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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你家的摊子,我怎么料理。”严江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当年你们坑了燕国,如今便弃之不顾了么?”

如今赵国打燕国,说的不好听一点,是秦国牵的头,五年前,看赵国势弱,吕不韦和燕一起攻赵,结果让赵将庞援联合李牧一波骚操作,反杀得丢城弃地。吕不韦一见那边是个猪队友,抢了几块赵地就打道回府不管了,只剩下的燕国被赵国按在地上摩擦。

但秦国跑得快也没什么用,没几天功夫,赵国庞援与魏国信陵君联合,后者以他战国四君子之首的声望招来了五国军队合纵攻秦,让秦国踢了个大铁板,生生断了腿,连将军蒙骜都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蒙骜还在,做为他的伯乐,吕不韦也不至于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了。

“不是时机呢,且让姬丹再等些时日。”秦王政微微一笑,“今日新宫落成,你我把臂同游可好?”

他最懂他了,山川景色对于已不新鲜,反而对各地宫室民生极有兴趣。

“那多谢王上了。”严江当然有兴趣,立刻起身。

秦王熟练伸手拉起他,带着严江上了步辇,这是他花了一月时间,命人征发民夫三万,日夜兼程新整修的宫室,找齐了秦国最优秀的工匠,累倒了数千民夫才修好的宫殿,若是喜欢,就赐给他了!

若能让他就此在安家,便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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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灭尽六国,再亲身随他去游尽长江大河。

第40章 临江

咸阳坐落于渭水南岸, 南北皆是大片富饶的平原, 沃野千里,正是夏季, 阳光强烈,好在河风温凉, 并不炎热。

严江跟着秦王的步辇一路就出了咸阳, 来到一座全新的宫室, 此台临水而建,与咸阳相隔不远,地势甚高,看起来像是一片丘陵被推平了大部分, 兰草樟树皆是新种, 还有泥土未干,雕梁画栋皆是崭新,一看就气势磅礴, 充满大国风范。

“咸阳宫室老旧, 寡人早有另择新居之意,”同坐辇上,秦王略有自得地道, “选址地基早已定好,只是前些日子诸事繁忙,未曾过问,上月知晓还未建成,亲自过问, 才有此行宫。”

严江面上微笑,心里却暗自吐槽道你还没一统六国就已经开始大兴土木了么,要不要这么急。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饶有兴致地围观起这新的宫室,这地方他还是有点印象,是千年后的咸阳宫遗址,早已毁于项羽火烧咸阳的大火,留下的只是一些地基罢了。

如今观之,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走廊萦回,门桅和内设的风格都很简约,尤其是一些主柱的铜纹,很粗大霸气,最完美地要数其中的青铜物件,都是四羊方尊长信宫灯那种精致度。

青铜时代的末期,而秦国因铁器冶炼受限,基本已经把青铜器的潜力挖掘到巅峰。

严江看得爱不释手,准备回去就把这些见闻画出来,留做记载。

秦王政看他如此着迷,也很是满意,便傲然道:“严卿既喜欢,此行宫便赐予你了。”

什么情况?

严江觉得有哪里不对:“赐我行宫?”

“不错,你喜爱讲学,又有成算,咸阳局促狭小,难以施展,不如就以此为基,”秦王傲然道,“那李崇能给你一处‘碓里’,寡人为大秦之主,还给不得你一座行宫么?”

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此地赠我,那王上您居何处?”严江倒不是觉得自己受不起,但无事献殷勤,大家都懂。

“旁边再起一座便是。”秦王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我去,华夏历史排行第一的基建狂魔就在眼前诞生了?

严江十分感动,握着帝王之爪,激动地拒绝:“王上三思,如今秦虽据关中窥天下,然六国未灭,应奋六世余烈,肃清四海,总齐八荒,民力之贵,应于此处。待大王扫清天下,再置六国宫室于咸阳,岂不美哉?”

六国还在呢,你折腾个啥啊,土炮富二代了不起啊,等灭了六国再大兴土木不行吗?

秦王的眉宇间微微的得色瞬间便消逝无踪,那表情就好像、好像校霸送妹子珠宝名车后,被拒绝还劝说你先好好读书一样——没被感动,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见秦王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严江愉悦地继续欣赏先秦时的建筑风格,他大学本是想学美术专业的,可惜和家里家长们冲突强烈,学了建筑工程,虽然毕业后就背相机走天下,专业大多还给了老师,但鉴赏各种历史遗迹一直是他的爱好。

秦宫的高台建筑风格是源起于他们是从陇西高原上下来的呢,还是因为渭水泛滥害怕被淹呢?而且高台易起火易挨雷劈不易灭火,他们要怎么规避这种问题呢?

疑惑之中,他随口问身边侍从。

“寡人不知。”秦王低声答道,那语调飘忽,十分敷衍。

严江左看右看,然后才发现身边人已经被遣散,只有秦王略不悦地还在他身边,神色宛如债主,好像在等他认错一样。

见他如此,秦王皱眉道:“如此,传建宫梓人。”

远处立刻有侍人应是,很快,便有十数名短葛匠人神色惶恐,一个个来到秦王面前,跪地行礼,颤抖不敢起身。

严江正待开口,其中便有一名十来岁的年轻匠人猛然磕头如捣:“王上饶命,这宫室已是最快,上月天寒泥土难干,若是再快,宫室必有倾覆之危,真的不能再快了啊!”

仿佛打开了求饶开关,卖惨大会即刻展开,数名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揭发了秦王的罪行,说这临江宫修的太急了,大兴土木征发民夫,日夜驱赶民夫兴修,砸伤多少累倒多少,还有泥土夯实、楼架垮塌,能一月多修起来,肯定会有缺陷,还请大王放过他们家中老小……

秦王听得脸色发冷,终于皱眉道:“噤声。”

严江心说果然是已经初有暴君之像了,便微笑扯了扯秦王衣袖:“王上何必动怒,梓人无知,扰了你我雅兴,便让他们退下。”

秦王政认真看了一眼严卿,仿佛在确定对方会不会想背刺他一剑,数息过后,才挥手,让梓人退下,缓缓道:“我大秦律法严明,若摇役受伤,可减免口赋。”

严江微笑道:“大王如此喜兴土木么?”

是哦,以后还有长城直道驰道阿房宫骊山陵南征北战,这天下都要让你造作。

秦王政思考一瞬,才谨慎道:“寡人非为享乐,需要之时,才会如此。”

严江微微一笑:“大王高见。”

于是气氛又冷了下来。

严江与秦王四目相对,一温柔如水一冷凝如冰,那视线清澈明净,仿佛都能透过幽深瞳眸,窥探对方心底所想所思。

远处的宫卫侍人们让自己僵硬地宛如一个石头,当然也很佩服严上卿能在王上气势下进退自如。

许久,严江与秦王同时低下头,然后在下一个抬眼消点火气,宛若无事般继续把臂同游。

终于,在逛完整个宫殿后,严江与他同临高台,凭栏望渭水滔滔。

暖风送过,严江突然转头看他:“王上。”

“何事?”秦王低声应他。

“若你三十岁前不兴一宫,臣便亲手为您建一座天下无双之宫殿,”严江温柔的嗓音随风而来,“可好?”

秦王微微眯起了眼睛,果断道:“善!”

……

回宫之后,秦王愉悦地吩咐左右:“那些梓人有功,皆赏!”

严江则对着自家鸟儿抱怨,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然后抱怨自己早就不记得水泥配比了,只知道原料,以后有得忙了。

然后又说秦王还是挺好说话的,就是心急了一点,但又耐得住性子,听得进沟通,那就还好。

鸟儿愉悦地吞着肉,张了张翅膀,几乎想飞起来。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几日,秦王接见了燕国的太子丹,表示已经在考虑为燕出兵,只是征兵需时,你们燕国就先抗一下好了,过几日我们商量出章程了,再给回复。

赵国都已经打到都亢,离国都只有一河了!

太子苦苦哀求,想秦王早些出兵。

燕太子丹无奈回国,走之前又来拜见了严江,想问可有解困之法,而且是一来就以太子之身叩首,希望他能帮助燕国渡过难关。

严江看他面色憔悴,又想到以后他的事迹,心想真是天灭六国,同样是当了十年人质,秦怎么就那么有成算,这位脑子里就是浆糊呢?

于他叹息道:“庞煖年事以高,半年内必然退兵,些许时日,燕国无碍。”

太子丹大喜,留下重礼物,百般感谢,这才轻车简丛,快飞一般地从魏地经齐回国。

严江看着留下的珠玉美器,有些好奇,将来自己能否亲眼见秦王绕柱,王负剑呢?

太子丹的事情并没有多大影响,严江很快被另外一件事占据了心思。

他先前在陇西种的冬小麦,收获了。

虽然有部分因为肥水不对而绝收,但还是有一大部分迎来了丰收。

第41章 教育

陈梦随着船队自渭水而下, 又忍不住去舱里看了看那收获的麦粒。

麦粒饱满刺手, 已被晒得半干,严江一共带了三十多斤麦种, 其中有一半被他用来种了冬小麦,剩下的种成春小麦, 冬小麦在去岁十月播种, 今岁五月收割, 越过冬的麦苗长得比春小麦要好得多,有善种麦的田吏专程看了,称按春播的长势,收成是不如冬种的。

更重要的是, 田吏说, 种冬麦可以让出夏秋之地种苜蓿,如今的苜蓿是牛马极爱吃的牧草,平日庶民们也爱割些煮了吃, 按严先生的说法, 苜蓿不耗地力,正好可以用来补充休眠的田地,让农户养些牛羊, 也能卖些肉蛋,多点曾益。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产量,在用了草木灰和堆肥之后,冬麦比他们种的春麦多了一倍,这种份量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若能广种此麦,分少饿死多少人啊。

郡守李大人还送来了一大批兵器,说是花了半年时间研究褪火温度,打造出来最好的武器,如今的碓里有重兵看守,外人想进去根本不可能,哪怕是窥伺一下,都有可能被拖入大牢审讯。

而在纸大卖后,郡守找来了上千名隶臣妾,每天熬浆抄纸,原本小小的碓里如今扩大了十倍不止,河边的芦苇早被扫荡一空,不得不从周围农户的手中收购,一名隶臣妾心灵手巧,将浆磨得极细后重新调浆,同是一锅浆,能抄出的纸比旁人要多上两倍,虽薄却更美,郡守给他记了大功,直接脱了罪籍,成为了纸坊的管事之一。

这事刺激了其它的隶臣妾,最近很多人都折腾着想调更好浆,只是大多耽误了功夫,反而被罚。

陈梦回想着这些事情,又珍而重之地拿出严先生先前给她的纸册,上边将这大半年种田的记录细细写下,堆肥兑水用一肥三水最为合适,抽穗时需要添加肥水,用草木灰打底肥比堆肥更好,整地……

顺水行船,很快便到了咸阳,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见不是严先生,居然是王上!

“为何一穗只有二十七粒?”秦王政身着常服见得这小姑娘,拿出一根包在丝帛里的麦穗对比了一下,略有不悦,然后又从新穗上掐了一粒,细细尝之,表示也没有仙穗的清凉与提神。

“人间无灵气,能有此成色产量已是上佳,若想更好,需得代代挑选,让麦种适合大秦之运,方可恢复旧貌。”严江面不改色地道。

秦王就知道他有一堆各种理由,但也不在此事上纠缠,只淡然对陈梦道:“既如此,你便留下,于咸阳耕种罢。”

陈梦磕头称诺,小心退下。

“严卿带麦归来,真的大功于国,要寡人如何赏赐呢?”秦王托着下巴,斜看一边的严卿。

“理所当为之事,”严江思考了一下,微笑道,“不如求一道大王手喻,可通行秦地无阻,如何?”

秦王政笑容渐渐消失,空气又安静下来。

严江也没为难大王,而是愉悦一笑,起身告辞,没再理会陷入深思的秦王。

想套路我,哪那么容易!

严江去找了陈梦,翻看了这大半的种植记录,将她好好勉励表扬了一番,少女喜不自胜,然后询问可否当严先生的门客。

这就是有投奔之意了,严江没有直接答应,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可能会搞出什么骚操作来,只是让她先在旅舍待着,有事再来找他。

陈梦谢过,突然脸颊微红,给严江递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

严江这才反应过来,在少女悲伤的目光里委婉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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