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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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我先前见到过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还认得路。不必了。”

“这漆黑一片的,何山县路况复杂,您只走过一次,不一定会记得。”慧通走了两步,语气不满道:“这慧恩做事真是越来越懈怠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不就是接个人吗?也能用得了那么长的时间?”

他的目光从路口收了回来,死死盯住方拭非:“他平日——可不是这样的人呐。”

“他平时是什么样的人,方某还真不知道。”方拭非埋头要往里走,“我去接我的朋友。不在此地叨扰大师了。”

慧通错步拦住她。

方拭非:“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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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通说:“禅房后院,不可随意出入。”

“为何?”

“因为里面有些人生病了。淋雨后感染了重风寒。您这样进去,又随意出来,把病气带出来可就不好。”慧通道,“还是贫僧进去叫人吧,您先在此地稍候。”

方拭非要从侧面绕过去:“怎能劳烦大师呢?我们从后院悄悄走就是了。”

里边顾泽长估计是听见她的声音了,兴冲冲地跑出来喊:“方主事!风停了我能同你回了吗?”

方拭非伸出手示意:“既然出来了,那就走吧。”

慧通这老贼看着老,这时候动作却很快。他一面也伸出手作揖状,热情喊着“使君啊”,一面朝着顾泽长笨去。

顾泽长哪能料到他要怎样?便自发地放缓了脚步,听他说话。

方拭非从慧通的身后跨出,情急下要去抓对方的手臂。

慧通早年流窜各地,身体还算康健,逃跑这门功夫也是学的最好。他拐了下手,侧身而过,右手手肘勾住了顾泽长的脖子,左手袖口滑出刀片,死死抵住。

顾泽长身后的侍卫皆是大惊,直接抽刀出鞘,前方的路却是被紧跟而来的僧人给挡住了。

慧通因为激动,手上的刀刃已经伤到了顾泽长的脖子,有血顺着刀片流了下来,他喝道:“都别动手!大不了你我今日共丧在此!”

院里院外全是尖叫。原本躺在树下的人,不明真相地随着人流站起来,冲到另外一侧。

僧手手上提的灯摔到地上,歪倒后撞上被浸湿的灯壳,终于转弱熄灭。

照明的还有小心掩在桌后,以及树后的纸灯。

此时天边出现了些许微光,太阳尚未升起,一夜风雨过后,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终于降临尘世。

慧通决绝的面容和顾泽长屏息的紧张脸庞靠在一起,小心往旁边无人的背面靠去。

里面的叫喊很快引起士兵的警觉。

叶书良当即不得多想,挥手号令道:“上!”

成排的士兵持刀冲入院内,将原本留宿再次的百姓,挥退到墙壁两侧,强行空出站位,封锁冥思教几大出路。

寺内僧人也相继跑出,面对如此对峙场景,纷纷茫然。返身回去拿起棍棒或铁锅,做有用没用的防备姿态。

场面鸡飞狗跳。

慧通手上没有轻重,还要顾忌左右侍卫。顾泽长上翻着眼皮,只能自己放松身体配合对方的姿势,一阵急促地呼吸。

方拭非指着他气极:“你这老贼!”

“是——谁!”慧通跟着不甘示弱,嘶声喝道:“真当你的阴谋无人看穿?不过随意一喝就有成群士兵入我寺庙,分明是早有准备!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怪我等自保为错不成!”

百姓瑟瑟发抖,抱在一起。一晚的惊惧,加上此时的变故,让他们忍不住哭出声来。

院里太过拥挤,连施展都觉得困难,要打起来,人多的反倒吃亏。叶书良拉着几名士兵,让他们先带人出去,守在路口,等待指令。

叶书良重新提着灯,走到方拭非身边,问:“怎么回事?”

方拭非哼道:“老奸巨猾。心思倒是不少。”

林行远只在门口快速看了一眼,又一眼扫向对面的院口,立马转到墙后。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距离,动身绕路去另外一面。

慧通:“是你奸人做歹,何怪别人防人之心!”

顾泽长低声唤道:“方……方主事。”

方拭非抬起手安抚状:“你别怕。”

顾泽长深吸了口气,点头道:“嗯,我不怕。”

“你把他放开!你这老贼,莫要伤害无辜!他如此年轻,与你亦无仇无缘,你挟持他是想做什么?”方拭非手向后一扬,“我们领兵过来,自然是为了救治灾民,否则那塌掉的高墙,你搬还是我搬?”

“你可别来唬我。救治灾民,还各个佩刀不成?”慧通仰起脖子道,“我徒儿慧恩呢?他又在何处?你把他交出来,我就将人还给你!”

方拭非:“慧恩是冥思教的人,他还不回来,关我等何事?关我们小公子又有何事?”

“那就等他回来!你也可以差人去喊。”慧通说,“他是我的爱徒,总之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书良从身后人手里结果包裹,直接往地上一抖。

一颗染满血渍的人头滚了出来,径直停在人群面前。

那双眼睛还大睁着,紧紧盯着前方,整张脸上都写着枉死的震惊。

慧通前面的僧人蹲下身,给慧通让出了些位置。他定睛看去,稍加分辨。嘴角一扯,嘲讽地笑了出来。

“啊——”

现场见状又是一阵惊叫,连带着后面看不见的群众一起高呼。

他们听着几人对话,便直接喊道:“慧恩大师!”

“大师——!”

“老天爷啊!”

“不——大师哪来的头发?他不是啊!”

“头发?!”

叶书良想将院子里的人都清出去,可此时百姓情绪激动敏感,实在不好动手。

“你倒还有脸面说。”方拭非冷笑,“冥思教僧人胆敢行刺朝廷三品重臣,还割他头颅以做羞辱,这不是谋逆是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要见自己的徒弟,我看此事分明就是你的指使!”

慧通见到节度使的人头,已经确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胡言乱语!”慧通逻辑清明,脸上不见丝毫动摇:“你这是污蔑。节度使身边分明带着侍卫,慧恩根本不会功夫,他是如何做到杀死节度使的!”

“你们仗着朝廷对你们的信任,却反过来问我们是为什么?我若是知道,节度使还会这样惨死吗!”方拭非直指他道,“慧通将人私密带走是事实,这是众人所见,他与节度使素有旧怨也是事实,你早已知晓内情!”

慧通:“那便是私人恩怨,你带兵进我冥思教是做什么?”

方拭非:“你与节度使同样有仇!慧恩大为懊恼,他以死谢罪,死前亲口所说,说你有教唆之责。教唆便是共犯,共犯岂能无罪?再看看你如今的作为,竟然不问青白直接挟持官员。你哪来的脸面,为自己开脱!”

百姓那边嗡嗡地响,三言两语的根本理不清他们所说的话。

慧通却忽然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书良等人戒备,侍卫也靠近了一步。

然而僧人牢牢将慧通保护在中间,不透缝隙。顾泽长发出了一声呻^吟,侍卫又无奈退开些许。

“何山县缘何遭此天灾,便是从尔等入县开始。我原本不明白,原来是佛祖也替老衲鸣悲啊!”慧通哀痛道,“这是天灾,亦是人祸,连老天也看不过眼,你们会遭报应的呀!”

第72章 负责

“你住嘴!”方拭非直接喝止他, “要说有天灾, 也是你们连年作威作福, 期满百姓, 杀孽太重所致!”

慧通:“那节度使是什么人,大家难道不清楚吗?他做过的肮脏事, 甚至不敢为外人道。他忘恩负义, 嗜杀成性!欺上瞒下,贪婪暴戾。这样的人能做到三品大臣,才是真真正正叫人可笑!多少良臣英雄死在他的手上?可朝廷却,这就是你们!”

“我收养慧恩之时, 他不过十三岁。家破人亡,四处东躲西藏。我知道他受节度使记恨,谁若收养他,总会自惹麻烦。可佛门愿接纳所有无处可归之人,愿渡这世间所有可怜人。”慧通无私又惋惜的模样道,“冥思教的教义便是如此,贫僧一生又有何求?慧恩放不下心中的仇怨,何尝不是因为二人恩怨太深, 因果报应使然?他一人是高高在上,远居苏州的重臣,一人不过是陪着贫僧, 蜗居一方渔村的僧人而已。节度使那人,莫非不该死?还是他就死不得了?!”

方拭非大步跨前:“谁要听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慧通紧张后退,手上刀刃又紧了一分, 以做威胁:“你不怕我杀了他?”

局势骤然紧张,像干草堆里掉进了一个点着的火折子,哪怕细风稍一吹动,就是无可转圜之地。

侍卫同僧人皆是高喊。

“方主事!!”

“师父!!”

“都住手!”

方拭非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破骂:“你可知你手下挟持之人是谁?他这老贼存心找死,你们也想替他陪葬不成!”

叶书良死死抓住方拭非的袖子,闷气道:“你慎言!他若知道五殿下的身份,定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到时候要来个鱼死网破,你说怎么办!”

方拭非也粗声粗气地应道:“他以为他真不知道吗?这老匹夫心里可清楚着呢。”

方拭非从叶书良手中抽回袖子,宣告道:“他乃今上爱子,皇亲国戚,正统血脉!你若还不将他放开,将你冥思教,与在场所有人,全部打成谋逆叛党!”

一时间满座皆惊。

侍卫越加戒备,牢牢封锁了退路。

方拭非继续说道:“你纵有再大的胆子,若敢杀害皇子,能逃得到哪里去?普天之下何处不是大秦江山?你连江南道都出不了!你们这些僧人,还有此处的百姓,难道也愿意跟着他赴汤蹈火,做一国判贼吗?”

“是我要杀他吗?是你们在逼我,是你们要杀我呀!”慧通沉痛道,“天下之大,为何就容不下一个冥思教?你朝廷强权,竟不许我教派于难中苟延残喘,救助百姓。我等不过是在这萧条尘世中相依为命,哪里损得了你们多少利益!朝廷为何非要狠辣至此!”

方拭非还要开口,慧通已经丧失了理智一般,抬起匕首,决绝刺入顾泽长的一侧肩膀处。

顾泽长脖子上的骨头因为紧绷凸得明显,额头青筋也爆了出来。

“方……方主事……”

慧通:“你住嘴!”

方拭非垂下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换了口气。

“他说得不错,我今日生路已绝,又有何惧?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残害我庙中其他僧人。”慧通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沾上了,还要支撑地架住顾泽长这样一个大男人。

“冥思教为何会至于今日,是为了你们啊!是为了百姓啊!看看!昨夜飓风过境,庙中派出了多少僧人前去接应,你们有多少人,是这些僧人顶着大风冒着危险接回来的?还有几人,至今没有消息。寺庙毫不私藏,还献出庙中存粮,免费分发与各位,替你们熬制姜汤。这些小沙弥,彻夜不眠不说,甚至滴水未进。种种花费,未与衙门计较。衙门呢?却只急着趁天灾来诬陷我等!问我冥思教图什么?图自己活的不够累吗?”

慧通说:“他们今日势必是要杀我等呐,那只是我?我庙中才多少僧人,他们士兵又有多少人?他们要杀的是冥思教所有的信众呐!陛下是如何干脆的性格?太子当年是如何离世的?看清楚罢,他们会放过大家吗?”

叶书良咬牙切齿道:“你有辱圣上!”

一直沉默的顾泽长忽然暴起,他忍着疼痛厉声喝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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