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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笨手笨脚的!”

“遇事好歹动动脑子吧?”

“赶紧拿石子儿压住,书快被风刮跑了。通行文书呢?立刻锁进匣子里去!”

石板上摊开志书与地图,强风一吹,纸张呼啦啦响。小厮手忙脚乱,捡起鹅卵石,一一压住。

魏旭盘腿而坐,专注研读《庸州志》,发誓要一展抱负。

郭弘磊收回目光,皱眉问:“你刚才说,魏公子的父亲是刑部侍郎?”

姜玉姝颔首,“嗯。”

“你听谁说的?”

姜玉姝一怔,“梁大使他们亲口告诉我的。莫非有什么问题?”

郭弘磊纳闷答:“现任刑部右侍郎,确实姓魏,也确实近几年才迁居都城。魏府的几个公子,我都认识,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我记得,其中并没有叫‘魏旭’的。”

姜玉姝想了想,轻声问:“二公子生在侯府,身份尊贵,一般人无法高攀。依我猜,魏副使可能是庶出吧?庶子没资格结识侯门贵公子?”

“夫人有所不知,“郭弘磊低声告知:“都城传闻,魏侍郎十分惧内,不敢纳妾。我记忆中,魏府根本没有庶子。”

“啊?”

姜玉姝愣住了,“这、这……怎么回事?难道魏副使撒谎了?”

第132章 新官上任

“撒谎?”郭弘磊摇摇头, “不可能。别说是朝廷命官, 即使贩夫走卒, 也不会乱认父亲的。谎言终将被戳穿, 真相大白时, 颜面扫地。”

“况且, 按律, 凡是胆敢冒充朝廷大员家属的人,一经查实, 难逃惩罚。”

姜玉姝点点头,“言之有理。虽然我们只是九品小吏, 但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乱认父亲, 早晚被揭穿, 简直丢死人。”她转念一想,迟疑问:“不过, 无风不起浪, 同僚和县令都曾明确告诉我:魏副使乃刑部侍郎之子。如果是误会, 为什么他不及时澄清?难道……”

“难道什么?”郭弘磊伸手, 捋顺她被江风吹乱的鬓发。

发丝拂脸, 酥麻微痒。姜玉姝斜掠鬓发,突发奇想,神游天外, 霎时涌出无数猜测,皱眉答:“姑且根据戏文和话本, 现有三个可能。其一,魏副使的确是刑部侍郎的亲戚,深受赏识,遂认他做义父;其二,真正的魏副使兴许身陷险境,咱们背后的那个人,其实是冒名顶替,乔装易容,潜入官场,背负绝密使命——哎!”

郭弘磊哑然失笑,猛一把搂她入怀,叹道:“姜特使,平日少看些武林传奇话本吧。”

“其三!我还有‘其三’没说完呢。”姜玉姝挣扎着表明,唏嘘暗忖:不仅乾朝的戏文与话本,前世我还看过各种剧,五花八门,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

郭弘磊莞尔,轻而易举制住她,“话本往往是瞎编胡诌的,偶尔解解闷,不能当真。”

“谁当真啦?我不过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亲昵打打闹闹,一混打岔,姜玉姝把“其三“抛之脑后。

殊不知,她的第三个猜测即是真相。

须臾,碍于场合不便,姜玉姝耳语说:“大庭广众之下,别闹了。坐直,请坐直了,咱们认真聊聊。”

“行!”

郭弘磊依言松手,腰背挺直,严肃说:“倘若真是冒名顶替,魏旭图什么?如果图权与财,他应该拼尽全力跟随梁大使才对,建造粮仓,其中大有门道,贪官或能中饱私囊。但他协从于你,督促屯田,有何利可图?”郭弘磊停顿,凝视佳人,心思一动,不悦地皱眉:

“莫非他贪图美色?觊觎——”

姜玉姝登时哭笑不得,打断说:“怎么可能?您这猜测,简直比我的‘武林传奇’还神奇!魏旭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年纪轻轻,也算一表人才,何至于觊觎有夫之妇、女同僚?”

“一表人才?”郭弘磊挑眉。他板着脸的时候,不怒而威,气势十足。

姜玉姝缓了缓神,果断补救:“当然,他远远比不上你!咳,事实上,他根本无法与你相比,毕竟像二公子这样文武双全的俊杰,古今少有,堪称不世之材,普天下屈指可数——”

“行了,行了行了,够了。”郭弘磊连连摆手,失笑表示:“姜特使实在太过奖了,郭某汗颜,愧不敢当。”

姜玉姝一本正经,“哪里?我丝毫没夸大,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四目对视,两人同时乐了,足足笑了半晌。

顾及场合,姜玉姝努力憋住笑意,绷着脸说:“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显得咱们有点儿傻。”

“行吧,那我们严肃些。”

江风猎猎,刮得郭弘磊戎袍翻飞,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严肃板起脸,正色告知:“魏旭不可能撒谎,也不太可能是冒名顶替的。朗朗乾坤,朝廷委派官员自有一套严格规矩,魏旭启程赴任之前,吏部行文已经先一步驿寄给官府,北上三千里路,环环相扣,任意一环出了岔子,他休想到任!”

“即使他侥幸至极,成功冒充了朝廷命官,也绝无法长久。试想,同年、同乡、考察、述职与调动等等,他顾此失彼,势必露馅,死罪无疑。”

姜玉姝频频点头,“认识有一阵子了,魏旭明显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遇事急躁,看着没什么城府,不引人忌惮。”

郭弘磊一挥手,低声说:“想得知真相并不难,我修书回都城,托亲友打听打听,便一清二楚了。”

“好主意!猜来猜去,没个结果,不猜了。”

姜玉姝暗暗担忧,关切问:“你在图宁到底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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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挺好的。”

“真的?”

郭弘磊顿了顿,“骗你作甚?比起以前,现在轻松许多,指挥使不难相处,同僚之间也和睦,眼下主要忙于征募新兵、重建堡垒,平日我主要负责训练手下的新兵,一天一转眼就过去了。倒是家里,究竟好不好?”

“当然好啊!”

姜玉姝笑了笑,宽慰道:“有宅有地有银子,饮食起居有下人服侍,咱们又与县官相熟,三弟四弟在家照管着,老夫人和嫂子深居简出,能有什么事呢?平安无事!”

“烨儿长多大了?”郭弘磊几乎终年在外奔波,忙忙碌碌,极少与亲人团聚,遗憾且无奈。

提起孩子,姜玉姝瞬间兴致勃勃,眸光发亮,愉快答:“长大不少!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

不远处

魏旭状似读书,却半天没掀页,心不在焉地盯着几行字,忍不住侧耳细听,余光瞟了又瞟,悄悄凝望背对自己的两人:

茜色披风,背影纤柔秀丽;玄色戎袍,背影宽阔强壮。

两道背影并肩,十分般配,谈笑声隐约顺风飘来,令人好奇得心痒痒。

“嘿,有说有笑的,好恩爱的一对夫妻,真般配!”小厮一边整理行李,一边瞥了瞥,感慨道:“原来郭公子长那副模样,仪表堂堂,又才干出众,难怪嘛,都城传闻,姜特使不择手段也要嫁给他。”

魏旭皱眉责备:“胡说什么呢?不准搬弄是非!万一被外人听见,徒生枝节。”

“公子息怒,小的知错了,不应该嚼舌根的。”小厮讪讪闭嘴。

魏旭莫名烦闷,“嗤啦~“掀页,没好气地吩咐:“咱们的马车怎么还没运过来?快去看看。”

“是!”

魏旭“嗤啦~“又掀一页,语重心长地训导:“瞧瞧郭家的小邹,多机灵,你却笨手笨脚。难得有机会,你该虚心向小邹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是,是。”小厮自愧不如人,一溜烟跑去江边,殷勤与邹贵搭讪。

晌午时分,日渐上中天,驱散了料峭春寒。

忙忙乱乱,两拨人均决定用过午饭再启程。

江上,几艘军船来来往往,不停运送,北岸的人越来越多。

三百余遭充军的犯人,分批乘船,渡江至北岸,踏上庸州地界。

众将士谈天说地,闲聊解闷,犯人却凄惶绝望,愁眉苦脸,席地坐在石滩上,或交头接耳,或长吁短叹。

岸边,夫妻聚少离多,意外相逢,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姜玉姝不放心,正详细打听图宁现状时,郭弘磊余光一扫江面,忽然说:“不好!”旋即他站起,高声喝问:

“怎么回事?天寒水冷,千万小心!”

江心船上,众兵丁气坏了,有的救人,有的大声答:“梅天富又寻死了!”

“他非要跳江,防都防不住!”

郭弘磊喝令:“快用绳索接应,先把人救上船!”

姜玉姝一惊,急忙起身眺望:军船停在江心,水里有三人在挣扎。幸而,船上同伴火速抛下绳索接应,飞快相救,有惊无险。

“没天赋、没天赋犯了什么罪?”姜玉姝被自杀者的姓名噎了一下。

郭弘磊无奈答:“斗殴,失手杀人,他家里赔了一笔银子,最终被判充军。”他叮嘱道:“你同丫鬟聊着,我去处理。”

姜玉姝颔首,“快去看看吧。”

郭弘磊责无旁贷,疾步赶去迎接船只。

此时,郭家马车、马匹等物已经运了过来,翠梅与邹贵并两名衙役,恰刚套好车。翠梅张望了一番,奔近问:“出什么事啦?那三个人怎么落水了?”

姜玉姝匆匆答:“犯人想自杀。走,咱们去瞧瞧。”

“好!”翠梅好奇心盛,边走边小声说:“唉,沦为犯人,被充军,估计一时想不开,就像大夫人那样,当年也是几次寻死。”

不多久,船靠岸,兵丁押着一队犯人下船。

郭弘磊首先问:“你们怎么样?”

“有惊无险,没人受伤。”两名亲兵衣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却羞愧躬身请罪:“您事先提醒,属下等人却未能看住犯、新兵,实在无能,请千户责罚!”

郭弘磊平静道:“不怪你们,是他一心寻死,防不胜防。快去找堡垒守军借几身衣服,当心着凉。”

“多谢千户谅解。”众兵丁同时松口气,落水者自去堡垒借衣服。

姜玉姝几人赶到,众兵丁立刻让开位置,毕恭毕敬。

她站定,定睛打量人圈中的自杀者:

“救我干什么?我不想活了,活着不如死了算了!”梅天富弱冠之年,肥头大耳,浑身滴水,躺在石滩上嚎啕大哭,忿忿不平,梗着脖子叫屈:

“冤枉啊!我冤枉,我是无辜的!”

“酒后口角,明明是他先辱骂我,双方打起来,我只是为了自保,轻轻一推,他自己脚软站不稳,脑袋磕在台阶上,一跤摔死了,怎能算作我杀的?我家足足赔偿一万两,他父母愿意不追究,官府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判我充军?”

“天呐,冤枉,我好冤——”

郭弘磊稳站如松,脸色沉沉。亲兵见状,厉声呵斥:“放肆!充军是官府判的,当着郭千户的面,你喊什么冤?”

另一亲兵接腔,鄙夷问:“一个大男人,寻死觅活,眼泪鼻涕糊一脸,撒泼打滚,你丢人不丢人?”

梅天富置若罔闻,在石滩上翻来滚去,继续哭喊:“冤枉,我真是被冤枉的,我根本没杀人,官府贪赃枉法,胡乱判决!”

“我不想从军,求求各位军爷、各位大人,发发善心,放我回去,我一定要状告官府,告倒狗官!”

郭弘磊面沉如水,二话不说,拿起旁边亲兵的马鞭,右臂运力一抖,再一甩,鞭子“噼啪~“一声锐响,击向梅天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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