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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沉着地穿过各种机关阵法,却没有惊动一处。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无比熟悉魔尊设置机关的习惯,就好像以前那千年间对宫中阵法的研究,就是为了这一刻般。
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已经离开了黑山沼泽。由于要抱着无法动弹的赵坦坦,雪衣没有恢复原形,只背后张出雪白双翼,便飞上了空中向远处疾行。
刚到千里之外,便听得后方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那曾经作为魔尊栖息之地的黑山沼泽,竟在顷刻间被夷为平地。
“看来魔尊凶多吉少。”雪衣浮在空中,飞行的速度不敢稍有减缓,此时向后遥望,他轻声说着,语气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赵坦坦无法动弹,也不能说话,只是视线往下移,望向自己怀中的紫金葫芦,一时怔怔的也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心中又涩又痛。
时时关注着她的雪衣,自然也早注意到了她怀中的葫芦。此时观察到她神色异样,雪衣不由眼眸一沉,竟是露出了悲色:“主人,你想起来了?”
雪衣小心地问出这句话,才想起赵坦坦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脸上浮现出焦急,口中喃喃地念起了什么。
他与赵坦坦的主从契约一直未曾真正解除过,只是从很久之前起,赵坦坦便单方面切断了与他的心灵联系。
此次他便试着唤起自己交给赵坦坦的内丹,赵坦坦只觉得早已没了知觉的丹田内突然一热,随即浑身似轻松了些。而雪衣却变得面色苍白,飞在空中的身子猛地一坠,像是受到了重创,只是很快他又继续飞快地往前,似乎怕耽搁了时间。
见此,赵坦坦禁不住叹了下,随即愣了愣。她的身子仍不能动弹,但口中竟能说出话来了。
看样子,多半是雪衣消耗了他的内丹之力,试图令她有所恢复,可惜虽有千年功力的内丹,却仍只成功了一半。
赵坦坦不禁又叹了声:“雪衣,你何必……我算不得你真正的主子,你何必为我如此?”
雪衣闻身子颤了颤,却仍试图解释道:“主人,你怎么说这种话?我一直都是你的灵宠。”
赵坦坦闭了下眼,然后才慢慢道:“雪衣,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骗我吗?然后是不是你就要这样带着我,将被欺骗的我送入那神秘大能手里?”
此一出,雪衣本已苍白的面色,顿时越发苍白了下去,就连抱着赵坦坦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你……你是从何时怀疑我的?我连内丹都给了你,怎么会……”
第236章 雪衣8
是啊,就是因为雪衣从一开始,就将攸关自己性命修为的内丹,主动献给她表忠诚,她才会努力摈弃心中的违和感,一直努力想去接受他。
然而不管努力多少次,她却始终能感觉到,雪衣虽然貌似忠诚,却从未真正与她交心,甚至他心底似乎还怀有不可知的目的。
也因此,越到后来,她越感到心中疑云重重,也就越是极力找借口,想要脱离雪衣如影随形的追随。
而令她完全确定下来的,却是今日这一次。
“如果没有那人的默许,你不过千年修为的鹦鹉妖,又是如何在化神期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在黑山沼泽随意进出?”赵坦坦看着雪衣。
她虽然时不时犯些迷糊,却并非傻子,这其中的异常只消细想一下便能察觉出来。
雪衣看着眼前的少女,秋水般的眸中湿润了起来。他本是色若春晓的美少年,每每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盈盈望来的时候,总能让人难以抵抗地产生怜惜情绪。
然而,在这样娇美的外表下,他又到底藏着怎样的用心?
雪衣在赵坦坦质疑的目光里,身子颤了好久,却没有再解释一句,最后终于认命般垂眸道:“果然,还是瞒不了你……可是我若不为她做事,也许我根本就熬不到千年后的今日,你也根本就见不到等了你千年的我。”
晶莹的泪珠慢慢自雪衣眼中滑下,落在赵坦坦衣襟上,他颤声道:“我虽然对你有所隐瞒,但说过的话并不是假的。千年前,你身陷囹圄饥寒交迫,我因身形较小,飞出去冷宫四处觅食喂你果腹,却有次被人故意放鹰啄死。你伤心欲绝地将我埋在沉香亭畔,并以佛珠相殉。我在那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得了佛珠的法力,而后竟复苏过来,且有了修为。但就在那个时候……”
这些话,在多年前的皇宫之中,赵坦坦初次遇见化形之后的雪衣时,便曾听他说过一遍。
那时她尚神识混沌,对于千年前的事只当是前世所发生,不曾意识到雪衣所说的与自己有关,只当他认错了人。
如今再度听来,她却不由心中发酸,竟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雪衣说到这里,却似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忽然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对于之后那段回忆太过难以面对。
他涩声继续道:“就在那个时候,我高兴地以为我活过来便能重新去寻你——我的主人……却万没想到,在皇宫之中,沉香亭畔,早有人等在那里……从此我便成了她手中的一枚棋子,任由她差遣,否则只消她手指轻捏,我就能魂飞魄散。我在地下苦修那么多年,怎么甘心就这样连你的下落都未找到,便白白再度死去?我便……便……”
雪衣哽咽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神秘大能的修为放眼修真界几乎无敌,又怎会是区区一个鹦鹉妖所能抵抗的?
短短几句话,赵坦坦的衣襟已被雪衣的泪水所沾湿,她不禁又叹了声,略带嘲讽道:“为了寻我,你便听凭那大能的支使,背后做出不知多少有违本心的事。在遇上我后,又明里奉我为主,背地里做背叛我的行为……既如此,你又何必认我为主?你不知将内丹给我后,我也只需一个意念,便能令你魂飞魄散?”
她略带嘲讽的话,却引出了雪衣的一连串苦笑:“在我心中,你本就是我的主人,听那人差遣不过是我无奈之举。但凡有机会,我便要想法脱离了她的掌控。我将内丹交给你认主,为的就是让你知道,即便我此时瞒着你为他人做事,但不过是在阳奉阴违。若真做出伤害到自己主人的事情,我宁愿任由你来决定我的生死。”
雪衣的话听来那般诚心诚意发自真心,然而他说过太多诚心诚意发自真心的话,现在的赵坦坦实在不知还能不能相信他。
但她身处如今的境地,也实在没有更多选择,只得又试着打听道:“那么,现在你将我从魔尊的阵法之中带走,又是为了替她达成什么目的?”
她终究没完全相信雪衣的话,心思细腻的雪衣怎能不觉察到。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如实答道:“不知为何,那人恨你到极点,发誓要让你经受种种痛苦折磨,死无葬身之地。我骗过了她,说能解开魔尊的阵法,将你带出来交给她处置,她才暂时没有直接铲平黑山沼泽。而我便是要趁此机会,将你带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躲藏。”
找不到的地方?普天之下,有哪个角落,是化神期大能无法搜寻到的?
是雪衣天真,还是他其实也已经没有办法,正在自欺欺人?
说话间,雪衣速度并未减慢,早已带着她飞出了万里之遥。
然而飞得越远,他眼中的绝望之色越浓,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管飞得再快再远,也始终逃脱不开大能的锁定。
赵坦坦早已从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双手,感受到了这点,她突然又开口道:“雪衣,从前你曾问过我,是否真觉得自己什么都记得。是否记得为何自己会神魂受损,至今未愈,还问我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我想,大约被你说中了,我似乎又记起了一些事。”
那些终于被串联在一起的往事,只是想起一点,都令她有种无法承受的恐惧感。也因此在身为赵坦坦的那些年里,许多记忆都被藏进了神识的深处,轻易无法记起,这是她下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
可是如今她终究还是想了起来:“我想,那大能的身份,也许我也可以猜到一二了……在被关在冷宫之中时,那个将我全身经脉寸寸切断,令我身手抽筋剥皮之痛的人……”她停了停,声音如同梦呓,“还有那一年,被月白自民间带回来的村女……”
她只说到这里,便被一声巨响打断。
与此同时,雪衣如被折断了羽翼般,带着她直直地往下坠去。
一个明明似少女般明媚,却听在耳中犹如鬼魅的声音自天际响起:“你这扁羽牲畜,是要带着那贱人往哪儿去?”
终究,还是被大能找来了。
那么,先前去拦她的魔尊又如何了?
雪衣在落在地上的前一刻,猛地翻身将怀中赵坦坦向上,自己则成了垫在下方的缓冲肉垫。从千尺高空这般突然坠下,又充当了肉垫,纵然千年修为在身的雪衣也面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更有一半恢复了满是羽翼的鹦鹉身,显然元气大伤
虽然大伤元气,但雪衣却还是在落地后,恭敬地跪在地上,向着声音来处恭敬道:“尊上,我是想将她带来交给你。”
“你当我是傻子?”他这番明显是搪塞的话,显然并没有取信于大能,空中少女的声音轻灵灵地笑了,却听着格外渗人,“若你不想活了,便早些开口,莫要像那个不识相的魔修,平白耽搁本尊时间。”
听到提起魔尊,赵坦坦不禁又看了眼怀中紫金葫芦,闭了下眼,而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开口道:“我还未曾说出你是谁,你不好奇了么?”
果然空中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反问道:“我是谁?”
第237章 神秘大能4
赵坦坦叹了声,如果之前她对大能说知道她是谁,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故意忽悠,那么现在她是真的想到了。
她轻叹着幽幽道:“空有不凡美貌,倾心之人却不曾为你流连。纵然实力超群,却始终心意难平。以致于明明寿元早过,却靠着修炼吸食人血的邪术而苟活于世。明明应是昆仑旧人,却偏偏委身做翠华西阁新宠,只为了当年一点恩怨……你不觉得太过不值吗?”
此一出,似乎连流动的风都瞬间停歇,整个空间在这刹那充满肃杀之气,没有修为的赵坦坦几乎在突然而至的可怖威压下窒息。
幸而几息的安静之后,威压骤然放松,空中爆出了凄厉的喝声:“你胡说!什么新宠!我一直为他守身如玉,从不曾真正委身他人!哪像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竟背叛他嫁给了别人,你这贱人就合该被切断全身经脉,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随着这声炸响,便有飓风裹挟着轰隆巨响直朝赵坦坦碾压而来,赵坦坦还未来得及闪避,那飓风却又倏地停下。空中的声音再度混乱无比地响起,似在自自语,抑或是自我开解:“不,我不能被你几句话就触怒失控……你这贱人,我绝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
语虽然混乱没有逻辑,但隐在云端之后的大能显然没有否认赵坦坦的话。
见自己一语猜中,赵坦坦沉默了下来。
难怪她一直对这大能的声音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何地听过。
方才空中的那声凄厉喝叫,再没有少女的娇媚,听来如此熟悉到令她战栗,她怎能忘记?
千年前暗无天日的宫殿深处,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她全身贴满各种封禁符箓,然后一寸寸地切断她全身的筋脉……
每切一刀,那人都会在她耳边嘶哑着嗓子,愤恨地反复咒骂:“若非因为你这贱人勾引他,他怎么会离开我?若非为了惩罚你,我怎会来这低贱的凡界?都是你这小贱人……都是你……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每一刀都是深深地刺下去,慢慢地切断她的经脉,仿佛怕动作快一点,会令她感受到的痛苦少一分。
千年前,来自民间的莲纹入宫为后,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无数大臣叩请皇帝三思,却依旧改变不了后者的决定后,便改而劝帝王广开后宫,选妃纳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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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帝王却始终未曾动摇过决心。
这君臣之间的僵持,一直延续了十年,最后因宫中的莲纹皇后无子,而引发了空前激烈的群臣劝谏。
这劝谏有多少是为了皇嗣,有多少是为了江山传承,又有多少是为了私心,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但帝王一日没有子嗣传承,便意味着江山随时可能面临动荡之局。
偏那几年各地还连续发生灾情,不是黄河决堤便是西南干旱,渐渐民间便有皇后乃是妖女,上天因此而降罪的声音。
谣愈传愈盛,群臣甚至因此顺势奏请帝王废后并下罪己诏,以安民心。
帝王自然震怒,下令彻查流的出处,并亲自前往民间察看,回来时却带回一名村女。
那年帝王是这样对皇后莲纹说的:“莲儿,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在民间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日子几乎快要过不下去。因此我将她带回来,打算看在她救命之恩的份上,认她为义妹,照顾她,给她好的生活。”
听着这番话的莲纹,只是遥望着西宫方向,对那帝王亲笔所提的“翠华”二字,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
“既然如此,我应该去向她好好道谢。”莲纹这样说的时候,却发现了帝王有些闪躲的眼神。
“不必……”帝王避开她的视线,望向别处,“我已经谢过她了,你再去的话,就显得太过隆重……”
那村女虽身世一般却长相惊人,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以为他是看中了对方的美色,才会带回宫里。他能堵住流不传入莲乐宫,却怕莲纹看到以后,也会因此产生误会,再度产生要离开的想法。
他知道莲纹心底并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对着看来十分心虚的帝王,听着十分虚假的借口,莲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在成为皇后之前,莲纹在深山中独自苦修过无数岁月。苦修的万年间除了有几回清源剑派掌教就任时,前来拜见过她之外,她能接触到的只有清风明月,以及青云峰顶的皑皑白雪。
在离开青云峰,下凡界游历之前,她几乎连怎么说话都已经忘记,只能简单地与人交流几个字。这状况过了好些年才逐渐好转,然后她便遇上了自称月白的少年帝王。
可以说,千年前的莲纹心思十分简单,于人情世故,甚至比不上时常能与同门交流的普通门派弟子。
而心思简单,于人情世故懵然不知的莲纹皇后,会被本就智计过人的帝王,以柔情攻势诓入皇宫,莫名地成了皇后。如今她也在帝王的刻意隐瞒下,生活在帝王为她构建的华丽宫殿之中,对外面传毫不知情。
但她却能明显察觉到帝王有所隐瞒,也能感受到百官的态度,因西宫之中,住进了一名美貌女子,而有了极大的转变。
渐渐的,开始有各种流传入她耳中:听说那西宫的美人长鬓如云衣似雾,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会跳惊鸿舞。舞时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看到之人无不如痴如醉,为之倾倒。莫怪十年坚守一人的帝王,也忍不住动了心……也许皇嗣便会出在西宫。
在世人眼里,宫中皇后椒房专宠的局面,算是从此被打破了。
但那时的莲纹已经无暇多想这些,连年的天灾就连深宫中的她都有所耳闻。这天灾连绵不断,确是来得蹊跷,但必然与她无关。她想起自己身边留有一件法宝,似乎是可以用于召唤雨水的。
比起后宫争宠,她更忧心民间又有多少无辜性命毁于天灾。
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她在莲池畔悄悄画了个阵法,借助阵法的威力,才终于能够启动那件法宝。
只是在法宝发出宝光时,隐于一角的帝王却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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