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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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承明殿起拟文书以来,传国玉玺一直摆放在赵缨的案头,从未揭开过盒盖,即便是通传文书,新帝常用的,是另一枚天子玉印。

沈羡略略蹙眉,长公主既出此言,莫非当初卫衡携带出逃的,不仅仅是先帝遗诏,还有传国玉玺?

卫衡既然身死灵川,赵绪多年谋求谢真手中兵权而未动,可见卫衡死时,先帝遗诏并不在他手中。

裴太后以贪墨案诛杀沈氏,想来是意图将先帝遗诏与沈氏一道直接抹杀。

当初卫衡出逃时,必然已将手中遗诏藏于妥帖之处,父亲带回来的那枚玉坠,莫非是信物?

沈羡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杯盏,神色虽然平淡,心底却掀起了许多波澜。

赵缨伸出手,将茶盏自她的手中取过,又将她的手指展开来,握在手中淡淡说道,“孤在问你话。”

沈羡回过神来,将手指自赵缨手中抽出,跪地垂目道,“臣失礼。”

赵缨重新将她的手指展开来,“不疼么。”

杯沿烫手,她竟毫无知觉,沈羡瞧见自己已然发红的手指,方才觉出痛来。

“孟砚,去取些药来。”

“是。”

“沈女官何事入神。”

沈羡抽回了手,思索间低声回道,“昨夜听闻裴五公子先天命数一事,有些感概,是臣无状,陛下恕罪。”

赵缨神色未变,淡淡道,“裴贞。”

“是。”

赵缨打量过沈羡的面庞,缓缓道,“裴贞如今的命数,已是天意垂怜。”

“何为天意?”

赵缨抬手抚过案边的玺盒,淡淡道,“沈女官以为,何为天意。”

是天子之意!

沈羡忽然遍体生寒,她伏地拜道,“是臣放肆。”

“起来罢。”赵缨神色浅淡,“孤乏了。”

沈羡低着头,“臣告退。”

孟砚适才取了烫伤药膏入殿,便见沈羡匆匆退下,新帝独自一人坐于案前,神色晦明。

他想了想,将药膏重新置于袖中,默然退立于一旁。

沈羡没有回小南阁,而是去了崇文馆,她翻阅了先帝时期的所有记载,忽见其中有一条写道

崇武十年秋,帝衍御驾至南方战场,慰镇南王裴怀远辛劳,副将周肃及其夫人安氏同宴。帝好饮酒,安氏海量,帝赞夫人安氏磊落,有先皇后大秦氏之风。

她往后翻到,崇武十一年秋,夫人安氏病故,副将周肃哀而俱亡,贵妃裴氏有感于周氏夫妇战功磊落,为其合葬,以安氏迹,筑巾帼碑,列奇女子传。

崇武十一年秋,乃是裴嘉鱼与裴贞的生辰。

听闻镇南王与裴太后多年不睦,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令她忍不住猝然掩唇。

她将手中传记放回了书架,想了想,又从另一侧取过一卷大盛将军录。

她翻到其中一页,记载了崇武年间征北大将军赵绪生平,指尖停在了其中一句半晌,方才掩卷将它放回了原处。

她一时间思绪复杂,帝京时局纵横交错,譬如浮云遮眼,令人犹疑不定,身处其中更有孤身入局之感,她揉了揉眉心,心道若是赵绪在她身边。

又想到,赵绪志在更远,她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她要于他身侧比肩。

回到小南阁的时候,见有一人背着个药箱,抄手默然立于廊下,似是等了一些时候。

她见那人背影老成端正,似是有些眼熟,便试探道,“宋大夫?”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那副熟悉又古板的面容,向着沈羡礼道,“下官太医院宋唯,见过沈女官。”

沈羡亦低头礼道,“宋太医。”

“孟公公来太医院寻药,称沈女官有恙,下官便借了此由头前来一见,沈女官伤如何了?”

沈羡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笑道,“无碍,劳烦宋太医了。”

宋唯自药箱中取出了一些烫伤药膏,递与沈羡手中,便听得她问道,“原先听闻宋大夫在云州城开了医馆,如今怎会在宫中。”

宋唯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宣王殿下的障眼法罢了。”

“宋大夫何意?”

宋唯便道,“先前在云州,因宋某一时得失心,拿了沈女官的安危试药,违逆了宣王殿下的心意,原本是要赶出云州,不过宣王殿下放了宋某一条生路,还许诺事成之后会以手中数十张千金方相赠,宋某这才斗胆来了宫中。”

“为了何事?”

宋唯见四下无人,仍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帝之死。”

“宣王殿下疑心先帝之死有蹊跷,便要宋某在太医院中翻查脉案。”

沈羡怔了片刻,赵绪一早便安了棋子。

“宋太医可有查到线索?”

宋唯摇了摇头,“脉案毫无问题。”

沈羡低头思索了片刻,问道,“宣王可是疑心先帝之死与太医院首齐裕有关?”

宋唯诧异道,“正是。”

“既然脉案无迹可查,”沈羡低声道,“宋太医不如查一查药房的案册。”

脉案作了遮掩,药房进出的药材流水却未必。

宋唯一愣,复又点头道,“沈女官心思玲珑。”

“宫中凶险,千金方固然难得,宋大夫为医者的执着之心更难得,沈羡敬佩宋大夫。”

宋唯闻言神色复杂,他叹息道,“多谢沈女官宽慰。”

沈羡温和地笑了笑,举过手中的药膏谢道,“多谢宋大夫你的药。”

宋唯便拜别道,“乃是宣王殿下临行前的吩咐,照看好沈女官。”

沈羡一时无言,宋唯已然背了药箱走远了。

时局纷乱,乱世迷眼,一切有我。

她将烫伤膏细细涂抹于发红的指尖,垂着头想道,赵绪如今一切可还顺遂。

北境多黄土,常起风沙,大盛的兵马驻扎在灵川边防,前几日的一场大捷令所有人都感到精神振奋,北方势弱多年,如今终于有了曙光。

赵绪独自坐在帐中,望着沙盘布防出神。晏十一自外头进来,说是重芳宫来了信,是玉拂的信鸟。

赵绪接过了信笺,展开来不过寥寥二字,“防七。”

“主上,”晏十一皱眉道,“沈姑娘何意?”

赵绪淡淡笑道,“悯园一事,她想提醒我老七的春风酿。”

“主上早知旭王殿下有异,为何还留他在灵川。”

“老七在灵川盯着我,赵缨在帝京便不会动沈羡。”

晏十一神色凝重,“七殿下从前与主上交好,如今倒戈相向,不得不防。”

“李镛甘为赵缨臣子,如今李氏无人,李太妃被质于宫中,老七不过是自保。”赵绪负手而立,“悯园之局,他若有心杀我,便不会邀裴世子与郡主一同入局,不过是想要给我留一线生机罢了。”

晏十一应过了,又道,“初七传了消息过来。”

“如何。”

“如主上所料,果然在那里。”

赵绪略略点了点头,“若宫里没有动静,便不必去了。”

晏十一应了声是,便低头退出了主帐。

赵绪默然立了片刻,将信笺翻过来,见反面画着一枝写意的迎春花,不由一笑,眼底有灵犀。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赵绪低声念道。

想来她如今过的平安。

“平安便好。”赵绪淡淡笑道。

他温柔摩挲过信笺上每一寸笔墨,盯着那迎春花半晌,方才将它折叠起来,置于贴身处收藏妥帖。

赵绪走出帐外,见北境无春,风卷黄沙,眼过处皆是寂寥,却不觉冷清。

赵绎向来纨绔,来了北境也未曾改变,不着戎装而衣锦绣,独自躺在营地旁的巨石之上,以臂为枕,闭目而眠,似是不曾发觉一旁来了人。

赵绪站定了片刻,便听得他正轻声哼着一些轻轻的小调,温柔旖旎,恰似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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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了垂眼,那是他母亲从前在宫里喜爱弹奏的江南曲调,细指拢弦,如惊鸿春来,如杏雨沾衣。

少年时的记忆里,李妃清贵自矜,待其子十分严厉,偏偏赵绎纨绔成性,未袭淮河李氏半点门风。皇后小秦氏温和,待赵绎亲近,他便经常与赵绪一道,承欢小秦氏膝下,时澜婧皇后善奏琵琶,常弹江南之音。

后来赵绪出征,小秦氏越发安静,哑了琴未再有音,赵绎便少有真正的欢乐之时。

赵绪听他哼了许久,眼底渐有感怀之色,也未曾出声打断他,不过是缓缓转过身,悄然离开而去。

赵绎仰面躺在巨石之上,北境寒冷,他也不曾觉出寒意,只是兀自沉浸在过去的一点温暖之中。

待赵绪走的远了一些,赵绎便停了哼唱之音,倏而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望着灵川苍茫宽阔的天空,心想他与三哥年少相交,到了如今,竟已无话了。

从前光景如新,人还是旧人,心境却早已是不复从前了。

他笑了笑,心想若是从此不回帝京,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心情真的跌宕起伏,可能因为断更了一下,没涨幅还掉收了tot,但是看见好几个小天使给我的留言,菜鸡作者一把老泪纵横,感人tot

不管有一个人在看文还是有十个人在看文,菜鸡作者都会把它好好完结的。

希望我温柔的小天使们,事事顺遂,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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