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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三十岁,这个年纪都够生赵王妃了。三个月后,北京赵王府传来好消息,赵王妃怀孕了。

赵王中年得子,越发把小王妃捧在手心里,自觉休妻是对的,休妻之后子嗣运就来了。

这个时代,女人十四岁怀孕是正常的——仁孝皇后当年就是十四岁嫁给永乐帝,当年就怀孕,次年生下长女永安公主。但仁孝皇后十四岁的时候,永乐帝也才十六岁啊,现在赵王都三十了……

听到这个所谓的“喜讯”,胡善围心生一阵恶寒:倘若沐春还是黔国公,阿雷就是沐大小姐了,那么成为赵王妃的就是阿雷……

沐家子女的两门政治联姻,在胡善围心中敲响了警钟,子女的婚姻是绝好的政治资源,沐昕在这个时候怀疑阿雷的身份,胡善围不禁朝着最坏的方面去想,如果沐昕敢朝阿雷伸手,她就必须提前剁

手,以免阿雷落入沐氏宗族的控制。

“知道了,沐昕没那么大胆子。”纪纲点头,这时正好十二点整,水缸里的船钟开始了它的表演,胡善围提笔替阿雷记录。

纪纲见识多广,见到船钟自动滑行转圈报时,也是十分惊讶,”你家阿雷居然捣鼓出了这种精巧的玩意儿,凭她的手艺,以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这船钟真好,明年皇上大寿,你在万寿节进献给皇上,定龙颜大悦啊。”

纪纲醉心钻营,总是想着如何讨好皇帝,已和以前天真花瓶角色判若两人。

胡善围记录完毕,搁了笔,“这是阿雷预备送给沐春当生辰礼物的,何况这东西不是很准,还需多次调试,倘若把这个献给皇上,生日那天不准或者跑不动,就是欺君的大罪了。”

纪纲呵呵笑道:“也对,还是胡尚宫考虑的周到啊。”

都这个点了,胡善围有些饿了,问纪纲:“你这次来,除了送家书,还有其他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怎么还不走?我都要吃饭了。

纪纲脸皮的钟表铁皮还厚,笑道:“我瞅准饭点来的,除了送家书,当然是想蹭顿午饭吃了。”

纪纲如此坦率,胡善围反而不好意思赶人,要厨房加了菜,请纪纲吃饭。

纪纲不客气,酒足饭饱,连吃带拿,说胡家的卤鸭头好吃,打包了一匣子回去。

纪纲把沐昕请过去喝茶,交代此事,沐昕又惊又喜,“这么说胡小姐是我大侄女、胡尚宫是我大嫂?这两女人真能沉住气,瞒我这么久。”

纪纲警告道:“胡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把话烂在肚子里,别扰乱小姑娘的人生。”

纪纲心道:能做出船钟这种精密物件的人,应该是个平静专注的小姑娘,阿雷相貌不似善围,头脑和性格有些地方和善围神似,就是不像不学无术的沐春——这小姑娘真会长啊,专挑好的继承。

沐昕露出惋惜之意,“本该是一品公爵夫人,却当了五品女官;本该是公爵家长房的大小姐,如今却是名不见经传、近乎平民家的女儿,真是委屈她们了。”

这个社会的基本规则是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父亲和丈夫的身份决定女子的地位。

阿雷名义上胡荣的女儿,胡荣是商人,花钱捐了个员外郎的虚职,用钱买的地位,所以纵使阿雷有胡善围这个当五品女官的姐姐,左邻右舍都是皇室高官,都和她无关,她的身份其实卑微到不能看,隔壁沐府的几个沐小姐把她当成手帕交来往,完全是看在胡善围三朝尚宫的面子上。

纪纲说道:“轮不到驸马可怜她们,她们母女两个过的挺好。沐春和胡尚宫决定一起退隐,这是高祖皇帝点过头恩准的,只是靖难之役,因一些原因,胡尚宫选择了复出,进宫继续当尚宫,作为内应和皇上里应外合,铲除奸臣,帮助皇上登上龙椅。”

纪纲故意说一半,留一半,震慑沐昕,免得他出馊主意,骚扰胡家母女。

沐昕叹道:“胡尚宫是个有本事的,这种秘闻我竟未知,难怪大哥愿意为她放弃黔国公之位归隐山林,当她背后的男人,连唯一的骨血都不能相认。”

明明是女儿,却成了小姨子。

纪纲嗤笑,“相认不如陪伴,名分有那么重要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

反正老子对沐春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老子当了二十多年的绯闻情人,名分是有了,也没什么用啊。

纪纲就是来传达皇上的意思,沐昕不敢抗旨,只是心有不甘,想着将来阿雷说亲事,他这个当叔叔的要好好为大侄女挑一门好亲,出嫁从夫嘛,现在地位低没关系,等嫁了好人,照样一飞冲天,看谁敢小瞧我大哥的女儿。

解决了沐昕这个大麻烦,大明开始进入了寒冬腊月,胡善围每天进出宫廷,辅佐权贤妃,晚上回家,和阿雷同塌而眠,母女两个睡在一起,监督阿雷保护眼睛。

就在这样到了永乐十二年,很快到了开春,交趾传来捷报,英国公张辅和黔国公沐晟这对帝国双壁大胜,活捉了交趾叛军头领陈季扩,不日将班师回朝。

胡善围大喜,沐春终于要回来了,阿雷制作的船钟也渐渐趋于稳定,可以当礼物送出去了。

四月,英国公张辅班师回朝,胡善围等不及下班,就向权贤妃告了假,去城门迎接沐春。

胡善围和阿雷在金川门附近的茶楼包了个房间,两个人轮流看着大明军队进城,只要沐春一出现,两人就跑下楼。

可是两人等啊等,喝了一肚子茶水,厕所都跑了两趟,直到最后一个军人走进金川门,依然没有沐春的人影。

胡善围顿时焦虑起来,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有了各种坏念头,这时纪纲进来了,拿着一封家书,“这时英国公稍来的,交趾之乱虽平,但陈季扩还有残部未除,沐春留在交趾,和沐晟一起镇守在那里,等局势平稳了就回来,所以没等和英国公一起回京。”

胡善围打开书信,字迹是沐春的,内容和纪纲转述的差不离,依然抱怨交趾湿热的气候,可是,胡善围总觉得不对劲。

胡善围把家书一扔,“假的,有人模仿了沐春的笔迹。”

纪纲打开家书,信誓旦旦,“明明和沐春的狗爬字一模一样,这种字谁能模仿的来。”

字迹的确没有问题,家书的语气也没有问题,是沐春惯常痞赖调侃的文笔,就是逻辑有问题——信中内容逻辑太正了,而沐春向来是想到什么写什么,有的时候讲述一件事,会乱入一句“我刚才打死了一只蚊子,好疼,我打了自己的脸,蚊子被我拍扁了,它死的倒痛快,没有疼痛,这不公平啊”等等。

沐春写信没有逻辑,一个没有逻辑的人突然有了逻辑,只能说明写信人的换了。

胡善围说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丈夫的家书,别人模仿得了皮,模仿不了骨,我和他相知多年,你休得欺我!”

胡善围又气又急又惧,顺手拿起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下。

阿雷何时见过胡善围发这么大火,一定是姐夫出事了!

阿雷说道:“姐姐莫慌,纪大人不可信,我去一趟交趾找姐夫去。”

阿雷说走咱就走,纪纲拦在门口,叹道:“好吧,我骗了你们。沐春在最后一战受伤了,正在昆明沐府养伤。现在天气变热,路程漫长,伤口容易腐烂发臭,病人不易挪动,沐府地窖藏有冰块,沐春在沐府凉快的很,又有沐晟和沐昂两个兄弟照顾。”

“周王府也在昆明,茹司药和谈太医都在王府修医书,有最好的大夫,什么名贵药材敞开用,沐春很快能痊愈的,等病好了就回来。”

胡善围如遭雷击,脑子嗡嗡的,“沐春他……伤在何处?”

沐春皮糙肉厚,这次一定伤了要害,很严重!

纪纲说道:“大象踩断了他两根肋骨,他运气好,断裂的肋骨离肾脏有一枚铜板的距离,逃过一劫,还有就是右胳膊断了两处,茹司药和谈太医为他接骨,绑得严严实实,不得动弹,不能写信,等骨头长好了才能松绑。”

胡善围蜷缩着身体,仿佛对这些疼痛感同身受,蓦地,她站起来,牵着阿雷的手,“我不信你,我要去昆明沐府,眼见为实,我要亲眼看到他,陪着他。”

纪纲说道:“你疯了,你走了,后宫怎么办?皇上把后宫交给你,你敢抗旨吗?”

胡善围说道:“我进宫,不是为了当寡妇的。倘若沐春有事,我会难过一辈子。沈琼莲已经为祖先沈秀迁葬完毕,在外游历了两年,你把她请回去坐镇,在我回宫之前,她已经当了五年的尚宫,现在轮到她接替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沐斌和英国公张辅嫡长女张氏订婚,不过后来张氏未嫁而夭折。

不过,沐斌身份实在太重要了,又娶了出身更牛逼的魏国公徐钦之女为继室。

徐氏重复了婆婆程氏的人生,留在京城,沐斌在云南镇守,夫妻长期两地分居,徐氏一生没有生育,沐斌在云南纳了侍妾梅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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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妙灯生了沐斌唯一的儿子沐琮。

沐琮才十个月时,沐斌战死,梅妙灯把儿子培养成人,期间经历两个大伯子代镇云南,都以为爵位旁落时,梅妙灯和儿子奇迹般把爵位给争回来了,梅妙灯封为黔国公太夫人——她就是接档文《沐府风云》里男主沐朝夕的曾祖母。

第247章 有钱有权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且说沈琼莲和父兄给祖先沈秀迁葬,单是去西南四处寻访沈秀墓就用了两年多时间,功夫不负有心人,沈琼莲终于找到了沈秀墓,并请出了遗骨。

曾经的元朝首富叶落归根,回到了江苏昆山县周庄,这里也是他发迹,赚得第一桶金的地方。

沈琼莲不拘一格,决定将沈秀葬在水底,建一座水底墓。

水底墓最大的特点就是费钱。

沈琼莲觉得,水底墓最大的优点就是防盗,免得有盗墓贼惦记陪葬品而坏了沈秀的遗骨。

水底墓的过程和沐春以前在云南搞基建,建立水坝差不多。

需要先截断四通八达的河流,人工排水,把大河变成桑田,然后继续往下挖,越深越好,除非盗墓贼有鱼的水肺,连墓门都碰不到就会淹死。

周庄到处都是水,人们生活,农业都需要水,沈家掐了下游人家水表,人家能饶他们?上游的人家也不会坐视不管啊,如果河道拥堵,一场大雨,上游的人就会流离失所,房屋田地都要被淹没。

所以截断大河的同时,需要开辟另一条临时河道,将水引流出去。

建一个水底墓和建一个水坝的工程量是一样的。水坝是举国之力,水底墓是沈家自己掏银子,可见沈家之豪富。

古人选墓地都讲究风水,风水风水,就是避开风和水的意思,沈琼莲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把祖宗葬在水底,许多沈家人不服,很是闹腾过一阵子。

无奈沈琼莲当了多年女官,“上头有人”,沈家人动她不得,何况沈琼莲官居五品,目前沈家族人还没有谁的官大得过她,只得屈服于沈琼莲”淫威“之下。

任何时代,权力加上金钱,的确可以为所欲为,与性别无关。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到国家,小到家庭,家庭里的男女,无论男女,地位归根到底是由他们掌握多少权力和金钱决定的。

哪怕当今社会,明面上大呼男女平等,实则依然是男尊女卑,唯有保持清醒的头脑,坚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马克思主义价值观、努力掌握绝对的实力方可破除这个规则。

爱情和亲情不能实现男女平等,用爱是发不了电的。所谓“回归家庭”更是开倒车,千万不要被所谓的成功人士给忽悠瘸了。和霸总谈恋爱不如自己当霸总。

沈琼莲不管别人怎么暗地里指指点点,她觉得好就行了,还对父兄说道:“我百年之后还想葬在水底下呢,多么清静的地方,可惜不能了。”

真正开了工,沈琼莲发现太费银子了,葬了沈秀,就没有钱葬自己,深深体会到朝廷搞基建的不容易。

开通了临时河道,排干了河道,又继续往下挖,确定活人游不到此处,才就地见了一座石头墓地,择吉日迁葬,关闭墓门,全体撤退。

然后,把截断水流的临时堤坝炸开,让河水重新回到正常轨道,填满干涸的河道,掩盖水底墓。

最后,填平临时河道,在上头修建沈家的祠堂,并守墓人的房屋,田地等等,恢复原状。一代富豪从此长眠于水底。

如此浩大的工程,耗时四年,民工数千人,沈家花钱如流水,由着沈琼莲折腾。

在任何时代,做生意的,朝廷需要靠山,否则再大的家业,一旦被官员盯住了割韭菜,只能伸出脖子任人宰割,沈家赚的钱,沈琼莲的功劳至少有一半。

这四年沈琼莲除了修墓,精神世界也十分充实,她发现昆山本地的戏剧听起来清丽婉转,颇为雅致,和大明宫廷流行的北曲截然不同,自成流派,称为昆曲,是南曲的一支。

沈琼莲闲来无事就到处收集昆曲手抄本和口口相传的艺人,一边听一边记录,积攒成书,还索性养了两个昆曲班子,删除本子的低俗部分,重新写词配曲,要戏班子排演。

收藏古董和养戏班子是最烧钱的两大爱好,简直是个无底洞。水底墓都有填平的时候,养戏班子就像后世有钱人投资拍电影,简直是金钱的火葬场。

完美主义者沈琼莲三易其稿,准备排演时,锦衣卫来接人了,沈家父兄松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沈家就是有十座金山,都不够沈琼莲花的。

沈琼莲由此结束了漫长的休假,回到大明宫廷。

她休假七年,这段时间宫廷女主人换了三个,仁孝皇后,张贵妃,权贤妃。

沈琼莲清高傲气,属于抓大放小那种领导;权贤妃事无巨细,以谨慎循旧为首要原则。

沈琼莲以前是辅佐仁孝皇后这种强势大气的后宫女主人,若是出身名门的张贵妃,两人配合应该和睦,现在换成权贤妃,沈琼莲总觉得这个新女主人小家子气,不够爽利。

权贤妃也觉得沈琼莲过于清高,不如胡善围善解人意有耐心好相处,但是权贤妃没有靠山没有底气,不敢提出换人,于是对沈琼莲敬而远之,两人之间隔阂颇深,都希望胡善围赶紧回来。

沈琼莲、权贤妃:凑合过吧,还能离咋地。

胡善围对外宣称是梦到亡父托梦了,想念她们姐妹,于是胡善围请假,召回沈琼莲,带着妹妹去云南亡父墓祭扫。

孝道是个不错的幌子,仅次于忠。胡善围和阿雷日夜兼程,半个月就赶到了昆明沐府。

此时已经盛夏了,天气炎热,胡善围和阿雷风尘仆仆,来到一个幽静的庭院,走近院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胡善围闻到这股味道,就像闻到洋葱似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

沐春晓得妻女要来了,着实把自己打扮了一下,洗了头、擦了澡、刮了胡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颊消瘦,皮肤在休养中捂白了些,瘦了约四十多斤,衣带渐宽终不悔,肚腩肥肉去无踪,八块腹肌更出众——如果腹肌上没有几道如成精蜈蚣般缝合的伤疤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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