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程铎却是再次感慨沈安侯的能耐,一封手书将孔家现任当家人搞定。两个老书生掉书袋客气一番,又拜会过孔奕老先生,终于将话题转到了这部《圣典新论》上。
“经书十三卷,字数统共不过五十万,却耗费了数百人近五年的时间才一一解读,也算是旷古烁今的盛世了。”程铎抚摸着新印好的珍藏版典籍,忍不住感慨:“岂能想到小小句读会引发如此多争议,将众人背诵了几百年的书籍,解读出这般深远的涵义。”
孔墨竹点头:“可不是这样?我还记得光是‘巧言令色,鲜矣仁’这短短一句,便被十几个学子日夜不休的争辩了三日才定下释义,而补充说明又写了数百字。难怪圣人也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是只知背诵一代代人约定俗成的说法,还不知道限制了多少人对圣人训诫的解读,更限制了后世之人与先贤的思维共鸣。”
程铎抚掌笑道:“我那几个劣徒回去与我哭诉过了,说我教了他们十多年,没想一朝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茫然四顾不知该行往何处,心中惴惴惶恐,夜不能寐,生生熬的憔悴了许多。”
“那先生如何劝解?”孔墨竹不动声色的给程铎添了茶水,自己亦端了茶杯微抿一口。
程铎眼神炯炯:“我告诉他们,书是死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圣人所言是死的,日子是摸索着活出来的。没有什么事物一成不变,亦没有什么道理可以用一句话说明白。圣人虽然圣明,却料不到身后事,与其将自己限制在方寸间,不如大踏步出去,给圣人所言添一笔注释。”
他抬手举杯,看着茶盏轻笑:“如这茶水,沈安侯找到茶叶之前,大家都觉得白开水便是正统。可如今读书之人谁不备上些茶叶,一来提神,二来彰显身份,反倒将喝白水的人挤做粗鄙莽夫。”
孔墨竹与他一同举杯,行云流水的动作却生生露出一分饮酒般的豪迈:“您是否还要说,天下大势亦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哪家哪姓是所谓正统。与其死抱着某个皇室嚎哭哀求,盼他幡然悔悟成就圣贤,还不如找一个能使天下安定,使百姓安乐的明主,彻底换了这天颜,还世间海晏河清?”
程铎大笑:“你这厮,说出的话竟是沈安侯教出来的。他又何必支使我辛苦跑这一回?也不怕折腾坏了我这老胳膊老腿!”
“孔家亦是要面子的嘛。”孔墨竹神色不变,依旧不苟言笑,唯有眼眸中带出几分狡黠:“好歹是圣人后裔,总不能他沈某人招招手,我们就倒贴上去——那可多掉价啊。”
他给程铎续上茶水,动作间带出几分小意尊崇:“您是大儒,您的程门书院不比孔家差,有您亲自出马,我们才好下这个台阶不是?”
程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最后还是喝了茶水,这一出便算过去了。孔墨竹却仿佛醉意上头一般,言辞间多了几分锋芒,恨不得一吐为快:“其实孔家继承圣人姓氏,却最爱投机倒把,乱世闭门读书,盛世出来当官。便是这回您不来‘招安’,只消沈安侯一统北燮,我们还不是得乖乖称臣。这般虚伪偏要说风骨,我可真不想惯着他们。”
程铎哭笑不得,连声道:“人都说酒醉,难不成你还‘茶醉’?你这些大可等到了秀川去说与沈安侯同仇敌忾,我是个老腐儒,听不得年轻人这般说话。”
孔墨竹认真点头:“这回盛典完成,我少不得要去一趟蜀州,定拉着沈安侯吐三天三夜的苦水。”
程铎忍不住又笑:“此事甚好,甚好!老夫举双手赞成,祝你能旗开得胜!”
两盏茶在空中轻碰,一个协定便这般心照不宣的达成。其实老狐狸到他们这种程度,哪有那许多恣意妄为?看似放松的说话态度,不过是相互示好,从此便可以亲如一家。
第269章 寿州归附
孔家家主直言示好,胶州向南燮称臣之事便再无纠结。孔奕老夫子装聋作哑, 权当自己已经老糊涂, 将所有决策都推给孔墨竹来做。
墨竹先生便召集孔家子弟直言不讳:“如今大燮南北分立,非要说出个正统与否根本没意义,所谓成王败寇, 唯独看哪边能够长存。”
与会的孔家子弟都不是读书读多了的愤青, 个个明白自家斤两, 听这话并无异议。孔墨竹便接着道:“不消我多说, 南燮一统已成定局,他们能让程相爷提前拜会,算是给咱们孔家面子。若是再矜持下去,就该是咱们陷入被动了,索性这会儿便老实顺从,说不得还是一段佳话。”
南程北孔花费五年时间堪印典籍成就圣典新论,绝对是青史留名的大事件。程铎以此为借口前来拜会,孔家亦以此为契机寻到“志同道合”之伙伴, 远比将来被迫妥协要好听好看。孔家子弟纷纷点头, 有几个和孔青炎三兄弟书信来往的更是面露喜色,难得的不顾规矩大声道:“早该如此了!”
孔墨竹点点头:“此时宜早不宜迟, 我明日便邀程先生与陈大人详谈。之后只怕他们会直接去寿州游说,到时我与他们同行,也算给孔家攒一份功劳。”
有掌管庶务的孔家子弟拱手问道:“归附哪边都好,唯有一事需说明白,咱们孔家若是随了南燮, 家业是否会受到冲击,地位是否依旧稳固。”
南燮“打压”士子的消息可一直没断过,老沈家父女俩摆明车马的要捧粗鄙百姓上位,若不是他们这番作为,只怕北方几门世家早都“弃暗投明”了。孔家占着关系却不敢轻易取舍,也是害怕一旦归附,就被沈安侯给打压到尘埃里。
孔墨竹了然:“这事儿我定会问清楚,不过各位心里也得有个数儿,如今可不是别人八抬大轿请咱们,是咱们已经不得不服的档口了。”
下头坐着的孔家子弟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却也知道族长说的是大实话。孔墨竹散了会议,自己溜达着去找程铎,却并非为了争取利益,而是问问那老狐狸是怎么说服程门的书生们转过弯来的。
程铎听了便愣住,想了许久才苦笑:“我还一直当我是最坚定不移的一个呢,没想到竟成了沈安侯的伥鬼。”想想他老先生最开始不就像孔家这般一心等着沈汀来示好,自己“待价而沽”?没想到一个丞相的职位,一大串实实在在的政务,就分分钟教他“做人”,不知不觉扭转了那份“书生意气”。
孔墨竹却是松了眉头,忽而笑了:“我怎么忘了老沈惯用的手段!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程铎好奇的多问一句,孔墨竹就将沈安侯去琼州时三句话不离“当个人性盖章机”激将世家子弟的典故说了一回。他嗤笑道:“高门子弟心气可不小,将他们和做惯了实务的小吏丢在一块儿,难不成还敢有懈怠之心?”
说罢也不用程铎再替他出主意,他老人家自己铺开笔墨写写画画:“如今南燮最穷困之地只怕是西州吧?将这群不屑参加科举的家伙都送过去当官,等他们焦头烂额了再送一批能做事儿的给他们当‘副手’。副职的出身越差的越好,最好是能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疼了,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本事还比不过普通百姓,凭什么享受朝廷优待。”
他话说完,一封奏章也已经挥就。程铎看了一眼,摇头叹一句“后生可畏”。孔墨竹甩锅:“都是沈老大教的,我不过学以致用罢了。”
程老先生笑:“你当真是蜀王知己好友。”
孔墨竹煞有介事的摇头:“非但知己好友,还是互相坑害的损友。按照沈夫人所说,我们这叫‘相爱相杀’。”
词儿显见不是什么好词,可程先生品味一会儿,竟觉得颇有趣味:“好一个相爱相杀,当真是相互扶持着又毫不留情的给对方找麻烦。”
他就不知道这个词是林菁随口吐槽本,本用在形容男女之间“这个人只有我可以欺负,别人却绝动不得他分毫”的情谊。不过这些都是小节,两人闲聊几句,将话题转向之后对寿州的策略。
一直只顾低头饮茶并不多言的陈安却轻松道:“我在沈安侯那劳什子进修学校混了几年,难道还傻的不会拉拢自己旧部?不过是走一趟给些好处罢了,该联络的早就联络完毕,咱们直接往祁孟郡去,接受刺史投诚便可。”
孔墨竹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就是不敢透露了风声,以防夜长梦多。”程铎的脑子却转得快:“该有接应的人手往那边去吧?除了刺史之外的主官,是不是从下往上的要给他们大换血?”
“南王手下那位梁先生亲自来了,还有张瑞阳张主教。”陈安一点儿没隐瞒他们的布置:“寿州并非铁板一块,自我走后便先后有李正牧和圣人的心腹想要控制局面,只可惜天高皇帝远,一直没将底盘坐稳当。这回咱们正好将该清场的人清出去,还寿州一片安宁才是。”
要说他当寿州刺史的时候,虽然该拿的好处没少拿,但该做的也少做。民间不说路不拾遗,好歹百姓安居乐业。谁知自他“叛逃”之后,七八年时间里接连换了四轮主官,却没一个能沉下心来为百姓谋划的,生生将好好的寿州折腾的一日比一日狼狈。
后来还是南燮立国、东北二郡与北燮朝廷断了往来,他才遥控指挥着心腹祁孟郡太守上下打点,靠银钱利益拉拢了寿州的现任太守和都督,威逼利诱让他们同意了转投南燮的统治。只这些都是私底下悄悄进行,并不敢打草惊蛇引起寿州豪强和北燮朝堂的注意。
这回陈安与沈淑窈联手,便是要一步到位,在各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彻底稳定寿州的局面。梁子信和张瑞阳一个玩弄人心,一个对平定百姓恐慌颇有经验,被沈淑窈打包送到了寿州,就等着陈安等人露面。
孔墨竹和程铎听的叹为观止,尤其孔先生,他可是沈淑窈的启蒙师傅。回想起在琼州两年多的时间里,自己多少次被沈淑窈稀奇古怪的话闹的满头包,恨不得打她一顿手心,又被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萌到下不去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而今那面容精致如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已是掌管四州的南燮南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忽而想到什么,孔墨竹迟疑着问程铎:“我若是没记错,淑窈是许给了您孙子吧?”
“南王正是我孙媳妇。”程铎语气中有几分骄傲:“可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孔墨竹的表情是大写的“一言难尽”,真心感叹:“您孙儿才是真的勇士。”
程铎一愣,陈安哄笑,一时间小小书屋中分外轻松。
三人聊过之后,相互间又亲近不少。孔墨竹将氏族中的庶务交代完毕,便协同程铎一块儿拜访胶州刺史。刺史大人虽说官阶不小,却并非本地人,论势力比不上孔氏土著,更不敢与南燮叫板。被两位文化界大佬一通嘴炮攻击,刺史便半推半就的从了,答应配合孔家将胶州归附南燮的消息公之于众。
胶州百姓对于自己归哪边朝廷管辖并不在意,听闻南燮的赋税极低,还没劳役要服,连征兵都纯靠自愿,他们便立刻心态良好的接受了这个消息。且不要觉得百姓好糊弄,到底东莱郡戳着孔家呢,那是圣人后裔,是读书懂理之人。没看孔氏上下都表现出对南燮的亲近?可见那边儿朝廷不会是乌漆墨黑一团糟,至少比北燮要好上几分。
当然,仅仅名义上的变更是不够的,后续还有许多细节要做,另有习俗需要慢慢过渡。好在有南方四州并青州协助,孔家从中坐镇,倒不算太难磨合。孔墨竹安排好不怎么服气的年轻子弟,将家业托付给孔奕管着,自己跟随程铎和陈安,一路往寿州赶去。
相比胶州而言,收复寿州甚至更加简单。沈淑窈办事比沈安侯更妥帖,除了梁子信和张瑞阳两个开嘴炮的,还带了上万骑士团精锐一块儿到了祁孟郡。那太守一看有人撑腰,立刻抖了起来,直接逼问刺史到底作何想法。刺史和都督眼看大势已去,说错一个字只怕要交代在这里,哪里还敢有丝毫讨价还价?
梁子信看程铎满脸的不忍直视,乃笑言:“蜀王曾说过,这些当官的对南燮称臣,或许会有优待,却不代表能为所欲为。想要继续掌权的,少不了被教导或被替换,总之得按照新的规矩办事,是以无需在这时候给他们太大面子。”
他说着这话,恍然间想起的却是二十多年前大夫人刚嫁入沈家,调丨教管事丫环时候的做派。要么学会简体字和数字符号,成为得用的人手,要么便自请离去,或调换岗位,终归不会因为关系面子便糊弄了原则规矩。
人都说沈大老爷是个随心所欲的浪荡子,最不愿守规矩,却不知他们夫妻俩才是真正的铁面无私。只他们的规矩不是用来困住谁,而是让人各司其职不出乱子,让上下沟通清晰明了,不至于相互推诿,平白消磨了时间精力。
便是沈淑窈,如今也学会这般作风,对待百姓看似和风细雨,其实处处严谨。有她作为榜样,整个天师道的核心弟子绝无侥幸懈怠者,一个个都紧着皮子三省吾身,就怕哪儿出了错被一通发落再无出头之日。
第270章 王氏覆灭
靠着程铎的面子和陈安的人脉,南燮顺利收服胶州寿州两地。不过名义上的投靠只是一个开始, 后头官吏大换血才是重头戏。
改制不是朝夕之功, 沈淑窈将楚家四位姑娘撒了出去,带着慈幼局教导的青年弟子,全权负责两地的安抚工作。楚暖嫣笑的极畅快:“封疆大吏之职呢, 我可是眼红很久了。”
青州楚氏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只族中男儿们更勤奋了许多。盖因家族议会一直在举行, 而姑娘们有沈淑窈在背后撑腰, 竟是连续几年都压着兄弟们占据优势,终于让楚家人再说不出“女子不如男”的话来。
所谓知耻而后勇,楚岷族长一边儿偏心女娃,一边儿给男子加油鼓劲,使族内子弟良性竞争,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生机勃勃。他虽然不入仕,却绝非没野心,若是楚家子能遍布大燮各处, 每一人都是举足轻重, 家族又何来不兴旺长久?
南燮在激起一串水花后又复平静,相较于扩充地盘, 沈安侯更在乎的是科技的发展和年轻一代想法的变革。他希望所有人都投身于这世界的改变之中,不仅仅是为官之道,还能欣然参与到科技发展中去。官场的争斗大多是内耗,远不如用这份聪明才智去开拓更多东西,而他也欣然愿意在各方面提供支持和肯定。
皇族或许还会考虑权利的平衡, 四家五姓拉一半打一半。可沈安侯却从不在意,只要是通过了考核按照规矩脚踏实地走上来的,才不管人姓什么。
世家亦不用再紧缩资源,培养嫡系打压旁支。如陈家这般扎根蜀州的早就不囿于官场,而是积极加入日新月异的科研事业之中,指不定就能在日后占据不可或缺的席位。
楚家更是第一个被沈安侯拉着见识了太多新事物的世家。从白玉纸开始,到后头的瓷器玻璃,甚至柴米油盐酱醋茶,每一样都有楚氏参与其中。或许在最初,他们能看到的还只是钱财收益,可当百姓的生活渐渐因此被改变,他们也完全意识到“创新”的重要。
参与坞堡建设,让土木工程和建筑学提上日程。以楚秀为首的一群青年央着沈淑窈牵线搭桥,给他们找来秀川理学院的力学书籍埋头苦读,今后说不得还要去学院进修。沈安侯对此表示出十万分的欢迎,楚岷亦是支持年轻人多想多看,不要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和思维。
胶州孔家的年轻子弟被族长大人打包丢去了西州,立时被彪悍的民风吓到快哭出来。他们就不知道这已经是沈安侯花了心思经营了三年才有的情形,相比北燮统治之下,已经好了太多。
孔墨竹也是个狠人,一直压着不让人管,直到自家子弟几乎要怀疑人生,才施施然带着一群“平民百姓”去救场。他早被沈安侯锻炼出了处理内政的手段,带去的副手亦是经验丰富的积年老吏,很快将孔家子们手中乱成一团糟的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回再没人说身为世家子高高在上,不能与粗鄙之人为伍了。孔墨竹直接开了嘲讽:“想要躲在阁楼里自以为是的,就滚回胶州去,咱们家也不缺你们一口饭吃。想要出人头地的,一个个学好了规矩去考试,别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弟子们乖乖领命,西州百姓也松了口气。要不是有子弟兵安抚着,他们都要行使权力将这群糊涂官吏弹劾下台了。孔墨竹则回到庐郡谢过程铎:“到底是为了孔家破例违规,该如何惩罚悉听尊便。”
程相爷自然不会虐待沈安侯的好友,且孔墨竹与他的行事风格相近,两人相见恨晚,是以一轮极其走形式的投票后,孔族长成为南燮第二号丞相。孔家对此倒是难得的欢欣鼓舞了一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也彻底安定了心思。
沈安侯顺势将人拉到文学院走一圈,请他找人过来接盘。孔墨竹亦不推辞,写了书信往东莱郡送去,至此孔氏才算是彻底归心。
除了孔家子弟,另有在北燮失势的李家也被沈安侯挖了过来。他的想法十分简单,世家子终归是更优秀的人才,哪怕收的教育方式不对,但聪明才智不会改变。只需引导得好,熟悉这个时代格局的他们会是很好的助力。
最重要的是,他这儿便有李家嫡出的子弟李懋,勾丨搭起人来简直不要太方便。而对于李氏来说,一边儿是恨不得将他们吞噬殆尽的北燮朝廷,一边儿是敞开心扉迎接他们的亲近弟子,他们在犹豫片刻之后,毅然选择了冒险南行。
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听话能干的,但大部分算得上是可造之材。沈安侯花了大力气调丨教过后,南燮多出不少能吏和优秀的师范先生。也有年幼些的孩子在基础班级过后选择了理科,用他们聪慧的头脑和丰富的想象力加快科技的推进。
林菁便笑话沈安侯是在“捡破烂儿”,被沈安侯反驳:“分明是抢瓜子儿。”他抓了两把瓜子放在桌上:“一开始北边多,咱们少,但他们不在乎的往外踢,我就想办法收拢来。古人还千金世马骨呢,哪怕这两家人什么都不做,我供着他们也是赚的。”
他确实是赚到,如并州庐陵这会子已经开始派人来与密州接触拉关系了。好歹是范家经营多年的地盘,便是沈安侯不打主意,他们还想着能长长久久的将家族保存下去。穆岚一句三代内不得为官让他们有了危机感,再大的家业荒废百年,只怕也要被新兴的豪强啃下血肉来。与其惶恐不安的祈求天佑,不如再寻一个靠山,无论出将入相还是做什么,刷够了存在感才不会被时间渐渐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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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侯对范家没什么恶感,秀川郡亦有范迟和范怜这两个优秀的弟子。两头在私底下小心翼翼的接触,却不料京城又掀起波澜。这回倒霉的却是上一轮的赢家——王氏。穆岚公开法旨,直斥王家十余条大罪,势要将王司徒一门抄斩,并株连三族获罪。
几乎是谋逆才会被判的重刑彻底打懵了王司徒一家。他们用尽一切办法,和宫中王皇后传递消息,得到的却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结果:王皇后谋害圣人子嗣的事儿东窗事发,连带他设计范贵妃的阴谋也被捅了出来,圣人如何能不痛恨他,如何能不对王氏下手?
王司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再辩驳。穆岚几乎气疯了,竟是亲手将王皇后折磨的生不如死。可就算这样也是于事无补,那些被害死在腹中的孩儿再也不会回来,甚至连他自己也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王皇后形容凄惨,却是难得笑的妖娆:“谁让妾就想占着您,不愿与人分享呢?那些贱丨人何德何能,竟能替您孕育后代。是我害了她们,因为她们不配。然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能害死一个,您就能再纳两个回来。与其再添冤孽,还不如让您绝了这想法,反正有皇儿在,您也不算绝了后。”
这话语太恶毒,意思也太明白。穆岚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直挺挺的倒下。王皇后的笑声仿佛夜枭:“一了百了多好,我心悦您,要死也拖着您一块儿下地狱去。”
哪怕有镇定的内侍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侍御医亦不敢乱说一句话,圣人被皇后下毒失了某些能力的消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燮朝。南燮朝臣听闻后不免多看了沈安侯一眼,突然觉得这般只娶一人也不是坏事。
可惜穆岚绝不会认为是自己拥有太多女人才造成今日后果,他只会将罪责都推到王家头上。王皇后被折磨了几天几夜,最后生生被饿死,屹立三朝显赫一时的王家亦逃不过刽子手的砍刀。王司徒在死前最后的一个想法,竟然是庆幸自己放了二弟去蜀州寻大侄子逃过一劫。
王二老爷得了消息痛哭流涕,除了与亲人生死两隔,他更惊疑的是范氏临去前特意提醒他辞官远走。可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后宅女子靠什么左右圣人的后宫动向,甚至能一把将王家满门都坑了进去。
几百条人命被轻易抹去,北燮的朝臣不是没有劝阻。然穆岚已经着魔,谁为王氏说好话,便将人打成王家同党。明哲保身的官员们缄默了,任由圣人发泄着愤怒,心中却升起兔死狐悲的凄凉。
死亡和杀戮并没有让穆岚冷静下来,相反,心中积蓄的压抑和恐慌让他彻底失控。琅琊王氏首当其冲,族人被贬为奴籍罚没家产不一而足,曾经的燮朝第一世家就这样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北燮朝堂站班的大臣又换了一批,京城百姓惶恐不知明日是否还能安好。政务早已怠滞,国库空虚内廷混乱,前朝后宫人人自危,唯有沈宝林抱着儿子露出了笑意。虽然不知道那传递消息告知她真相的人是谁,但她所求无非是将儿子夺回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早已入土为安,是京郊一处孤坟。当年光耀京城的范大小姐在死前埋下导火线,一个写满密辛的小本子历经无数人手被送到了沈宝林手中,终将北燮为数不多的气运彻底消灭。
第271章 末途
沈安侯虽不知道穆岚到底想要闹哪样,但这局面正适合他“抢瓜子儿”。琅琊王氏心高气傲, 哪里愿意从阀门贵族突然变为奴仆贱籍?若是只找王司徒一家的麻烦也就罢了, 眼看圣人是要将他们一锅端,雍州本家的王氏嫡支旁支子弟难得空前团结,一面与朝廷官兵周旋, 一面开始大逃亡。
穆岚却难得的聪明一回, 除了派兵入雍州, 还额外下旨让隶州、并州两地严防死守, 不许放王氏入境。王家想要逃脱,唯有往信州方向去,但雍州和信州交接地早有重兵守株待兔,只待他们靠近,便能一举擒获以儆效尤。
王家养的护院私兵到底比不得朝廷精锐,京畿营虽然打不过奴炎人,对付起平民却很有些手段。王氏拖家带口老弱妇孺人数众多目标太大,很快就被撵上了。冷月悬空, 举着火把的追兵就在眼前,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王家子弟就要绝望认命。却不料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 为首一人弩箭一指,便有千千万万的箭矢将京畿营指挥使射成个刺猬。
“你们是什么人?!”副指挥使惊怒交加,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然无人搭理他的问话,只是又一轮齐射,将他身前当着的兵士扫落了数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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