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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珠就像现在见一见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思念,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只觉得时间漫长得可怕。明珠看着树影落在窗纸上,一晃一晃的,她定了定神说:“去太医院要些川贝母来,暑热正盛,我做些川贝雪梨汤来。”

*

离大婚不过还剩下十余日,严鹤臣忙得分|身乏术,宁福又从御前拿来一打奏疏,严鹤臣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明珠如今在做什么呢?”

宁福笑得几分狡黠:“奴才瞧着尔雅去了一趟太医院。”果不其然地见严鹤臣拧起了眉心,他忙继续说:“说是夫人去太医院要了些川贝母,要做川贝雪梨汤呢。”

严鹤臣这才放下心来,又把目光放回在折子上:“她能给自己找点事也好。”心里却想着,好像这么多年来,还从没尝过她的手艺呢,打算今天晚上腾点时间过去蹭一碗汤喝。

第66章

汤熬好的时候天已经黯淡下来。太后的身子有太医院调理着, 也不吃旁的药膳,明珠也没有往太后那里去送,叫上尔雅说往少府监去一趟。

夜风徐徐地吹过她的衣摆, 尔雅拎着食盒跟在明珠旁边。

奏疏如海也如山, 几乎要把人吞没在其中,从来都没有能叫人喘口气的时候,严鹤臣忙了一个下午,只觉得我口干舌燥,而后又见了几位臣工,说了一下噶尔丹部岁贡的事。

少府监里还留了两个小黄门,把看完的奏疏传达给中书省,严鹤臣瞧了一眼已经空了的杯子, 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清淡的, 柔和的嗓音,像是羽毛一样落在他心上。

还没来得及细想, 就听见一阵浅浅的足音传来,明珠手里握着食盒走了进来,其余几个小黄门忙行礼叫了莘乐郡主,明珠点头应了, 那几个人也颇为识趣, 皆退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了明珠和严鹤臣两个人, 严鹤臣把手里的狼毫架在笔架上,站起身把她手里的食盒接过:“你怎么来了?”

这是前朝议政的地方, 女子是不该平白无故的往这跑的,一瞬间他以为明珠出了什么事呢,明珠眉眼秾丽,弯唇而笑:“在別馆里待着无聊,想起来早些年我母亲做过一品川贝雪梨汤,方子我没记住,不过照猫画虎地做个试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味,您尝尝试试。”

严鹤臣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果然里头放了一碗川贝雪梨汤,盈盈的一碗,像是玉碟里倒映了月光似的,严鹤臣把汤匙拿起来,尝了尝。

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像是清泉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四肢百骸都觉得熨帖,明珠站在灯下看着严鹤臣一勺连着一勺,把一碗川贝雪梨汤喝得干净。

宫里头从皇上到各宫小主都有食不过三的规矩,严鹤臣平日里用膳,也不会着意体现自己的喜好,今日能喝完她一碗汤,已经是天大的褒奖了。

严鹤臣把碗放回食盒里,叫人把东西撤走,而后把明珠叫到眼前来:“如今头一次尝你的手艺,当真是不错,看来我的运气当真是不错。”

若这话在昨日听,明珠自然要笑着听进去了,可今日听了丽太妃一席话,她本就心里不舒服得紧,如今瞧着严鹤臣竟因为这点子小事就说自己运气好,心里越发觉得酸楚了。

严鹤臣看她脸色不对,心里暗暗腹诽,果然说最难消得美人恩,也不晓得自己哪句说得不对,又惹得她不痛快,立即准备了满腹的话准备安抚,严鹤臣不光在处理朝政上心思缜密,就在讨女人欢喜上头,脑子也转得飞快。

可没料到,下一秒,这女人就扑进了怀里,抽噎着把脸贴在他胸口前头,两只纤纤柔荑捏着他腰上的衣襟,她柔软的轮廓就和他的身子紧紧挨在了一起。

她也不说话,自顾抽泣,把严鹤臣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把她搂住了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是有人给你气受了,还是想家了,在宫里不舒坦了?”他一连问了好几句,明珠也不搭腔,他心乱如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我的小祖宗,你倒是给句话,说吧,是哪个让你不痛快了,我把他砍了给你出气。”

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只怕是要惊掉下巴了,严鹤臣平日里和臣僚们相处,端的是铁面无私,刻薄寡恩,哪料到还能有今日呢?

只觉得见她落泪,手忙脚乱,半点法子都没有。胸前的衣服都被眼泪打湿了,这小小的女郎眼泪竟有这么多,明珠抽噎着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孟承,这么多年你真是受苦了。”

严鹤臣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丽太妃和我讲了几句,我听着当真是心疼极了,恨不得以身替之。”

后头她也许还说了旁的什么,可严鹤臣半点也想不起来了,他这么多年来确实吃了很多苦,从小到大,真正快乐的日子寥寥无几,可他如今早就学会知足了,失去的固然多,可得到的也不少,满打满算,也不算太亏。

许多年来形影相吊,他早就学会了不向旁人袒露内心,就算是欢喜还是凄楚,一个人早就能承担得住了,今日却有这么个小女郎,哭得不能自己,只是因为得知了他的过去,替他不值也替他心痛罢了。

这该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四海潮生,静水流深,汹涌澎湃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抒发,多少凄风苦雨鞭笞他,摧残他的骄傲和神经,让他滚下神坛,零落成泥,满身污秽,他从没觉得自己有熬不住的一天。

可今日,严鹤臣觉得自己败了,败给了这柔柔的一句话,败给了这泫然欲泣的几颗眼泪,败给了一个小小女子。

他的手扶着明珠的肩膀,只觉得透过她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深处,看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似的,明珠抿着嘴暗自懊恼自己沉不住气,下一秒,严鹤臣突然抬起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灯火沉醉,空气里只有火花爆燃的声音,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落在惨白的墙上。明珠抬起还没说话,严鹤臣突然吻住了她的嘴唇。

明珠的眼睛豁然睁大,像是难以置信,严鹤臣的眼睛轻垂着,他温柔的含住了明珠的嘴唇,描摹着她嘴唇的形状,一点一点夺去她的呼吸。

严鹤臣的唇齿间还带着川贝雪梨汤的甘甜,他一点一点启开明珠的檀口,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攻城略地。

从没有过这样柔软的嘴唇,带着甘冽和清甜,像是花果香气又像是软糯可口,严鹤臣的手箍紧了明珠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他指骨分明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从耳际又到脖颈。

严鹤臣是第一次吻一个女人,他的吻青涩而温柔,像担心自己唐突,又觉得食髓知味,想要更进一步。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明珠是这样可口,让他按捺不住想要一览芳泽。

夜色深深,他终于放开了明珠,明珠的眸光潋滟,唇色嫣然。严鹤臣把下巴放在明珠的肩膀上,像是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明珠身上似的,严鹤臣抬手摸着明珠浮光水华的头发,微微侧头,凑在明珠的耳边说:“晚晚,对不住,我没忍住。”

也许一个女人的爱是疼惜,是依赖,而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爱,一定是狠狠的侵犯她,不遗余力,吞食她的甜美和柔软。

明珠的声音也是软软的:“那我也不能怪您啊。”

世上竟然有像明珠这样的女子,她和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女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分别,可她柔韧坚定,像一片温柔的湖水,能容纳他的一切。

严鹤臣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含了几分玩笑似的轻佻:“还有十天。当真是度日如年了。”

明珠的脸微微一红,严鹤臣继续说:“你今天去见了丽太妃,是不是?这些事也是她给你讲的么?”他找了个圈椅坐下。

明珠在离他不远处的凳子也坐下,严鹤臣轻声说:“你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都记不清了,我现在过得好的很。”他本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慈悲和宽容向来与他不大相干。他自己都没料到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自己的心里也觉得松快些了,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说:“你不要和郑容往来过密。”

明珠愣了一下:“怎么了?”

“好端端的,大皇子就没了,这事儿蹊跷,我现在没有十足把握,也不能说什么。”严鹤臣把自己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目光又落在明珠身上。

“我知道了。”明珠嗯了声,而后又有几分忧虑,“有翡做了皇上的嘉贵人,这事可会影响你么?”

严鹤臣失笑:“不过是主子爷看上个女人,能与我有什么相干,不过瞧这样子,是郑容抬举她,引荐给了皇上,日后在宫里头,她俩怕是要抱团儿了。郑容瞧着你这条路走不通,才把主意打到你妹妹身上的,盼着日后能够攀附你父亲这棵大树。不过有翡这事儿你父亲却恼怒得很。”

张季尧恼怒是应当的,他抬举着自己的大女儿刚嫁给严鹤臣,二女儿像是等不及一样登了龙床,这若是说出去,只会说他卖女求荣,是个实打实的墙头草,这岂不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气归气,木已成舟,除了自己兜着,还能怎么着,连带着他也不愿意待见卢氏。

卢氏在府里咬牙切齿:“你这大闺女好大的本事,你瞧瞧我的珞儿如今,被她搞成什么模样,你嘴里连个不字都没有,如今有翡争气,得了皇上抬举,你不替有翡高兴,只会埋怨我们娘俩,瞧瞧,这家里头还有我们娘俩的位置么?”

听了这话,张季尧更是生气:“你还有脸说呢,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礼乐射御一窍不通,吃喝嫖赌就没有他不会的,如今这样我觉得很好,以后省得让他在外头为非作歹,祸害别的姑娘。”

卢氏听得心头火起,拿帕子捂着脸哭起来:“你这无情无义的人,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父母的对话,张知珞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如今变成这个模样,简直让他颜面扫地,他当然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严鹤臣从中作梗,他咬牙切齿地暗自道,且等着吧。

*

六月初三这一日,吉服就送来了,按照郡主的品阶做的,明亮得耀眼的红,上头用金丝银线绣成了十二章纹,还有五蝠捧寿的团花,一缕斜阳透过支窗,游丝儿一样落在缎面上,把上头的湖光山色都照得潋滟起来。

尔雅笑得一团和气:“夫人快试试,若是不合身让绣娘们赶着再改一改。”

明珠的手指流连过这大红的吉服,心里砰砰地跳得厉害。

严鹤臣忙完了最后一件事,明日起就不再入宫了,他看着架子上头的吉服,红色和玄色配在一起,说不出的锦绣吉祥,他瞧了瞧突然问:“夫人的吉服送过去了吗?”

宁福伶俐道:“自然早就送去了,现在约么是在试呢。”

严鹤臣立刻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去瞧瞧。”

头一次知道自家主子这般猴急,宁福连忙拽住主子的衣摆:“您这是做什么呢?从今儿起到大婚那日,按规矩是不能再见面的了。”

第67章

确实听说过这么个说法, 两个人大婚在即,确实是不该见面的。也不知道明珠如今打扮成什么模样了,严鹤臣在宫里这么多年, 也见过几位郡主或是公主大婚的情状, 那当真是前扑后拥,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忙,就连一个头发,都是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才梳好的。

明珠那边只怕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他心里头牵挂,可也怕自己犯了忌讳,触了什么霉头。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八字太重, 容易冲撞他人,明珠的八字不算轻, 可他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安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娶了夫人, 他心里的恐惧半点也不少过欢喜。

他将将在门外停了步子,点了点头:“那也就算了,你替我瞧一瞧,若是还缺什么, 什么做得不好, 记得和我提。”

严鹤臣有心想给明珠写封信, 可把宣纸铺开,又觉得太肉麻。严鹤臣心思重, 向来不会直直白白地掏出自己的一颗心和谁推心置腹,写信都是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写了两行,只觉得自己写的好像是奏疏一般,上看下看也觉得不好,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太后的情形已经很是不好了,从初三那日起突然病如山倒,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宫里本就在操持着明珠大婚的一应事宜,如今再加上太后,整个紫禁城都忙成一团。

六月初五,明珠下午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就再也没有闲下来过,到了傍晚时分,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蟹壳青的颜色透过窗户纸落进来,整个紫禁城透露出一股子盛大而辉煌的晚景来,袅袅的晚霞在天际流淌出柔旎逶迤的线条,苍莽地在天际铺陈开,滚滚的橙黄满目都是灿金。

尔雅见缝插针地给她送了点心:“过了今天晚上,到明日,只怕撑着一整天都没空吃东西了。”

暑热正盛,明珠本就觉得吃不下,勉勉强强地吃了两块点心,又被嬷嬷们拉着开脸,细细的棉线除去脸上的汗毛,一下又一下,疼得人一激灵,嬷嬷们轻声安慰她:“做姑娘的都有这一遭,忍忍就得了。”

明珠的眼眶里含着泪,痛得吸气,有喜娘过来往她的鬓角拍粉,一层叠着一层,带着淡淡的甜香。喜娘是宫里千挑万全的全福太太,晋国公爷家的嫡夫人,膝下儿女双全,已经抱上了孙子。

她慈眉善目地对着明珠道:“给郡主道喜了。”明珠也笑着给她还礼:“上月才听说夫人得了孙子,我人在宫里,也没去给夫人道喜。”

提到小辈,晋国公夫人也是喜上眉梢:“郡主客气了。”她本想再说几句,可想到这位莘乐郡主嫁的是太监,日后只怕没机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就住了嘴,大好的日子何必去寻她人的晦气呢。

明珠开始由人伺候着穿衣,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么多人一同随侍在她身边,这大红的吉服从檀木架子上头摘下来,衣摆逶迤在长绒毯上,好像把千里江山都绣在了上头似的,晋国公夫人叹道:“这吉服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瞧见的最好的,就比当年皇后的也不逊色,严大人当真是极爱重郡主的。”

明珠摸了摸衣服上的十二章纹,赧然一笑,这一层一层的衣服穿在身上,只让人觉得压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五谷丰登的穗子系在领缘下头的纽子上,大大小小的珠翠花钿插了满头。这许多年来,明珠头一次这般由内而外地显出这样的气韵来,屋子里灯火通明,从别馆到长街,大红的灯笼像是盛大流淌的火。

明珠的头上插上最后一支凤头钗,风口含着的东珠垂落在她脸侧,就听见外头丫鬟说是云姨娘到了,这本就是宫里头的恩典,明珠请云姨娘进宫来做娘家人。云姨娘是侧室,能侍奉自家姑娘出嫁也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她穿着盛装给明珠见礼,明珠把她扶起来,就见云姨娘含着泪说:“总觉得大姑娘还是三五岁的光景,整日缠着我吃果子,如今一晃眼的功夫,竟要出阁了。”

她落了泪,明珠心里也凄然起来:“姨娘快别说了,横竖离家也不远,您有空也来府上坐坐。”

云姨娘掏出帕子:“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今日若是你母亲亲自来,心里头也该是欢喜的。”想到明珠嫁给的是太监,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的,可眼瞧着严鹤臣对明珠当真是一心一意,当作眼珠子似的捧着,又予她无上的富贵,也算得上是位如意郎君了。

她拉着明珠的手在拔步床上坐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明珠,有奴才过来替明珠把口脂点好,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了一般,皓齿明眸,说不出的明艳逼人。

“早知道我们大姑娘好看,今日一瞧,只觉得都认不出来了。”云姨娘摸了摸明珠头发上的钗环,“我只盼着我们大姑娘日后四体康健,长乐安宁。”吉利话已经听得多了,明珠也拉着云姨娘的手,轻声说:“多谢姨娘了。今日还想让姨娘嘱咐一下父亲,如今恰逢多事之秋,父亲入京之后根基不稳,宜韬光养晦才好,父亲已入翰林院,知衡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视骄矜,富贵是享不完的,若日后一着不慎,那当真就是四大皆空了。”

自家姑娘已经大了,说出来的话也比往日更妥帖:“你宽心,我回去会和你父亲提的。”

外头打更的声音已经过了三次,启明星亮得惊人,外头每过一个时辰都有人过来报时,从子时开始,只觉得时间过得既快也慢,云姨娘又说了一些家里的事,连带着几个孩子小时候的琐事,说起来也觉得兴味盎然,也稍稍缓解明珠心里头的不安。

丑时三刻的时候,宁福过来了一趟,手里拎着食盒,他把盖子掀开,里头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天亮之后可有的要忙了,夫人吃些东西,可不要累着自个儿。”

云姨娘听着也笑起来:“我们大姑娘当真也是好福气的,姑爷这般心细如发,一应事宜面面俱到,我们晚晚嫁过去,日后也是享福了。”

这点心是宫里头小厨房专门做的,味道极是不同,明珠吃了几块,又分给手底下的奴才们,又赏了些银子,终于听见外面有喧闹声传来,有黄门拖长了声音:“吉时到,请莘乐郡主升轿——”

别馆外头停了肩舆,大红的盖头挡了明珠的眼睛,只能瞧见自己眼前儿那方寸的地上,绣鞋的鞋面上头并蒂的牡丹开的缭乱,肩舆走得稳稳地,绕过螽斯门便是贞顺门,按理说是要拜别太后的,可太后病势汹汹,明珠在万福宫外行了叩拜大礼,熙和站在外头,等明珠行完了礼,把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她:“你今日便出嫁了,这是太后给你的赏赐。只许你自己一个人看,好生保管着。”

明珠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可四下人多眼杂,也不是能打开的好时机,只得谢过了圣恩,而后又登了肩舆,从乾清门的两腋处换轿子离开了宫。有马车在外头候着,明珠由下人搀扶着上了马车,紫禁城有条不紊,明珠听着马车辘辘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是不安还是期待,许是每个出嫁娘心里头都是这么个想法,怕自己日后所托非人,选错了郎子,也盼望着日后夫妻安乐,举案齐眉。

就这么想着,马车绕过半个皇城,一直到了严鹤臣的府上,跨过火盆和马鞍,由喜娘牵引着往里头走,严府的一草一木她都熟悉得紧,今日只觉得像是头一回来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许是心情从此不同了,如今当真是名正言顺了。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晨间的薄雾散开了些许,白蒙蒙的空气里带着三分潮湿,鸟雀啁啾不绝于耳,吉辞佳话就没有停下来过,一群人簇拥着她往里走,突然人群顿住了步子,一阵脚步声缓缓走来,明珠心跳如鼓,知道是严鹤臣来了,喜娘把红绸的另一端递到严鹤臣手上,隔着大红盖头,只能瞧见严鹤臣修长的手指,和修剪得光洁整齐的指甲。他今日穿着玄色配着大红,明珠心里头隐约想着,似乎还从没见过严鹤臣穿大红色的模样,

只怕也是其世无双的好模样。

一根红绸串联着两头,从今日开始便是一步一步迈向自个儿的良人和大好前程了,在红盖头底下,明珠微微咬住了嘴唇,浅浅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欢喜吧,由内而外的泛着甘甜,两个人一同拜了天地,红绸被人抽走了,又重新有一堆人簇拥过来往太平馆走,严鹤臣的衣服就混在人群中,再也瞧不见了。

太平馆被修葺一新,地板上头又重新铺上了波斯的长绒毯,明珠在拔步床上坐好了,那些簇拥她来的人又潮水一样退了出去,尔雅看了一眼日晷,凑过来轻声说:“竟然都有午时了,大人在前院儿招呼客人,只怕要到傍晚饭后才抽的开身了,大人嘱咐过了,夫人若是饿了就知会我,小厨房里专门给夫人留了饭。”

这该是多体贴的人呢,哪个新嫁娘不都是这样空着肚子等到晚上呢,他倒是好,所有事都替她安排得妥帖了,明珠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必,头上的钗环很沉,衣服层层叠叠的料子压在身上也不觉得热,尔雅仔细给明珠皆是:“屋里头放了两盆子的冰,夫人热咱们就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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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复何求,明处坐在床上,一颗左奔右突的心缓缓静了下来。

明珠坐在这听着前院的喧哗忽高忽低地传来,一直闹到了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只有府上挂着的大红灯笼闪烁出了辉煌煊赫的颜色,前头的喧闹归于沉寂了,明珠的心又提了起来。脚步声传到屋子里,是严鹤臣缓步走到她面前,一杆秤从红盖头的流苏穗子之间伸过来,轻轻撩开她的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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