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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以死明志?

对于和妻子定过亲的裴文沣,郭弘磊仔细打听过,得知对方是岳父原配的娘家侄子,江南人士,据说乃文雅书生,曾上都城求学数载,前年回家温书应赴乡试了。

如无意外,他本应该娶二姑娘玉姗,不料阴差阳错,最终娶了姜玉姝。

造化弄人。

郭弘磊昂首阔步,走远后站定缓了半晌,另择小径入园。

姜氏父女仍在原地谈话:

“玉姝,你要知好歹,懂得惜福。”

姜世森谆谆□□,苦口婆心地说:“莫忘了,那日事发后,当着众亲友的面,为了挽救名誉,我不得不动家法责问你,但才打了几下,弘磊便挺身而出、主动承担责任,坚称是他自己酒后失礼冒犯佳人,并一力促成亲事。他的气度,委实少见,配你绰绰有余。”

至此,姜玉姝恍然大悟:父亲顾全大局,一心维护家族名誉,装聋作哑,将错就错地牺牲长女,保全了其余人,以免牵出更多麻烦。

她暗中叹气,忿忿不平,万分同情原主。但眼下流放在即,另有要务,暂无暇追究往事。

“别哭了,叫外人看着不像话。”长女自幼乖巧孝顺,姜世森不是不心疼。

姜玉姝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哽咽道:“女儿该死,让父亲如此担忧。您放心,今后我会和郭二公子好好过日子的!只是……”

“只是什么?直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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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愁眉苦脸,十指揪扯丝帕,忧虑重重,小心翼翼地说:“您是知道的,靖阳侯府的财物被朝廷查抄了,如今女儿身上只剩几样首饰,可也不知该如何折变成银钱。流放三千里呢,跋山涉水,途中总难免遇见危难——”

“好了,不必多说,父亲明白。已经带来了。”姜世森哑声摆摆手,瞬间心酸难忍,从怀里掏出准备的银票递给诚惶诚恐的女儿,小声嘱咐:“这些,你自己收好,带去西苍傍身。明早我再当众给你一些银子和铜板,到时你要亲手交给婆婆,收与不收随她。”

姜玉姝一怔,茫然翻了翻银票:一百两、三百五十两、三百两……粗略一算,共千余两。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唉,你到底记住了没有?”姜世森简直恨铁不成钢,“从今往后,多长点儿心眼罢,否则还得吃亏!”

姜玉姝回神,百感交集,莫名眼眶一热,轻声答:“女儿记住了:这些自己收着,明天的交给婆婆。”

“唔。百善孝为先,孝道不可违。无论你婆婆性情如何,做媳妇的都应该尊敬孝顺她,方成体统。”

姜玉姝欲言又止,隐忍道:“……是,您言之有理。”

这时,从小园另一端绕路的郭弘磊赶到,远远便唤道:“岳父!”

“弘磊来了。赶紧擦擦眼泪,整天哭哭啼啼的,仔细惹他厌烦。”

姜玉姝哭笑不得,收起银票,顺从地擦擦眼睛。她算知道了,父亲极重视规矩与名誉,便快步迎向丈夫,贤惠地接过茶盘,免得老人絮絮叨叨。

“岳父。”郭弘磊躬身行礼,瞥视低眉顺目的妻子,误以为对方嫌于面对自己,不由得黯然,低声问:“你怎么又哭了?”

又?果然惹他厌烦了?姜玉姝避重就轻,随口答:“想着明早便与父亲分离,心里难受。”

“姑娘嫁给我,受大委屈了。”郭弘磊道。

姜玉姝脚步一停,忙解释说:“别误会,我可从来没怪过你什么!咱们都是被连累的,自认倒霉吧。”

郭弘磊叹了口气,“这话千万别在母亲面前说,以免她老人家误以为你怪罪大哥。”

“玉姝心无城府,口无遮拦,这一点的确很不好。”姜世森摇摇头。

姜玉姝继续贤惠,“女儿知错,以后会改的。”

片刻后,三人迈进园中凉亭。

“岳父请用茶。”

姜世森喝了口茶,“你们也坐。”

小夫妻面对面,姜玉姝满怀期望,迫不及待地问:“您把侯爷的死讯报上去了吗?可有回音?”

姜世森凝重答:“倒是辗转报上去了。不过,尚无回音。”

郭弘磊毫不意外,平静道:“劳您费心了。此事本就艰难,毕竟同案犯判的是凌迟和斩刑,陛下责郭家流放,已是额外开恩了。”

“未到最后一步,结果也难说。再耐心等等。”姜世森对女婿欣赏有加。对他而言,是大女婿或是二女婿无太大区别,横竖都是半子。

姜玉姝难免有些失望,但她生性坚韧,迅速振作,正色谈道:“既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三千里路,规定日行五十里,限期两个月到西苍。日行五十里,年轻人咬咬牙应能完成,麻烦的是老弱妇孺体力不支,初时肯定需要帮一把,但多走走身体总会强壮,后半段就习惯了。”

郭弘磊点点头,“昨儿我已经把家里人三三五五分好了,明早启程后,咱们按事先的安排互相搀扶,尽量都活着抵达西苍。”

姜玉姝赞同地颔首。

姜父欣慰一笑,和蔼道:“你们能振作考虑,这很好。当遇见艰难时,不妨想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年轻时多吃吃苦,福气在后头呢。”

“谨遵岳父教诲,小婿一定尽力照顾玉姝,设法不叫她白白陪着吃苦。”郭弘磊起身,端端正正一揖。

姜世森抬手搀了一把,拍拍女婿肩膀,勉励之情溢于言表。

姜玉姝在旁提醒道:“你昨晚不是给陆先生写了一封信吗?记得拿给父亲转交,别忘了。”

“没忘,我随身带着的。”郭弘磊取出信,“陆老是小婿的授业恩师,年事已高,开春以来一直病着,无法面辞。劳驾岳父派人转交此书。”

姜世森接过信,若有所思,“陆之栋?这位老先生可是鼎鼎大名,桃李满天下。”

郭弘磊不禁苦笑,“惭愧,因着我,恩师门下竟出了个罪民。”

“你年纪轻轻,不宜妄自菲薄。”看了看天色,姜世森匆匆道:“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拜访陆老先生!”说话间,他已离开凉亭。

姜玉姝轻快跟随,“女儿送送您。”

郭弘磊也跟上了。

不料,三人行至二门时,远远便听见王氏的呵斥声:

“滚!”

“父兄去世,娘家有难,慧兰至今未露面,我只当这辈子没生过女儿!”

一名华服长脸男子脸涨红,辩解道:“慧兰身怀六甲,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她行动不便,怎么回娘家呢?”

王氏劈头盖脸地斥骂:“哼,冯瀚,想不到你如此势力凉薄,亏我在侯爷面前替你说了无数好话,否则凭冯家,休想娶慧兰。”她火冒三丈,夺过丫鬟提着的礼盒,狠狠一掷,糕点顿时滚了一地。

“哎哟!有话好说,您老别动手。”郭家女婿冯瀚抱着脑袋,狼狈躲避。

王氏脸色铁青,冷笑道:“这几年间,你不知从靖阳侯府得了多少好处,此时此刻,竟只拿桂花糕‘孝敬’岳母。姓冯的,你真有脸做得出来!”

姜玉姝耳语问:“那个就是姐夫啊?”

郭弘磊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岳父和大舅子去世,府里人都换上了素服。”姜玉姝打量眼睛滴溜溜转的华服男子,纳闷问:“他来吊唁,居然穿着宝蓝衣服?”

姜父瞥了两眼,不屑地收回目光。

“世态炎凉。”郭弘磊语调平平,“那种人,最擅捧高踩低。”

“母亲!”郭弘磊快步近前,看也不看冯瀚一眼,劝道:“何必为了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王氏一扭头,顿感尴尬,强挤出一丝微笑,客气道:“亲家,不如留下用一顿便饭吧?”

姜世森亦客气答:“不了,我赶着去办点儿事。”

“岳父又是为了咱们家而奔波。”郭弘磊告知母亲。

王氏感激道:“多亏了亲家如此鼎力相助!不像一些小人,只会隔岸观火。”

冯瀚缩着脖子,趁众人不理睬,偷偷溜走了,头也不回。

“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姜世森微一颔首,“告辞了。”

“慢走。弘磊,还不赶紧送送你岳父?”

“是。”

目送姜父走远后,王氏招招手,慈爱问:“玉姝,来,娘看看你的喉咙,还疼么?”

“不怎么疼了。谢谢母亲关心。”

“一家人,道什么谢?可怜见儿的,听说你小小年纪亲娘便病逝了,自咱们家出事以来,你那继母不闻不问,委实过分了些。好孩子,别伤心,今后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嗯。”姜玉姝垂首,极力绷紧脸皮,生怕自己乐出来。

夜间·卧房

姜玉姝趴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晃动两只脚丫,盯着银票沉思:藏哪儿才妥呢?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如今她明白了,未经允许敢直入卧房的,只有郭弘磊。

“明儿卯时三刻启程,要走五十里路,你怎么还不歇息?”郭弘磊脱了外衫,拧帕子擦脸。

虽然才相处短短几天,但姜玉姝莫名信任对方。她探头,喜滋滋地喊:“哎,快过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郭弘磊顿了顿,慢慢迈进里间。前两天他守夜,今晚,两人初次同处一卧房。

床上,姜玉姝仰脸,屈指弹了弹银票,愉快告知:“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两!父亲给我的。”

与此同时·姜府

“找!”

“给我仔仔细细地找!”

姜世森的继妻许氏喝了口茶,气冲冲,焦急道:“岂有此理,我房里居然进了贼了,一千多两银票不翼而飞!”

“咣当”巨响,门被不耐烦地推开,姜世森负手踱步,淡淡道:“慌什么?不必找,是我拿去用了。”

许氏震惊,愕然问:“是你?你、你拿去做什么了?那银子是给玉姗办及笄礼的。”

第8章 秘审逼问

“及笄礼?”姜世森落座,掸了掸袍袖后,屈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扶手。

许氏年三十余,保养得宜,风姿绰约。她摒退下人,亲自倒茶端给丈夫,柔声答:“是啊。玉姗五月十六的生辰,妾打算顺便给她把及笄礼也办了,省事咳,咳咳咳。”

姜世森接过茶盏,却撂在几上,一口没喝,平静问:“病还没好?”

许氏陪坐一旁,以帕掩嘴咳嗽数声,揉了揉额头,皱眉答:“喉咙疼得很,头晕脑胀的。唉,年纪大了,身体越发禁不住风寒,总是着凉。”

姜世森微笑着说:“可听你方才吩咐下人翻找银票时,嗓门明明挺响亮的,不像是喉咙疼。”

“你——”许氏愣住了,惊疑不定,细察丈夫神色,解释道:“妾原是喝了药在歇息,因下人禀告筹办端阳节,便叫丫鬟开匣取银子,才发现银票不见了的。记忆中你从不碰银钱,妾便误以为失了窃,没法子,只能挣着起身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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