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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苏明珠张张嘴,面上就有些犹豫。

“回宫之后,你我也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时机,你再叫我尝尝那糕点,我也再重赠你一份生辰礼。”

赵禹宸转过头来,说罢之后,星眸之中直像是闪着光:“你我补上当初的生辰之约,日后想来,便也不至抱憾,你说,可对?”

这样的赵禹宸实在叫人没法拒绝,加上这个弥补遗憾,省的以后抱憾终生的话,乍一听起来,也好像的确很有道理,苏明珠想了想,就也应了:“也好,到了十五,我做好了,叫人往宫里送去。”

赵禹宸的眸子里就更亮了,他扯了嘴角,笑的只如遇见了什么快活事似的寻常少年:“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旁边目睹全程的魏安(挠头):别的我都懂,可是为什么人家约会都选七夕,你们俩非挑在中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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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翠微宫内,西跨院,七月十五。

靠着柴房外头的小厨房内,苏明珠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窄袖,绸裤,头发也拿了一块方头巾紧紧的包了,除了面容过分夺目明艳之外,旁的倒是已很有些厨娘的意思。

白兰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正抓着五根筷子打鸡蛋的苏明珠,忍不住又劝了一句:“主子,这么热的天儿,你先歇息一阵,已试过这么多遭,我与山茶两个也学的差不多了,您到外头坐着,歇一会儿,我们两个来就是了。”

事实上,白兰早已经劝过她好几遭,说来也是,虽说宫里头常有主子们拿“亲手”所做的吃食往上头送去,以表心意或孝心,但哪一个会当真这般费功夫?

说句不好听的,多少主子,都是收拾的齐齐整整,在宫舍里往点心上头摆一朵桂花,便算是“亲手”作出了一份桂花糕,只怕连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都不会踏进一步,就更别说旁的。

虽已七月,但秋老虎也照样的厉害,在这小厨房里忙活半天,苏明珠额头上也已泛起一层细细的薄汗。

听了这话,她也有些赞同的蹙了眉头:“真的是,我怎么就糊里糊涂答应做这蛋糕呢?当真是累人!”

说着,叹了一口气,苏明珠又挺直了身子,摇头道:“算了,也就是最后一遭,再没下次的,既然都已经答应,累就累点了,试了这么多天,权当是为了咱们几个的辛苦,总要做的漂漂亮亮的!”

娃娃脸的山茶在一边儿磨着糖粉,嘴里还咂摸着甜呼呼的味道,也笑嘻嘻应了一句:“就是说呀,这么一份儿点心,倒用了几十个蛋,这许多的糖,也就是在宫里里,在外头,哪里禁得住这般抛费!不做的漂亮一点,多可惜!”

“嗨,那你是见识少,这么点儿蛋糖算什么,都是实实在在用了的,你不知道,外头那许多权贵家里头,抛费的比这多得多的也有的是!”苏明珠看着山茶,小小一只,团在小杌子上偷偷吃糖的模样,就忍不住的笑了笑:

“那等当真暴殄天物的,用饴水洗锅,拿白蜡当柴,一顿饭用上百斤的鲜鱼,却只吃腮下的一小片,一园子的青菜,却只吃最里头的嫩心,剩下的全都扔掉,那才叫抛费。”

山茶只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是谁……竟能比宫里还讲究不成?”

“嗨,比宫里讲究的人多了去了,那等昏君不算,凡是守规矩的皇帝,平日里衣食用物,玩乐消遣,就是叫京城的纨绔们瞧着,都不一定能看得上!”苏明珠一面说着,一面看见了手下的蛋液终于打出了些奶油的模样,不禁松了一口气:“得了,你把那茶粉再筛上一遭,等你白兰姐姐的蛋糕出来,都抹上就齐活儿!”

山茶闻言,立即很是高兴的应了,那一盆子的奶油,一定是用不完的,之前每次剩下的,主子和白兰姐姐都会留给她大半,回想着那软绵绵又甜滋滋的味道,她的手下格外的利索,不用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苏明珠用的茶粉端了过来。

为了这么一个蛋糕,苏明珠是尽了心的,因为知道赵禹宸吃不了太甜腻的东西,想了想后,便特意按着抹茶的法子也做出了茶粉,茶叶味苦,洒在最外头,不至于甜腻,又有茶香。

苏明珠见识虽的多,但她前后两辈子却是都没有下过厨的,因此这里头的蛋糕,主要还是要靠白兰的手艺,最后蒸出来的糕点虽然不比明珠记忆里的甜软,但也已经很是难得,花样是挤不出的,只放凉之后,将奶油和茶粉一层层涂抹均匀,最后在面上摆上些切开的各色鲜果,这一块蛋糕便算是做好。

“可算是好了!”苏明珠摆了摆手:“宫里的人可来了?赶紧的装了,叫人送回去,叫他小心些,路上可别晃倒了!”说罢,擦了擦汗,便要往外行去:“我要回去洗洗,这汗出的,衣裳都湿了。”

白兰因是自小跟了苏明珠服侍,多多少少知道些这蛋糕的缘故,见她就这么利索的往外走,忍不住的就问了一声:“不是说是生辰礼?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主子不写一份信笺?若不然,稍两句话也好让陛下知道您的辛苦不是?”

送信,传话?

经过了之前的事,好不容易等着赵禹宸回了宫,她满心只打算着等这蛋糕做完了,就立马想法子,将前男友从心底里彻底放下,免得一个不小心动了心,就当真抽不出去了!哪里还能再送什么信笺?

苏明珠闻言之后,脚步不光不停,反而越发往外走了几步,声音只远远的才从院子里传了进来:“不必不必!”

白兰看出了主子的躲闪,却是有些好笑,但她又操心这明日就是主子的正经生辰,偏偏在这翠微宫里,连家里人都不能进来,这生辰定要过得寂寥,因此这会儿就有心准备张罗起来。

因着这个缘故,白兰也顾不得多说,只叫山茶将装了蛋糕的食盒往门外送了去,就在小厨房里琢磨起了就这些东西,明个怎么给主子备出一桌生辰宴来。

而与此同时,屋内沐浴的苏明珠却是并不知道白兰的心思,毕竟为了叫梁王放心,她的住处这被赵禹宸派来的龙羽卫亲信看的严严实实,莫说人了,就是东西都不许私相传递的。

就她们三个,又有什么好过?除了偶尔猜一猜赵禹宸那小子这一次会给她送什么礼物,值不值得她费这么大力气做蛋糕之外,苏明珠就一点儿没把自个的生日当回事。

刚在小厨房里出了一身的汗,泡在水里便格外的舒服,横竖蛋糕做完,山中也没什么事,苏明珠便并不着急,在这木桶里眯着眼睛泡了半晌,直到水都快凉了,才起身仔细清洗了起来。

女子沐浴本就琐碎麻烦,这会儿在这行宫里又不像之前有诸多侍女服侍,苏明珠只自个一个,等的她慢慢的洗完,换了一身半旧棉布衣裳,天色就也已然黯了下来。

这么厚长的头发,光靠着干布子,是肯定擦不干的,苏明珠只勉强拧个半干,瞧着不往下滴水了,就穿着木屐开了门,想着干脆去院子里头用膳,趁着在白日里还残留的温度晾上一阵儿,等到睡下的时候,便也差不离。

院东头架了满满一架子的葡萄藤,倒也零零散散的结了几串碧玉似的葡萄,只是还不到吃的时候不说,这品种也并不好吃,倒是那叶子宽宽阔阔,青青翠翠,长得格外好看。

葡萄架下,苏明珠也特意在搬了一方宽竹榻放着,塌中摆了一张竹案,两边放着软垫,凉快时用膳说话都在这儿,又舒服,瞧着又雅致。

因着暮色沉沉,苏明珠一开始也没发觉什么,直到走到了近处,才发觉竹案的一边竟是已然坐了一个黑影?

“陛……陛下?”

苏明珠先是吓了一跳,停了一瞬之后,才在仅存一丝的天光里隐隐认出了眼前的人——

他穿了一身龙羽卫制式轻甲,宫中禁卫,为了便于护卫,自然不可能穿那累赘的长袍缓带,就是一身窄袖胡服,裤脚都紧紧的扎在皂色长靴中,腰间束了腰带,显得格外的利落且服帖,越发衬出了他修长的身形,但是面容俊秀,朗目星眸,却是寻常龙羽卫们难有,自然正是赵禹宸无疑。

暮色里,猛不然的出现了一个不该有的男人,虽然认出了是赵禹辰,但是苏明珠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了紧衣服埋怨道:“怎的这个时候来了?也不说一声,黑灯瞎火的,存心吓人不成?”

“听白兰说你在沐浴,我特意叫她们不必打扰,免得你洗不痛快。”

没料到特意的惊喜却吓了对方一跳,赵禹辰也有些不好意思,一面解释着,一面站起身迎了几步,离得近了,看见明珠的打扮,却又是猛地一愣。

这西跨院里除了白兰山茶,就只几个粗使的宫人,也只是凌晨进来抬水洒扫一番就走,并不多留。

只她们三个在,苏明珠难免就更随意一些,又是刚刚沐浴过,这会儿就只穿了一套素色的对襟窄袖绸布衣,这种衣裳瘦瘦长长,一件套下来便垂在脚裸,只用在腰侧系一下,又舒服又轻便,只是这最多只能当做在屋里的便服,若是出门见客,外头便还需要再加衫襦一类。

苏明珠走过来时,手里还拿了一块布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拧着脑后的湿发,赵禹宸一眼看去,便正好能看见她半截手腕从衣袖中滑了出来,手腕上全无佩饰,但在乌发的映衬下,肌骨莹润,白皙的浑似会在夜色里发光一般。

赵禹宸有些叫这光芒刺到了似的,忍不住的便低了头,顿了一顿,才好容易接上了刚才的话:“谁知这一等就天色都暗了,不妨倒是吓着了你。”

苏明珠未曾着袜,脚上只带了一双木屐,他离得近了,低下头,便又瞧见那木屐中的脚趾脚背莹润如白玉一般,盈盈一握,在木屐里轻轻地动了动——

娇娇俏俏,妖妖娆娆。

赵禹辰的面色便又猛地一红,比刚才瞧见手臂时尤甚,好在在暮色越来越深,不细看却瞧不出来。

苏明珠一时间果真也没发觉,回过神后,只是又问道:“你怎么又来了翠微宫?宫里知道吗?可带足了侍卫?这大夜里的,若在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只是想着,既是你我一起的生辰宴,不见一面总是有些失礼,再一者,你这点心又不结实的很,也省着一路送去,再颠簸坏了。宫里那边不必担心,我借口旧伤未愈,上下都布置的妥当。”

上上下下都看着失礼,赵禹宸紧紧的攥了手心,一面说着,一面只将视线躲到了一旁的竹榻上,这么一瞧,倒是正好看见了榻上的一方圆瓮。

看见这个,赵禹宸便也想了起来,连忙走了几步,拿起给苏明珠递了过来,只解释道:“我偶然瞧见这碗莲开的好,顺手与你带了几株来,这花瓣虽素净,但花心明艳,又生的小巧,再配了艳色的瓶子反而不好,想着合适的瓷器你这儿或许没有,便又从内库里找了这白釉敞口瓮摆了,都是花苞,你在屋里摆了,能开好几日,味儿也清香。”

苏明珠愣愣接过,扭头看向案上的摆得好好的蛋糕酒盏,再加上手里这鲜花……

这个模样——

怎么,有点像是约会?

第101章

不想还好,一想到了“约会”这个概念,苏明珠自个便也有些莫名的不自在了起来。

她顿了顿,将手上的圆翁碗莲在一边儿放下,决定先放下赵禹宸特意跑过来过生辰的事,先说点正事,好叫气氛紧张正经起来。

这么一想,苏明珠咳嗽一声,努力将心里的不自在压了下去,便上前几步,在竹榻另一边坐下,满面认真的提起了正经事:“你回去的时候,说朝中为了废除荫封之制的闹的很是厉害?这会儿可好些?”

提起这事来,赵禹宸便也显得平静了许多,只是淡淡一笑:“早已料到了,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便也将他的打算一一解释过了一遭。

苏明珠这才知道,虽然传的风风雨雨,但实际上,赵禹宸却从一开始起,便并没有打算一下子废除荫封制。

之所以故意放出风声来,一方面,是想看看朝中世家重臣们的反应,二来,是故意叫百官们以为他是大动干戈,群情反对之时,他再下旨并非废除,而只是想要些许变动,便要比直接变革来的略微轻易一些。

没错,赵禹宸的本意其实只是要先变革一番这恩荫之制,原本是文职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职二品以上,俱准送一子入恩荫入仕。

他有意改成不论内外文武,皆改为凡是四品以上官员,便有一子可得荫封。如此一来,便先将原本品级未到的官员分了开来,原本的万众一心,决不赞同,自个便自会分出一块儿来。

再往后,赵禹宸便会下旨,这荫封却不是光请旨便成的,自此以后,吏部多添一门恩试,也与春闱殿试一般,三年一度。

只不过,这恩考的题目自然不会和正经科举一样高深,不过是些最基础的经义策论,按着赵禹宸的打算,尤其是最开始的这几回,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是个识字的,再稍微背几句经义,只要不是蠢货就能得中。

即便诗书不通,也可以去考明算百工甚至礼乐,都比正经科举简单一半。

只要能中,不论圣人经书读得如何,他也都会授予实官,甚至比从前的虚爵还要实惠些。

当然,这个恩考,开始几回简单,再往后,便会煮温水一般,一回比一回考得难些,赵禹宸便不会在这个时候直言出来。

“你若说屋子太暗,想要开个窗,他们定然是不肯的,但是你若是说想要直接拆了屋顶,再调和成开窗,他们就肯了。”

听着这一番解释,苏明珠忍不住的,便想起了她上辈子曾经看见过的一句名言。

赵禹宸闻言一亮,琢磨一阵,便忍不住的拍了拍掌心:“这话虽白,琢磨起来却说的极是!可不就是如此!”

“这可不是我说的。”苏明珠连连摇头,只是无论如何,知道赵禹宸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打算,她便放下了心,只是笑着夸赞道:“这么一来,倒是一定能成了,你还当真厉害。”

自打登基之后,每天都不知有多少人夸他乃是贤明有为之君,但不知为什么,赵禹宸却只觉着,竟都不如苏明珠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真厉害”来的更叫人欢喜。

赵禹宸顿了顿,忍不住便又想要夸奖一般的接着说:“除了恩荫之制外,其实还有许多旁的,只是一时,不算完全,还需慢慢准备,以后,我再与你细细商量。”

以后……所以说,按着赵禹宸的打算,还要有再来寻她的以后吗?

苏明珠眨了眨眼睛,心思复杂的沉默了一阵儿后,却是略过了这个话茬,又随口问道:“梁王呢?这个不要脸的,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提起梁王,方才还滔滔不绝的赵禹宸却是一顿,似乎是犹豫着什么,停了一下之后,才低头道:“放心,翠微宫里清静,也安全的很,你只静待消息就是了。”

说罢之后,赵禹宸便像是生怕她再问些什么一般,连忙伸手从小案上拿了温好的果酒来,亲手为她倒了小小一杯。

“你尝尝,这是宫里新酿的果酒,酿的时候短,味道清甜,也并不醉人。”

苏明珠低头看去,微微泛红的颜色,闻起来也只是一股葡萄与瓜果的味道,比起酒来,倒更像是果汁。

张口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酸酸甜甜,和果汁一点差别也无,等咽到了肚子里,才能隐隐回味出一丝微微的苦涩,勉强称得上一个酒字。

“这个好,可比那些苦酒好喝多了。”尝了之后,苏明珠便利落的一口饮尽,忍不住的连连夸赞。

“知道你受不了那些辣口的,特地叫魏安看着新酿了出来。”赵禹宸只是一笑,抬手又为她添满,他自个是不爱喝这发甜的东西的,因此自个则另备了一份烈酒,也是用一般的酒盏装了,放在一边儿。

“魏安?他还懂酒啊……”苏明珠有些诧异。

“不敢不敢,就是略懂一点儿,主要是上了心。”话音刚落,一旁得藤叶下头便钻出来一个圆乎乎的人影,上前几步对着苏明珠点了点膝盖,只笑的满面喜庆:“见过主子,小人恭贺主子芳辰!”

自然,正是魏安无疑。

看着魏安,苏明珠便忍不住的一乐:“快起了,还要多谢你的甜酒。”

魏安闻言笑的越发殷勤,只口下不停的介绍着:“这酒里的果子主要是今秋刚出的葡萄,还少加了些石榴红枣,青果白果,最是滋补不过的,细论起来,才刚酿了七日,清淡的很,主子若是尝的好,这一坛子封起来在存个几十日,这酒味才更浓!吃着也香……”

“行了,你主子的酒量最是浅的。”眼看着他还是说个不停,赵禹宸忍不住的打断了他。

“喝不得酒也不妨事!”可偏偏魏安却越发起劲儿了一般:“您存在土里,喝熟水冰饮的时候略微加上一点!什么豆蔻饮、酸梅汤、茯苓水……略添上这么一点儿果酒,微微带了那么一点儿酒味,又有果子的香气,哎呀呀,不醉人,又甜口爽利!”

听他说的这么活灵活现,苏明珠也忍不住的有些心动了起来,一样样皆认真的记在了心里,最后才笑着道:“我记下了,难为你知道的这般清楚,只可惜,我在这儿,手上也没什么东西好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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