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张尚宫只听的张大了嘴,一时间险些连仪态都没能撑住,直到贵妃与白兰都出了殿门,一旁的年岁还小的张掌籍才上前扶了她,开口叫了一句:“尚宫!”
张尚宫回过神来,无奈摇头,便只得按着苏明珠的吩咐,将昭阳宫里压箱底不用的布料首饰翻了几份出来。
忙了半晌,便听着了外头圣驾来的动静,这昭阳宫中,除了苏明珠最贴身的白兰之外,剩下的便该是张尚宫的职阶最高,闻声自是赶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赵禹宸问起了贵妃,便将苏明珠与白兰一道去了园子的事回禀了。
等得陛下闻言之后,也转身也往园子里追去,张尚宫这才回过神来,摇着头,忍不住疑惑道:“咱们娘娘的这行事,我当真是看不懂了……”
张典籍歪了歪头,天真道:“管什么看不看得懂,姑姑不是说,咱们来当差的,循着规矩,听娘娘吩咐不就成了。”
“你这话说的对。”张尚宫听着,半是无奈半是明白的一笑,便只叫了小张典籍,继续忙起了手上的差事。
——————
而另一边,到了御花园后,本已只是出来透透气的苏明珠却是在水塘边的角落处,凑巧瞧见了另一个——
正是寿康宫里的方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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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姑娘在这水边作甚么?”苏明珠上前几步,隔着远远的,笑着与她打了一声招呼。
方蕙心正蹲在水边的青石上,伸着胳膊在够着水里的荷花,闻言见是她,连忙起身迎了几步,在苏明珠面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蕙心见过贵妃娘娘。”
“快起来。”苏明珠虚扶了一把,便继续问道:“方姑娘是在采荷?石上滑腻,当心失足跌了进去,再一者,这水边的花都开的不好,怎的不叫人划了船,带你往里头去。”
方蕙心站起身,摇摇头解释道:“不是采花,是……往那花心里放茶。”
“放茶?”
“是。”方蕙心微微低头,声音温婉:“御花园这池子里的荷花,黄昏的时候会合上,清晨又会重新绽开,正巧,我曾在一份古籍里瞧见过一个法子,说是趁着暮色之时,用极细的青纱将一点儿茶叶包了,放到那花心里去,等着第二日绽开,再取出来,在花苞中闷上一夜,那茶叶除了茶香之外,便还会有一股子荷花的清鲜香气,我瞧着这荷花开得好,一时起意,便想试试。”
苏明珠听着,便已觉着十分的雅意,一时不禁对着方姑娘更高看了一眼。
这方蕙心,出身权贵,又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分明是被家里送来充实后宫甚至有心沾染后位的,但在被陛下亲口拒绝之后,却是不骄不躁,这么快就是放下这事,一面在寿康宫里恍若无事的孝敬太后,一面还有心思找出些空挡来为自个寻了这般雅致的乐子。
不愧是方家的女儿,这方蕙心,竟是当真有些太后娘娘的品格了。
想到这,苏明珠面上的善意都更真诚了些:“那也叫他们划船待你去里头放来的好些,无事,你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有什么都仿佛宫人就是了,不必这般小心。”
方蕙心抬头看了苏明珠一眼,便也低头谢恩。
既然已经遇上了,苏明珠便索性与这方姑娘一并走到了一路,路上问了些诸如这荷花茶你可是第一次试?之前喝的可是当真有花香气?味道如何之类的话来。
方蕙心皆一丝不苟的回了,最后也说了她那还略存着些,可以派人给贵妃娘娘送去。
苏明珠应了,又说不好白白受你了你心意,她那还存着些今年上贡的春茶,最是新鲜的,放在她那也是可惜了,一会儿便人给方姑娘送去些云云。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走了一路,气氛便渐渐的和谐了许多,方蕙心也不再像方才一样的小心翼翼,偶尔也露出了些真心的微笑来。
正在这时,循着苏明珠而来的赵禹宸,也终于找到了她们的踪迹,远远的便行了过来。
看见了赵禹宸后,苏明珠轻咳一声,便将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许多,只抬头了,当前对着赵禹宸行了礼,方蕙心看见御驾之后,忍不住的更落了一步,加上苏明珠这般一往前,便越发的与白兰等宫人混在了一处,显得毫不起眼的模样。
“贵妃请起。”赵禹宸的嘴角带笑,十分温和的扶了苏明珠起来,只与她开口道:“才去了你宫里,听张尚宫说,你来了园子,朕已寻了你一路。”
苏明珠便笑了笑:“来园子里逛逛,凑巧遇见了方姑娘,便走的偏了些。”
赵禹宸这才发觉到了方蕙心一般,侧目看去,方蕙心便只得站了出来,福身又行了一礼。
苏明珠见状,便又将她方才瞧见方姑娘往花心里放茶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贵妃倒与蕙心姑娘相处的不错。”赵禹宸闻言一笑。
“还行吧。”苏明珠敏锐的微微沉了面色,高高在上的垂眸瞧了方蕙心一眼,倒也没有可以针对,只是淡淡道:“方姑娘十分的雅致,只是臣妾是个俗人,只怕凑不到一处去。”
方蕙心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回过神后,又立即低了头,十分谦卑的模样。
赵禹宸瞧着,便又微微笑了起来,摆摆手,便与方蕙心说道:“既如此,你便退下罢。”
方蕙心闻言立即告退而去。
等着方蕙心行远,赵禹宸便又重新对苏明珠开了口:“朕听闻,你昨个儿下令,叫宫务府里将秀女都裁了一半去。”
苏明珠面色平静,也不多言,只应了一声:“是。”
“力行俭朴,嗯,很好。”赵禹宸眸子里闪着笑意,表面只一本正经的点了头。
苏明珠听了这话一顿,便又道:“陛下既是这么说了,臣妾其实还想着,过几日,再裁了一半下去。”
赵禹宸扭过头看着她,仍旧是好声好气:“也好,贵妃若是不喜欢,便将她们都送回本家,一个不留,也算不得什么。”
苏明珠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明珠,朕自登基以来,看错了许多人,对你,朕也做了不少错事。”
“不过是禁足抄书一类,原本也就是臣妾犯错在先,也不是什么大事。”苏明珠唯恐赵禹宸想起前事来,再想要补偿与她,那这个皇后之位便更是推不出去了,因此这会儿便连忙摇头道。
“不是为了抄书禁足,你当时故意失礼冒犯,罚你禁足,也都是有缘故的,朕所说的错事,不是这个。”
看着面前的苏明珠,赵禹宸停了步子,暮色之下,看向苏明珠的眼眸里仿佛闪动着十分的认真:“朕错便错在,你进宫之后,忘了咱们幼时的情谊,也忘了你苏明珠原本的模样,朕自个已在笼套之中且罢了,竟还毫不自觉,只一厢情愿的,想要叫你也与朕一起圈进那笼套之中。”
“明珠,朕如今方才明白了,你的确从来都不是贤妃,朕也不该逼着你做一个贤妃,赵禹宸最初认识的,便是将军府上那个肆意快活的苏明珠,朕如今心爱的,也是张扬随性的苏贵妃。”
“朕并非贪色重欲之人,你从前不曾委屈求全,日后也不必为了旁人叫自个难过。”
“明珠,朕并非贪色重欲,负心薄幸之人,你想要的,朕都会一力给你。”
许是这御花园的夕阳太美,看着眼前这般唇红齿白,眉目俊朗的赵禹宸,对着这样低沉且认真的眸子,恍惚间,竟是不太像陛下,又像足了那个曾经一派纯粹的年幼赵禹宸。
苏明珠的心头,便也如同被什么拨动了一般的微微一跳。
但是就在此时,西边醉人的夕阳忽的一坠,便调到了宫墙后头,夏日里,天光虽还亮着,但没了日头撒下的余晖与阴影,周遭到底还是忽的一沉,仿佛一瞬间,周遭便变了个场景似的。
苏明珠便在这变化里回过神来,她低了头,将手心轻轻的按在了心口:
【说的真好听。可是,我要的东西,你压根儿就不懂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珠:哇!方姑娘你怎么这么雅致,喜欢了!
十分钟后,面对赵暗投——
苏明珠:一般吧,她太讲究了,处不来!
方蕙心:……???
第79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
赵禹宸原本也没打算来听姑母的自怨自哀的,事实上,若非他以往一向孝顺,几乎日日都要去与方太后请一回安,即便有事间断,也从未超过三天,无缘无故的不好断了,正对太后满心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他,甚至连寿康宫都不太想去。
听说了泰安公主与宋玉轮去了寿康宫的信时,赵禹宸正在去给母后请安的路上,听了这消息便彷佛几乎乐见其成一般的叫了停,打算先去园子里转转,略等个一两刻钟的功夫,若是姑母还未走,他便正好遣个人去与母后告个罪,就算是将这次请安混过去。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他拐到了千秋园里才刚刚在亭子里坐下,连那只吃到单脚都站不直的白鹤都没看见,魏安就小心上前,低头将御膳局里陈太监被罚的事禀了过来。
魏安办差伶俐,没有不明不白的只回陈太监被打这一桩事,他其实今早就听说了陈太监受罚,却暂且压了压,只叫御膳局总管先去从外到里的查了个明明白白,这会儿得了准信,才趁着这个时机,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那陈太监年纪轻轻,又没什么根基,贸然得了一份重赏,自然就容易招小人妒嫉,不过这陈太监还算是乖觉,回去的第二日,便从得的赏赐的匀出了一半来孝敬上峰,又换了些银子特意请了周遭同僚们吃了一回酒席,加上苏明珠还特意跟叫白兰去要了一回人,都知道他得了贵妃娘娘看重,立马就要去昭阳宫里当差,与这大厨房再无干系,旁人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再去找他麻烦,若是旁人,这事就也算太太平平过去了。
可偏偏,有赵禹宸在其中插了一脚,叫魏安私下里去寻了御膳局里嘱咐了一通,叫李总管这么出面一拦,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这陈厨子一步登天,竟连大总管都记在了心上,有意提拔,指不定日后就要爬到众人的头上!
这么一来,自然有那本事不济,心眼又小的管事忌讳戒备,再加上关雎宫里私下里来了人,不过三日,便有那迫不及待的挖了坑,只等着陈太监掉进去了。
而身为有当朝淑妃的董淇舒,本就有着协理六宫之权,太妃误食海虾病倒,这么大的事,底下人将报上来后也并未直接处罚,而且谨慎的先去禀明了太后,连这杖责的吩咐都是从太后娘娘宫里传出来,她不过是按着规矩传话,从头到尾,当真是清清白白,一点手指头尖都不必脏。
若非赵禹宸这边早吩咐了魏安与御膳局总管留心,他就是现在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丁点儿端倪。
其中种种,赵禹宸闪念之间便想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便竟是越发凛然,未料到一向端和出尘的淑妃竟是当真对那陈御厨下了手,且为着一己之私便将太妃太后都牵连了进去,还能降自个摘得毫无痕迹,更没料到的,却竟是嚣张粗陋的苏氏,竟是这般通透仁善,早在诸事之前,就已将后事猜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凑巧?还是苏氏早已看出淑妃表里不一?
只是,苏氏若是这般通透,为何近些年来,却只做些跋扈粗莽之态,叫满宫里避之不及不说,也将他们幼时的情分都一分分消磨了个干净?
震惊疑惑之中,又听闻母后已派人去叫了苏氏来给玉轮道歉,赵禹宸闻迅也不知道为何,一时间竟是有些心神不宁,犹豫片刻后,索性便起了身,不顾姑母与玉轮还在,仍旧按着原本的打算去了寿康宫。
不过像是担心苏氏会受了委屈这样的念头,赵禹宸是决计不会承认的,不论口上还是心里,他都只打着来为母后分忧请安的名头,免得苏氏与玉轮这两个不懂事凑到一处,叫扰了寿康宫的清静。
他是从千秋园而来,又没有梳妆更衣之类的琐碎,自然要到的比苏明珠快了许多,相互见礼之后,泰安长公主还记着他上次的出言训斥,不敢再像原先一般一味自伤,逼迫太后为她们母女出头,说话间都小心了许多,直到试探几句,见赵禹宸只是垂眸品茶,似乎并无开口插手之意,才又稍稍放纵了些。
赵禹宸到后,也就过了一盏茶功夫,外头便传来了贵妃求见的通传声,他这才抬了头,凝神看去,便见头梳多宝髻,身着妆花袄的苏氏步履翩翩,款款而来。
苏明珠微微屈膝,青莲织金璎珞纹的宽襕裙摆在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砖上轻轻扫过,却是丁点都压不过其主人的绝世风华,她的眼眸轻轻流转,一瞬间,便竟连皇家帝王的尊贵都盖了过去一般。
事实上,她也的确从未将他的权势地位,帝王之尊放在眼里,在苏氏一眼扫来的的目光下,赵禹宸不期然,竟是忽的想到了他第一次在苏府花园中见到苏氏之时,不过六七岁的小小姑娘,头坠彩珠,腰悬彩穗,帝姬公主都及不上她的尊贵快活,即便看出了他的身份也是丝毫不以为意,还敢抬起手,刮着圆润的面颊笑话他:“就是一条无毒的小蛇嘛!哭哭啼啼不像话~”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小小的姑娘便成了眼前跋扈嚣张、处处无礼的苏氏的?赵禹宸皱了眉,神色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是打进宫开始?不,或许更早些,苏明珠在他面前不再与小时候一般快活明朗,澄净率直变成了跋扈粗俗,尤其是父皇病重,透露出有意迎苏家女进宫的消息之后,苏明珠在他面前就越发处处顶撞,即便耐了性子好言相劝,她也是充耳不闻,甚至还变本加厉,尤其是当着旁人,简直唯恐众人不知道她苏明珠最是嚣张霸道似的——
几乎是故意一般。
故意……一念及此,赵禹宸神色晦暗。
“臣妾见过母后,见过陛下。”苏明珠的声音响起,不像孩童时的清甜软糯,话里的明朗肆意却是一如既往,干干净净。
赵禹宸在这声音回过来,抬头看去,苏氏却早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了开去,转过身,只视若不见一般只对着一旁的方太后说话。
方太后叫了起,不论心中如何,面上却笑的只如庙里的佛爷悲悯慈祥:“不必多礼,病可好了?正巧玉轮也在,来好好哄哄你妹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宋玉轮满面不忿的冷哼一声,分明是自言自语,声音却是大的殿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哪个与她是一家人,分明是故意装病……”
苏明珠当然不会知道赵禹宸的心思,她听了太后的这话,便立即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眼前的正主上,也笑眯眯的应了一声是。
既然是来道歉的,就要有一个道歉的态度,这说话就得捡叫人高兴的话来说!苏明珠这么想着,转过身,高高在上的垂下眼,一步步的走近了宋玉轮,只仿佛没瞧见宋玉轮扭着头,压根不屑搭理她的模样一般,亲亲热热的弯下腰去,笑的人比花娇:
“哎呀呀,母后瞧瞧,这几天没见,玉轮就好似又长高了些呢!”
魏安办差伶俐,没有不明不白的只回陈太监被打这一桩事,他其实今早就听说了陈太监受罚,却暂且压了压,只叫御膳局总管先去从外到里的查了个明明白白,这会儿得了准信,才趁着这个时机,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事说起来也简单,那陈太监年纪轻轻,又没什么根基,贸然得了一份重赏,自然就容易招小人妒嫉,不过这陈太监还算是乖觉,回去的第二日,便从得的赏赐的匀出了一半来孝敬上峰,又换了些银子特意请了周遭同僚们吃了一回酒席,加上苏明珠还特意跟叫白兰去要了一回人,都知道他得了贵妃娘娘看重,立马就要去昭阳宫里当差,与这大厨房再无干系,旁人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再去找他麻烦,若是旁人,这事就也算太太平平过去了。
可偏偏,有赵禹宸在其中插了一脚,叫魏安私下里去寻了御膳局里嘱咐了一通,叫李总管这么出面一拦,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这陈厨子一步登天,竟连大总管都记在了心上,有意提拔,指不定日后就要爬到众人的头上!
这么一来,自然有那本事不济,心眼又小的管事忌讳戒备,再加上关雎宫里私下里来了人,不过三日,便有那迫不及待的挖了坑,只等着陈太监掉进去了。
而身为有当朝淑妃的董淇舒,本就有着协理六宫之权,太妃误食海虾病倒,这么大的事,底下人将报上来后也并未直接处罚,而且谨慎的先去禀明了太后,连这杖责的吩咐都是从太后娘娘宫里传出来,她不过是按着规矩传话,从头到尾,当真是清清白白,一点手指头尖都不必脏。
若非赵禹宸这边早吩咐了魏安与御膳局总管留心,他就是现在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丁点儿端倪。
其中种种,赵禹宸闪念之间便想了个清清楚楚,心下便竟是越发凛然,未料到一向端和出尘的淑妃竟是当真对那陈御厨下了手,且为着一己之私便将太妃太后都牵连了进去,还能降自个摘得毫无痕迹,更没料到的,却竟是嚣张粗陋的苏氏,竟是这般通透仁善,早在诸事之前,就已将后事猜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凑巧?还是苏氏早已看出淑妃表里不一?
只是,苏氏若是这般通透,为何近些年来,却只做些跋扈粗莽之态,叫满宫里避之不及不说,也将他们幼时的情分都一分分消磨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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