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宋让看了看这年轻的少年,沉默一会儿,又问道:“昨日之战,是你以一人之力隔断绳索,切断敌军退路?”
宋匀起身,单膝跪地道:“是,属下不遵将领,请大都督责罚!”
宋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薄唇淡淡一命,“那……就罚你,明日为跟在我身边,共伐子午谷。”
宋匀抬眼,惊道:“大都督!”
宋让拍了拍他的肩,“明日一役,看你表现。”
宋匀微微一震。
肩上的那只大掌,沉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道。
成静于他,是兄长与恩人;而宋让于他,却更像父亲与老师。
他这一路走来,并没有用许久,可他抵达洛阳之时,却如置身于梦中。
宋匀咽了咽口水,急切道:“大人!属下早在宫宴之时就想与您说话,可周围人多眼杂,实在不好暴露你我关系,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您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成静笑道:“我一切都好,倒是你,跪在御书房外,是何意?”
“魏凛他们虽性格鲁莽,却是良将,陛下若因失仪处罚他们……那该有多少将士为此愤愤不平?”宋匀低头,黯然道:“属下无能,虽得以升迁,却依旧人微言轻,无法为他们求情。”
成静眼色微沉,淡淡道:“宋将军如今品级上升,不必口口自称属下。”他话中微顿,又叹道:“你可知,你跪在外面,不仅仅是在求情,还是在逼迫陛下?”
宋匀不解其意,茫然地摇了摇头。
成静道:“如今谢族独大,其余世族紧随其后,陛下要抓人要放人,并不能肆无忌惮。虽说陛下继位已有三年,可如此外戚之局面仍不曾改善。”
宋匀问道:“那应如何?”
成静道:“先勿轻举妄动,任凭事态发展,待到一发不可收拾之时,自有转机。”
宋匀似懂非懂,只好应了。
成静看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笑了笑,又与他谈及荆州之事,说到往事,少年宋匀的话总是格外之多,他眼神晶亮,神采飞扬,心雀跃地要飞到马车外去了,仿佛之前那个沉默严肃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又回到了了当初每日骑马练剑的岁月。
成静在路口让宋匀下车,便命子韶驱车回府。
途径谢府,看见谢府大门口人流往来,看衣着打扮,因是旁的大族中人。
成静回府后,越想越觉得不对,随后到了晚上,便换了一身低调的天青色长袍,去了望萃居。
又逢初三。
望萃居拍卖极其热闹,崔君裕坐在二楼雅间上,捧着茶看他们争相报价,兴奋至极。
面前忽然放下一柄折扇。
成静站在他身后,淡淡笑道:“崔公子,好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加更,晚上还有。
剧情设置其实也不那么复杂,可能是事情太多大家就觉得麻烦,要是有没看懂的可以文下提问。
成静现在不是权臣,他主要挣的是人心。
第46章 出逃…
崔君裕回头,见是成静,连忙起身施礼,“成大人。”
成静笑道:“今日初三,二郎果真一如既往守在此处。”
崔君裕抬手挠了挠脑袋,笑嘻嘻道:“上回我自从与翁主救济流民之后,就觉得我收集了太多奇珍异宝,实在浪费,不如拿到此处来卖了,换些银子救救百姓,或者凑些军队补给,应该还能管点用。”
上回那件事对他影响甚大。
崔君裕说到做到,这等为崔族争取声誉之事,崔昌平知晓后也不曾阻止。
成静倒有些出乎意料,双眸一弯,笑道:“二郎有心了。”
崔君裕笑道:“能帮他们,我也很高兴。我想过了,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我省一顿饭的钱,就已足够一家百姓活上一两年,我何乐而不为?”
侍从见成静来了,便去奉上热茶,摆好案几,成静在一边跪坐下来,拢了拢阔大的袖摆,微笑道:“也是,只是崔郎也当小心,莫与翁主一般惹了忌讳。”
“说到翁主。”崔君裕抬手支着下巴,苦恼道:“今日,我阿兄送了聘礼去谢府,好像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我嫂嫂了。”
成静眸子一眯,眼底霎时腾火。
他垂下眼,强自压抑眼中薄怒,淡淡一笑:“是么。”
那笑意里,三分冷嘲,七分盛怒。
谢映棠一觉醒来时,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她掀帘坐起,拿过床头的冷茶,不管不顾地一口饮尽,方觉得喉咙好受了许多。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居高临下望去。
晚风卷得她长发飞扬,今夜无月,阁楼之下,有人提着灯笼来回匆匆走着,倒不同于往日的死寂。
谢映棠不由得拧起细眉,眸光微闪。
等到侍女进来伺候之时,她才抬头问道:“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崔大郎提亲之事阖府皆知,那侍女早就私下里与旁人津津乐道了一回,此刻猝然被问起,眼神有些躲闪地偏过头去,笑道:“那就不知道了,小娘子从何问起?”
谢映棠将她神情尽收眼底,眉梢微掠,“当真不骗我?”
那侍女咬咬下唇,迟疑道:“是……”
谢映棠笑道:“那你慌什么?”她慢慢走向那侍女,身子靠近,那侍女闻到她身上一股浅淡的幽香,越发慌乱地后退,谢映棠抬手擒住她下颌,逼她抬眼直视自己,一字一顿道:“你如今是我身边的人,若有什么事情瞒了我,我日后只要知晓,必不会放过你。”
声音低而冷,一字一句响在这方寸之地,如冰锥扎入心底。
那侍女脸色苍白下来。
她蓦地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娘子恕罪!他们都说,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谢映棠长睫微垂,竟是笑着道:“告不告诉我,与我无关,只是我会不会放过你,便看我自己的意愿了。”
那侍女一听这话,越发惶恐不安,浑身都开始打战,哆哆嗦嗦道:“小、小娘子恕罪,是……是……崔家大公子送了聘礼来,说要求娶您……”
一句话如惊雷,劈得谢映棠身子一晃。
她垂下眼,唇边笑意全消,一双美目寒意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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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得人透心凉。
深夜无星亦无月,夜风扑得人面颊发冷,谢映棠装作腹痛,打晕侍女跑了出来,她贴在树后,剧烈地喘息着,手心因紧张被冷汗浸透。
侍卫在府宅中快速穿行,手上刀刃隐隐反射出刺目亮光,身子如攒动的黑云,脚步声沉沉惊人心。
谢映棠狠狠咬紧牙,努力屏住呼吸,将身子放低,趁侍卫一过去就冲出去。
她跑得飞快,一把钻进草丛里,脚却不小心踩动树枝,发出一声脆响。
“谁?!”那侍卫霍然回首,快步跑了过来。
数柄长刀同时拨开草丛,谢映棠被他们强硬地抓起,其中一人道:“得罪了。”便将她双臂用力钳住,往谢太尉书房押去。
谢映棠一路喊着“放开我”,那些侍卫都是府中特意训练的精英,谢族满门大多数为武将,侍卫身手了得,任谢映棠如何挣扎哭喊,都始终面无表情。
他们将少女带到书房,谢定之端坐在上首,冷冷道:“我当真是不知,为何会生了一个如此有反骨的女儿。”
谢映棠咬紧下唇,心中极为委屈酸涩,便不甘地问道:“可女儿又岂是随意移情别恋之徒?女儿与崔郎只是熟识,却并无任何感情,我就是喜欢成大人!若嫁了别人,我便再也不会开心了。”
“好、好!”谢定之连连道“好”,怒极反笑,挥袖道:“把她带回去,要是再敢跑,便那绳子把她捆了,绑也要绑着去成亲。”
谢映棠怔怔地看着谢定之,一双秋水横波的眸子轻轻一眨,眼眶里便溢出泪来,那泪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打着转儿,她却又倔强地不肯让人发觉,便咬紧唇偏过头去。
侍卫不等她哭出声来,便将她强硬地带走了,路经正匆匆赶来的三郎,三郎脚步微顿,看着妹妹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又瞧见那侍卫控制着她的姿势,便皱眉道:“放开,我带她回去。”
那侍卫迟疑片刻,放开了手。
谢映舒拿出帕子,替妹妹擦了擦泪水,无奈道:“你跑得掉么?府中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谁让你自讨苦吃的?”
谢映棠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哭求道:“阿兄,我再也不顶撞你了,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要嫁给崔郎。”
谢映舒眼底没什么笑意,慢慢抽出手来,在她绝望的眼神下,将她的手腕抓紧,带回了棠苑。
谢映棠当夜又是大病一场。
她哭着哭着,便彻底昏睡了过去,可她害怕再醒来时便到了成亲的日子,所以她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在寻思着怎样逃跑,又发现棠苑已经被侍卫围得如铁桶一般,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她脑袋昏昏沉沉,被逼着喝药也不见好,这回,她的心志受到摧折,便越发萎靡不振,病情也眼见着恶化。
公主实在拗不过她,便亲自来探望几次,连宫里的皇后也听闻了此事,派了太医前来探望,谢映棠俱不肯配合。
她宁可就这样死了,也不要嫁给别人,与成静成为陌路。
另一边,许净安回府后,便一直在深闺称病不出,直至脸上被谢映棠掌掴的红印渐渐消了些许,她才敢出门。谁知刚刚出去,便听见有人在说翁主与崔家大郎即将成婚之事,那崔大郎也是极为优秀的男子,许净安一面嫉恨谢映棠的好命,一面又觉得实在是大快人心,谢映棠那般喜欢成静,也不能与心上人在一起。
可是,她也得不到成静。
她心里还想着那个温润安静的美儿郎,他笑起来时,仿佛天地都随之亮了。他虽身份不及旁人尊贵,却长于皇宫,带着一股王孙的气度,又从不目中无人,这样的人……谢映棠嫁不得,可她想嫁。
她虽长于谢族,却日日伴在老夫人身边,她嫁去并不会有那么大的阻碍,她坚信着。
许净安便寻了一日,在老夫人面前掩面低泣,佯装无意被人发觉的模样,待到老夫人问起,便说了自己心悦成静之事。
她口口声声说着不忍伤害与棠儿的姐妹情,老夫人不知她二人旧忿,瞧了动容,便说让她去劝劝棠儿,许净安得了恩准,便备了一些滋补的汤药,亲自去探望谢映棠。
隔了几日,谢映棠高烧刚退,昏昏沉沉醒来,便看见帐外少女朦胧的身影,许净安端着汤药,靠近了她,柔声笑道:“表妹,我来瞧你了。”
谢映棠眯了眯眼,她眼中许净安的影子在摇晃,从一个重影又慢慢分裂成两道虚影,许净安的面容模糊不清,逆着光,像狰狞恶鬼。
她被人扶坐了起来,却忽然猛地挣脱婢女,往后蜷缩起来,那些婢女忙出声哄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谢映棠被她们摆布着,偏头看着案上跳动的烛火,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清了许净安带着淡淡讥诮的脸,嗓子干哑道:“怎么是你?”
许净安微笑道:“我来与妹妹叙旧,顺便宽慰你一二。”
谢映棠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她脑子发晕,只混混沌沌地想:她与许净安当真是孽缘,自从她慢慢长大,开始厌恶眼前这个表姐之后,她与她便总是想方设法地要膈应着对方。
许净安亲自为谢映棠喝药,谢映棠疲惫至极,实在倦于反抗,倒也什么都没说。
许净安递来一勺,她便咽上一口。
许净安见一碗药即将见底,便开口命一边伺候的侍女全部下去,说要与谢映棠说一些姐妹间的体己话,那些侍女不疑有他,便也悉数退下了。
一室明亮,红烛滴泪,烛火噼啪一溅,谢映棠的面容一隐又现,双眸漆黑如无底之洞,越发衬得脸色极白。
许净安微微一笑,逼近了谢映棠,讽刺道:“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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