访,不仅惹得邻居议论,更被你家镖师围堵追问,活像谁故意藏起了你似的,忒冤枉!”
吴亮接腔,恳切说:“姑娘口口声声说‘报恩’,实际上却几乎是‘恩将仇报’了,求求您,行行好,不要打扰我们公子了。”
“不,不是的……这阵子给你们添了些烦恼,我、我很抱歉。”
“当初,幸亏裴大人秉公断案,我大哥才得以平安出狱,杜家永远感激恩公的恩德!”
杜飞燕眼眶泛红,窘迫羞愧,焦急得恨不能长出十张嘴,歉疚说:“咳,至于上次那件事,其实全怪我。我回家晚了些,兄长担忧着急,贸然上门打听,请裴大哥——”她咬咬唇,改而说:“请裴大人息怒,无论什么惩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别责怪我哥哥们。”
“罢了,既往不咎。”裴文沣站在阶上,凤目狭长,眺望风雪中白茫茫的天际,淡淡道:“只求姑娘今后安分待在镖局里,别再令裴某为难,就算是报了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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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杜飞燕眼眶发烫,狼狈杵在阶下,仰视倾慕近一年的文雅才俊。沉默半晌,她鼓足勇气,试探问:“听说,你马上要和纪知府的千金定亲了,是吗?”
裴文沣俯视她,缓缓答:“已经定亲了。”
两名小厮一左一右地簇拥公子,蔡春昂首答:“没错,已经定亲了!”
“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天正式确定的,明年五月成亲。”吴亮得意道。
裴文沣瞥了一眼,两名小厮会意,立即闭嘴。
杜飞燕备受打击,身形微晃,原本难堪涨红的脸猛一下变白了,盯着对方喃喃问:“已经定亲了?真、真的吗?”
“婚姻大事,岂能有假?岂能随便拿纪姑娘的名誉开玩笑?当然是真的。”裴文沣面无表情,耐性逐渐消失。
“哈,哈哈,恭喜,恭喜恭喜!”
“扑通~”一声,食盒摔落,掉出几块江南风味的桂花糕,顷刻间沾了脏污尘屑。
杜飞燕泪花闪烁,刹那间仿佛心碎了,指了指桂花糕,笑着说:“哎呀,看来,我太多事了,简直毫无自知之明。听说,纪姑娘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厨艺也出类拔萃,日后有她照顾恩公的饮食起居,我、我插什么手嘛!”
“哈哈哈,一个厚颜无耻、对恩公纠缠不休的女子,是不是特别可笑?”
寒冬风雪中,暮色四起,只有她一人在笑,哭着笑。
两名小厮无措对视,不安地旁观。裴文沣叹了口气,头疼至极,疲惫说:“天快黑了,姑娘该回家了,要不然,令兄又会急得四处寻找。”
杜飞燕唇哆嗦,泪珠滚滚,哽咽问:“恩公忽然如此狠心驱赶我,莫非纪姑娘善妒?你怕她误会什么?”
“纪姑娘端庄大度,你少信口胡猜!”眼不见心不烦,裴文沣别开脸,“我光明磊落,何惧之有?”
“哦?”
杜飞燕咬紧牙关,左手使劲捏着伞柄,伤心昏头,蓦地扑哧一笑,意味深长问:“难道纪姑娘一点也不介意吗?唉,我真有些怀疑。”
裴文沣愣了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恩公何必装傻?”杜飞燕站得笔直,却泪流不止,满怀失落与不甘。
“有话直说,否则请回。”裴文沣愈发不耐烦。
杜飞燕笑吟吟,慢吞吞,一步一步地倒退,边退边说:“上次在酒楼,你应酬时喝醉了,咱们‘碰巧’遇见,结果吵了一架。分别后,我悄悄跟随,无意中听见你说醉话,连续念叨了几遍‘姝妹妹’。”
“但不知,‘姝妹妹’是哪位?”
裴文沣脸色突变,忍无可忍,飞快迈下台阶,冷冷喝道:“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杜飞燕继续倒退,见对方着急,伤感苦笑,彻底豁出去了,“我曾暗中打听过你的一切,‘姝妹妹’,应该是指你的表妹、郭夫人,对?”
表妹玉姝,是裴文沣内心深处一块疤,犹如逆鳞,意外被外人揭开并窥探,他即刻沉下脸,追赶几步,怒目而视,呵斥道:“住口!”
两名小厮震惊尾随,蔡春紧张阻止:“简直胡说八道!”
吴亮急赤白脸,“我们公子念着你是个年轻无知的姑娘,忍耐已久,几次善意相劝,你、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一对三,剑拔弩张。
杜飞燕撑着伞,不断倒退,注视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的意中人,百感交集,倏尔哭,倏尔笑,幽幽道:“恩公莫慌,我会守口如瓶的。”
裴文沣一听,怒不可遏,厉声道:“本官的私事,轮不到外人管!听仔细了,你若敢造谣生事,本官绝不轻饶!”
“你的姝妹妹,早已嫁给郭校尉,连孩子都有了,你还这样维护她……唉,坦白说,我真羡慕郭夫人。”杜飞燕脚步不停,越退越快。
“站住!”
“今天若不把话说明白,你休想离开!”裴文沣目光凌厉,大踏步追赶,担心对方毁谤自己和表妹的声誉。
“哈哈哈~”
杜飞燕仰脸大笑,泪湿面庞,一阵寒冷北风袭来,“呼~”刮走她的伞,“快天黑了,雪深路滑,我该回家啦。这不是你刚才亲口劝的吗?我听你的话,立刻回家。”
“慢着!”
裴文沣主仆仨追上了,却不方便动粗拉拽她,干瞪眼。
雪越下越大,杜飞燕的发丝和睫毛落了雪花,瑟瑟发抖。她跺跺脚,站定,不再倒退,泪眼泛红,努力端庄地福了福身,歉意说:“抱歉,我今天又没能忍住,又来给恩公添堵了。您消消气,我马上滚。”
“你——”
裴文沣横眉立目,意欲审问“醉话、姝妹妹”一事,对方却转身,跑了。
“我走喽,恩公请留步,不用送了。”杜飞燕回眸笑了笑,大红披风猎猎飞扬,迅速跑远。
“哼!”
“岂有此理!”裴文沣怒火中烧,险些气个倒仰,飞起一脚,踢得积雪蓬散四溅,咬牙吩咐:
“不出意料的话,过两天她肯定还会再来,到时务必设法稳住她。”
两名小厮躬身,“是。”
裴文沣脸色沉沉,冷静思索全新的对策,“下次,我一定解决她!”
翌日晌午·图宁县
寒风凛冽刺骨,呼啸横扫边陲小城,鹅毛大雪翻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姜玉姝一行从西苍赫钦县家中启程,冒着风雪,马不停蹄,抄小路,硬是抢在积雪封山之前进入图宁。
“前面有间客栈!”车夫嚷道。
所有人精疲力倦,又冷又饿,无法继续行动。姜玉姝哆嗦交代两句,仆妇便掀开帘子,大声说:“夫人吩咐:中午了,先去那间客栈用饭,然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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