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陈晨听了这话便神色一黯。先帝的死和陈家逃不开干系,无论是投靠哪位王爷,其实都讨不到好去。不过相比甘州的卫王穆岑和和州的燕王穆崇,吴王和许昌王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在漕运上有些朋友,已经托付他们沿路照看,等陈刺史抵达吴郡,这边也能收到消息了。”沈安侯轻笑着看他们:“如今各位先生又是何打算呢?当然,我自希望各位能留在秀川作为供奉,”他有些苦恼的自嘲:“我虽没多少底蕴,也想让沈家立姓传承,正需要诸位的帮衬。”
陈昭便有些为难:“按理说我等得侯爷活命之恩,定当肝脑涂地以为报答。然叔父既然选择投奔吴郡,昭亦不敢独断专行。还请侯爷千万见谅,容我兄弟们商议过后,再给您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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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我懂。”沈安侯摆摆手,面上表情不变,只语气冷了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又哪里是会愿意低头的人?便是要低头,也该冲着圣人,而不是我沈放。”
看陈昭尴尬的想要反驳,沈安侯直接伸手挡了:“你说的有道理,只管好好商量吧,有你叔父的消息传来,我亦会第一时间告知。几位连日奔波只怕也累了,这几日便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便端了茶,几兄弟不好就留,只能讪讪往暂住的院子里去。陈旭的三哥晨曦便一路抱怨:“大哥何必把话说的这般明白?便是咱们要去投奔叔父,难不成就不需要沈侯爷帮衬了?好歹先应下来,总好过如今这般为难。”
陈昭听的不耐烦,便教训他:“你这般岂是君子所为?若是我答应了,便不会再反悔,又怎可出尔反尔?沈侯爷可是咱们的恩人,他不挟恩图报,你倒是利用起来无所顾忌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利用不利用的。”陈曦面上一红,小声争辩道:“难不成咱们陈家就要给他卖命了?以后咱们自有发达的日子再后头,那时我定然会回报他。”
“其实也有个法子。”一直沉默的陈旭突然开口:“我和明谦留下来,你们去吴郡。”
“你这是何意?”陈昭皱眉问他:“莫要意气用事,咱们从长计议不迟。”
“没什么好从长计议的,这事儿我早就想通了。”陈旭却是突然松了口气一般轻快道:“便是去了吴郡又能怎样?吴王和许昌王早有根基,咱们去了不过仰人鼻息,还要时刻小心被排除异己秋后算账。有这个功夫和人勾心斗角,我倒是宁愿留下来,哪怕当个教书先生都好,胜在自在随心。”
“你身为陈家子,怎能这么没出息!”陈曦恨铁不成钢,突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小声问:“别告诉我你是准备挖沈侯爷的老底啊,这事儿得不偿失。秀川是什么地方?犯得着把你一个大好前程的嫡系子弟搭进来?何况那沈侯爷也不是善与之辈,让他发现你的图谋,说不得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旭简直无奈,他可没有将沈安侯的地盘占为己有的想法!然一旁存在感几乎为零的陈乐却是连连点头,难得的鼓起勇气道:“这事儿不适合四郎做,有我就行了,便是没法让这儿都姓陈,至少也能捞出些银钱人才给你们,好歹给陈家留一条后路。”
他这么一说,连陈昭都沉默了,唯有陈旭和陈晨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无奈:“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陈晨几乎暴躁:“沈侯爷帮了我们!你们明白么?不是他找了人一路相送,咱们这会儿已经被关到天牢里,不知道是秋后问斩还是充军发配了!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才能想到占据他的庄子这种事儿的啊?!”
“你给我噤声!”陈曦老脸一红,抬手便要给陈晨一个巴掌,被他灵敏的躲过,自己差点儿摔了个趔趄,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陈家重要还是沈侯爷重要?哪个家族的兴盛不是通过步步蚕食达成的?你倒是顾念他恩德,你成了他的手下家丁小厮,难道就能拯救咱们陈家了?”
第202章 世家子(下)
陈晨简直无法想象,这种毫无仁义廉耻的话, 是从自家堂哥口中说出来的。而一旁的陈昭虽然面色不好, 却也并非出言反驳,而是和稀泥道:“莫要说的这样难听!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还有什么好议的呢?陈晨摇头,脚步却越发沉重了:“你们随便怎么想吧, 反正我是要留下来的。”
“我也留下。”陈旭追上陈晨的脚步:“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学不来你们那套心机算计, 还是老实在这里呆着吧。”
两位兄长气个仰倒, 偏又发作不得。兄弟几个不欢而散,回去又和妻小商议一番,陈晨的妻子张氏显然是支持他的:“且不说沈侯爷待咱们有恩,咱们不能恩将仇报,便是从私心来说,我也宁愿和你留在这里。” 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相比吴郡的波澜诡黠,秀川实在是平和安宁了太多。
陈晨便握她手:“你可真心这么觉得?在秀川可没那锦衣华服香车宝马的, 虽然衣食无忧, 但再不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之家了。”
“我又何必非要锦衣华服香车宝马呢?”张氏眉眼间皆是温柔:“我既嫁给你,就是要同你过一辈子的, 在秀川男耕女织也无妨,我总学过如何纺纱织布,如何裁衣做饭,总不会让你冷着饿着。”
“哪里就要这般?”陈晨嗤的笑了:“沈侯爷要留下我,好歹得让我衣食无忧吧?婢女婆子小厮虽比不得咱们在京中的排场, 但伺候咱们一家子总是够的,你可莫要瞎操心了。”
“那还有什么不可的呢?”张氏双手合十:“咱们如今是逃命呢,难不成还当自己是高门大户的富贵人么?有个安稳歇脚的地儿,全家人好生在一块儿,便是得上天护佑了,我如何还敢多有抱怨痴心?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难为你是个通透人。”陈晨臭不要脸的在媳妇儿脸上香了一个,被张氏一巴掌拍开:“少不正经了。”
他便舔着脸和媳妇儿说笑,逗的张氏直乐,这般场景要是被米氏她们看到,只怕得暗中啐一句“不知羞耻”。张氏也并非一开始就这般通透,刚嫁进陈家时亦和几位嫂嫂一样,端着世家女的架子,一句话拐三个弯儿,处处拿规矩将自己圈进条条框框里。
可陈晨却是在琼州见惯了沈汀和小程氏的相处的,哪里就觉得女子需要这般被束缚?他巴不得自己媳妇儿比程家幼娘更泼辣厉害几分,可劲儿的将人往外头拐带,甚至让张氏换了男装陪他去将作监“上班”。
张氏可是京中女学的优秀毕业生,便是听不懂自家夫君与李家郎君在捣鼓什么,在一旁计数珠算却是一点儿不怯的。连李懋都连声感慨:“若是我父亲也替我寻一个嫂夫人这样的姑娘,我又何必死扛着不成亲呢?”
这么一来二往的,张氏在外头依旧是循规蹈矩的世家娘子,私底下却和陈晨宛若志同道合的好友。陈晨也不避讳的与她诉说自己的烦恼忧愁,倾听她的所思所想。正是这般亲密无间,才能让两人心意相通,在这时候做出几乎一样的决定来。
陈晨小两口很快达成一致,陈旭却遭遇了一场不小的家庭风暴。他的妻子崔氏哪里肯呆在这样偏僻穷苦的地方?一听说二叔准备投靠吴王,已经恨不得立刻收拾起行礼了。陈旭一怒之下甩手出门,崔氏则抱着小女儿痛哭,动静大的隔壁陈昭陈曦都听了个明白。
陈家二哥三哥并小叔三家倒是没有任何异议的选择了去吴郡,最多只是在人选问题上有些分歧。米氏这会儿便小声道:“四郎和明谦想要留下便留下,三叔说的没错,咱们陈家得有个退路。谁知道吴郡又是怎么个情况呢?”
陈昭还在犹豫:“明谦我是管不着的,可四郎怎么也跟着轴呢?在秀川有什么前途?他的聪明才智该为家族兴起所用,而不是埋没在这乡间瓦房。难不成他还真当个启蒙先生不成?”
米氏却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大房三兄弟,唯有陈旭天分最高,弟媳崔氏的出身亦是最好,如若他们一同去了吴郡,只怕能被重用的便不是自家,而是老四了。到时候夫人之间交往,他当嫂嫂的何其尴尬?还不如想法子将他们留下来,自家才有出头之日。
只陈昭是个端方君子,话便不能这么直说,米氏想了想才劝他:“四郎这也算是知恩图报了,总好过三郎一心钻营。便是退一步说,明谦都留下了,咱们大房一脉就毫无表示?今后恐被人诟病不说,二叔跟前也不好交代啊。”
陈昭沉思许久,终于点了头:“那你好好劝劝四弟媳妇儿,让她别这么嚎了,也不嫌丢人。”
米氏转头去找崔氏谈人生谈理想谈规矩了,无非是“夫唱妇随”“嫁疾随疾嫁叟随叟”之类的话。崔氏听的不耐烦:“弟媳比不得您贤惠,也比不得二哥一身正气,不如咱们两家换一换,你们留下报恩,让四郎去吴郡如何?”
米氏被噎的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好半天才支吾道:“那不是四郎自个儿主动请缨要留下的么?”
“所以二哥二嫂却是只教我们懂恩德明规矩,自个儿便能逍遥自在咯?”崔氏嗤笑:“古语还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嫂您自个儿都没底气的事儿,凭什么就非要摁在我头上来?”
要说练嘴皮子,三个米氏捏一块儿也不是崔氏的对手,每次夫人们来府上做客,她也总是被这位出身高贵的弟妹挤兑的仿佛一个呆板老妈子。这回听了她这番话,米氏心中新仇旧恨一同涌起,竟是口不择言起来:“你也就是在我跟前嚣张罢了,有本事去找四郎啊!要是四郎愿意走,我们也没人能拦着他!”
这话可谓是扎心了,崔氏正恨自己从来动摇不了陈旭,一发狠便道:“我是拦不得他,他也别想把我留在这儿。了不起我与他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回崔家当个老姑婆,也好过陪他做个乡野村夫。”
话音刚落,外头便是一声巨响,一个花瓶在地上砸的粉碎,而陈旭面色铁青:“你真是这么想的?”
崔氏便是真这么想,看着夫君在眼前也绝不敢承认。米氏正准备打个圆场,却被陈旭拎着衣领直接扔了出去:“我们夫妻的事儿,犯不着二嫂来参合,您还是请回吧。”
米氏哪里被这般粗鲁的对待过?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一个屁墩跌落在院子里的地上。她又是狼狈又是恼怒,竟掉下眼泪来,陈昭皱着眉出来查看情况,便听陈旭大声嘲讽:“我只当二哥是让嫂子来劝劝崔氏,怎么劝来劝去不见崔氏明事理,反而被嫂子逼着说出要和离的话来?就不知这到底是您的意思,还是我嫂嫂的意思?您夫妻二人就这么盼着我妻离子散么?”
他怼了亲哥,也忘了罪魁祸首,拿眼刀子直飞米氏:“都说女子德容言功,您这么挑拨我夫妻关系,让我和我二哥起了嫌隙,您是有德呢还是知言呢?我是真想不明白了,米氏大小也算个世家,怎么就能出您这样的女子?您自己个儿不怕给娘家丢人,我还怕你这般不知事,回头给我二哥招祸呢。”
他说完也不给二人解释的机会,直接把门一关,杜绝了外头探究的目光。陈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恨恨看米氏:“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二房四房一通闹剧,老三陈曦看的心满意足,关上门便和夫人马氏咬耳朵:“之前倒是一个个的大义凛然,还不是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罢了不说他们了,你可听说过一件事儿?沈侯爷的庄子上种了不少别处没有的良种,什么红薯玉米土豆,据说不怕干旱不怕洪涝出产还高。另外楚家制糖用的甘蔗这儿也是有的,就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弄一些带出去。”
马氏也不傻,一听就明白了:“你想将这些献给吴王?”
“可不是么?”陈曦一边捋胡须一边微笑:“吴王在吴郡经营了多少年,身边怎会没有自己的心腹某事?咱们既然决定投靠,就要有个投名状,否则如何能在日后居于高位?如今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吴王既然有意起事,便少不得收拢人心。还有什么比百姓生计更让人心动的呢?”
“话是这么说,但沈侯爷肯么?”马氏倒不觉得这是个坏主意,只是操作起来略困难:“沈侯爷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你别没的自找麻烦。”
“你想什么呢?当我要坑蒙拐骗偷不成?”陈曦好气又好笑,看马氏赔了小心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四郎和明谦可是准备好了留下来呢,他们就不能为了哥哥们最后再做些好事儿?便是他们不愿意,沈侯爷也该给点儿好处吧,咱们陈家嫡系的聪慧子弟,不能就这么白给了他吧?”
“还不是坑蒙拐骗的招数。”马氏白他一眼:“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就不怕沈侯爷恼羞成怒,等回头就为难他们两个么?”
“嘿,他们自己忘了身为陈家子弟的职责,对兄长不敬不明事理,我还得捧着他们怎地!”陈曦摇着头道:“我这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实在没办法了么?等到将来陈家重新屹立朝堂,我自然不会忘了他们俩的。”
他都这么说了,马氏更不会有异议,两口子倒是难得的有志一同。至于他们的叔父陈乐,他虽然辈分高,却没什么主见,向来听大房的话——陈平在时听陈平的,陈平被下了天牢,他就听陈昭的。这会儿他回屋便根本没多和夫人商量,只一句“听明德安排”打发了事。
第203章 选择
陈旭关了门,看着哭泣发抖的崔氏, 只觉得心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说明白了?还是说只有我按照你想的去做, 你才能开心?”
崔氏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乱的,一会儿是自己说“和离”被陈旭听到、他一脸铁青的样子,一会儿是两人成亲不久琴瑟和鸣的场景。陈四郎是真无奈了:“罢了罢了, 你先歇会儿吧, 气头上说了什么咱们都忘了, 谁还没个胡言乱语的时候呢?等你想明白了再和我说清楚, 好不好?”
他起身要走,准备去找陈晨凑合住两天,没想到崔氏伸手拉了他的衣裳,一边抽噎一边小声道:“我……我没想与你和离,真的。”
“我知道啊。”陈旭摊手:“咱们俩过的挺好的,无非就是一次意见不同罢了。咱们各自生完气冷静下来,总能想到解决的法子,或者总有一个人会愿意妥协。”
“你……不生气?”崔氏小心翼翼的看他, 陈旭板着脸:“谁说我不生气了?我气大着呢!和离是能随便说的?”
崔氏这会儿却不怕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她斟酌着道:“可我就是不想呆在这儿种田, 那样的生活能有什么意思?”
“我也没说我要种田啊。”陈旭还是板着脸,“我一个世家子弟好好的, 留在这儿种哪门子的田?我明明是说当个教书先生的!”
“当先生和种田有什么区别呀!”崔氏恨的牙痒痒:“这儿穷乡僻壤的,你便是能教出状元来又如何?你还不如学沈侯爷当个名动天下的风流名士呢!”
“所以无非是名利。”陈旭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她:“那你觉得咱们去了吴郡,便有了名利吗?”
“那当然……”崔氏正要肯定,却又迟疑了:“莫非去吴郡有什么不妥?”所以夫君是为了明哲保身才留下来?
“陈家现在是什么身份?”陈旭摇头笑道:“待罪之身啊。你真以为咱们还是顶级世家?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吴王愿意用咱们还好, 要是他不用呢?咱们衣食住行靠什么?就随身带的这些金银细软坐吃山空?”
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崔氏眨眨眼看他,陈旭便继续说:“便是吴王重用陈家,咱们前头还有二叔,还有两个亲哥哥两个堂哥!我能落得好处么?只怕一个县令都捞不到。那样的日子你想过?”
是了,在京中时陈旭虽然身上不过虚衔,但背靠陈家,又有谁敢看轻了他们去?但到吴郡,他们却是逃难去的,背井离乡任人摆布,说不得便要对着粗鄙之人低头。崔氏一想到那局面便一个寒颤,伸手拽住了陈旭的胳膊。
陈旭拍拍她,安抚道:“女儿家总是希望夫婿出人头地,可你好歹体谅体谅我。”他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觉得陈晨年纪比我小,他媳妇儿家世不如你,偏偏那两口子总压咱们一头,让你羡慕嫉妒了?”
崔氏脸上一红,慢慢的扭过头去,陈旭便道:“那你就想想,陈晨是凭什么走到我前头的?不就是跟着沈侯爷一道去了琼州,这才步步高升么?这回他二话不说就选择留下来,听说张氏还满口称赞,你怎么就是拧不过弯来呢?”
崔氏听到这话便眼睛一亮:“你是说——还有内幕?”
“内幕不内幕的我是不清楚,但沈侯爷调理人的功夫无人不知。”陈旭向往道:“当初去琼州的都是一群什么货色?如今哪个混的差了?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又怎能轻易放过呢?”
当初他便是卯足了劲儿要去琼州的,可惜自家亲爹极力反对,最后才便宜了陈晨。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可不觉得沈安侯真会把他留下来当个教书先生。
崔氏到底不傻,被陈旭说了这几句,已经完全转圜过来了:“与其去吴郡拼一个不知所谓的前程,不如留下来踏实干。”她虽爱虚荣,但更明事理责任:“这回便听你的,就算你真只做个教书先生,我也认了。”
陈旭终于松一口气,心里却想陈晨哄女子挺有一套。原来他摔门而去便碰到了自家优哉游哉的堂弟,气不打一处发泄一番,结果被嘲笑了:“媳妇儿是用来疼的,你得知她心意,为她考虑,别把她当作丫环下人一般随口吩咐。”
“那夫纲何在?”陈旭还是气哄哄。
“夫纲什么的,你脑子坏了吧!”陈晨狠狠吐槽,一边掰手指和他算:“沈侯爷听媳妇儿话,沈大郎听媳妇儿话,沈二郎更是恨不得把媳妇儿供起来,你要跟着老沈家的人干活,第一条便是把夫纲嚼巴嚼巴咽下去,不然肯定和大伙儿玩不到一块儿。”
“你在院子里也听媳妇儿的?”陈旭斜睨他。
“一般都是啊。”陈晨大方摊手:“便是我觉得她哪儿不对,也并非她错了,而是她的想法与我的想法不同,两人一块儿商量罢了。”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咱们都是大人了,又不蠢不笨,难道还有谁会故意想错了去吗?能说出来的话,除了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哪条不是自己想过了觉得正确的?”
陈旭一时语塞,其实只要认真一想,崔氏也并无哪里错了,只是与自己理念不合而已。陈晨便拍他肩膀:“女人嘛,哪个不是爱慕虚荣的?一个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你突然就给人换成清粥小菜,是你你也要跳!好好去与嫂嫂分析利弊吧,齐家治国平天下呢,你好歹把媳妇儿摆平了再说其他。”
陈旭便这样被堂弟给劝回来了,只没想到刚进门就听到崔氏“放狠话”。那一刻他是真心灰意冷,几乎就要冷笑着应下。可看到崔氏泪眼朦胧的样子,他又迟疑了,甚至心中冒出一丝丝悔恨——若是自己也能和堂弟一般,什么事儿与妻子说明白了,又怎会闹出这般局面?
好在为时未晚,更好在崔氏并非只是个爱慕虚荣贪恋繁华的人。她希望的是夫荣妻贵,这本没什么错,陈旭也并非真是个混吃等死之流。两人并肩坐着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荒诞:“那我们闹的什么劲儿呢?”
“白的给人家看笑话。”崔氏脸又红了:“都是我想左了,以后必不和你再犟,有事儿都听你的。”
“你这是骂我呐?”陈旭轻拉她的手:“若是我能一开始就和你说明白,你又怎会和我闹一场?以后我有什么想法绝不瞒着你了,咱们有商有量的可好?”
“哪有爷们儿什么事儿都和女人家报备的,”崔氏倒是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只愿你今后对我多几分容忍耐心,我便心满意足。”
陈旭则觉得堂弟说的真没错,女人家并非头发长见识短,而是心思太多却得不到正确的信息,反而越想越乱。他心中打定主意,和崔氏又如胶似漆的和好了,甚至比往常更贴心几分。
陈氏五家人各自做好了选择,只等着沈侯爷给最后通牒。这位爷也没耽搁时间,五日之后便拿着张条子来了:“陈刺史已经顺利抵达吴郡,据说吴王和许昌王联袂到江边迎接,只怕是要重用他的。各位想必也有了决断,便一块儿说了吧。”
陈晨和陈旭依旧不走,陈昭也不勉强,只再三谢过沈安侯的帮扶,约定日后必有回报。陈乐默默站到侄儿身后,也算表明态度,唯有陈曦似笑非笑:“沈侯爷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如今百姓生活困窘,您却坐拥宝山而自专,却是真有些不该了。”
沈安侯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我本以为自己帮了一门世家,却不料是个蝇营狗苟之辈。你无非想拿着我的东西给吴王当投名状,只我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他点了点陈曦:“你可别忘了,我的名声比你们好,我在学子之中更是名气非常。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画脚给人戴大帽子很难么?我有千万种方法让你陈家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他说到最后已是气势外泄,陈昭都被吓的不敢动弹,遑论心中本就打鼓的陈曦。沈安侯看他们的窝囊劲儿便觉得没意思:“舆论战,我才是宗师。你不搞鬼就罢了,你要想拿天下百姓来压我,先称一称自己有几斤几两吧!”
陈曦情不自禁的连连点头,他是真被吓住了。用脑子想一想就能明白,京中世家谁人不知沈大老爷手底下有好东西?可有谁真敢动他?哪个不是恨不得绕着他走的?只他被沈安侯好言好语给糊住了双眼,才觉得这位可以“欺之以方”——然而沈大老爷哪里是个君子?他分明是个杀神。
沈安侯却不罢休:“原本我想着各位便是不愿留下,咱们好歹结个善缘,这才特意请了岑家药铺的行商护送你们前往吴郡。如今看来还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吧。只我也不是开善堂的,这一路将你们从京中送到秀川,衣食住行出钱出人的可都是我,你们好好点一点身上的钱财,看看够不够给我付账的吧。”
打死陈家人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陈昭一时间也尴尬了:“我们从京中出来,确实没带多少细软,还请侯爷宽容些时日,等我们到了吴郡再做了结如何?”
沈安侯直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还没从我地盘上离开呢,你们就算计上我的家底了,若是等你们到了吴郡,谁知道来的是兵马还是刀刃?我也不与你们啰嗦了,你们要么现在会账,要么就留下来做工抵债吧。”
陈曦却是眼睛一亮:“明良和明谦不是留下来做工么?他们就算抵账了。”他这回是真觉得自己有理:“您让人干活,也不至于不给工钱吧?何况是他们兄弟俩这样万里挑一的人才?”
沈安侯却是一脸不可思议:“他们留下来,自然是我座上宾,你们的债凭什么要他们抵?好歹问问他们是不是同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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