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范琦偏头笑看他,这小子和他父亲信上写的还真是一模一样,拉关系倒是拉得迅速。
衡玉一点也没给他爹藏着兜着,嘀咕了一路把他爹那些糗事全都爆出来了,还顺带着告了他爹很多状。
最后用小胖手撑着脸,感叹道:“还好他儿子我深明大义,不和他计较。”还不忘记夸一夸自己。
范琦多严肃的一个人啊,都被他逗得不行,笑问他,“你和多少人告过状了?”
衡玉掰着手指认真想了想,“也不能什么人都能听到我爹的糗事,好歹我爹也是正四品知府,我就专门告诉他的上司朋友好了。”
哟,还会挑人告状。
衡玉本就是自己的徒孙,又与自己孙儿一个年纪。比起沉稳内敛的孩子,老人都是更喜欢活泼一些的小孩子,即使是当朝丞相也不例外。不过一会儿,范琦看衡玉的眼神就越发亲近起来。
待到留了晚饭衡玉回许府后,比起刚出门的时候,如今他身上挂着一个极名贵的玉佩,手里则捧着前朝的一块千金难寻的砚石。
玉佩是范老妇人送他的见面礼,砚石则是他在范琦书房里收刮来的,是范琦送给他的见面礼。
前年许斐入京述职时衡玉还小,便陪着许母去了宋哲那边看望外祖、外祖母,许斐并没有带他入京,是以这是范琦第一次见到衡玉。
沐浴完后衡玉特意跑去许瑜的院子找她,硬拉着她给一些信物或者写一封信,明天他可以带去给某个人。
衡玉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是他明天要去方府拜访,那要给谁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许瑜敲了敲衡玉的额头,倒也没有忸怩,唤下人去取自己放在柜子上的那个包装好的盒子。
夫妻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今天的相见算是意外,效果却也颇好,许瑜不介意继续保持这样良好的趋势到她与方浩大婚。
早在还在平州时许瑜就已经给方浩挑好了礼物。放置礼物的盒子偏长,里面装着的是一柄紫箫,衡玉伸手摸了摸,虽然算不上顶尖,但这个材质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第二天,衡玉去了方府拜访。不过出来招待他的人却是方浩,没有能够见到方严。
方浩与他差了十几岁,如果是方严老爷子他还能装个乖,但如果是他姐夫的话就别想了。
他这个姐夫现在还在及格线危险边缘小心试探呢。
“父亲突然有客上门拜访,暂时没办法出来见你。”方浩倒也没有觉得他是个孩子就没解释,而是把事情如实相告了。
衡玉点了点头,没有深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方严老爷子如今还在丁忧,不送拜帖便突然上门不合礼仪,但不管是方严还是方浩都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而且方严已经是侯爵位,又是坚定的保皇党,皇子年纪普遍都不大,上门的可能性极低。倒是一个月前在大姐送来的家书上听她提了一笔西北最近不太平。结合上述内容,他大概已经猜到前来侯府见方严的人是谁了。
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衡玉察觉到方浩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个礼盒上,干脆就当作没看见,让方浩急一急。
方浩干咳了咳,“衡玉手中的礼盒是……”
“哦,这个啊。”衡玉做出一副刚刚记起来的样子,把它递给方浩,笑得很灿烂,“这是二姐托我带来给你的。”
方浩小心接过,挥手让下人将它拿回他的院子里放好,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对衡玉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他也为许瑜和衡玉准备了礼物。给许瑜的礼物装在了盒子里包装好,衡玉让小厮拿去马车放好。
方浩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把弓箭,弓箭不算大,刚好合适他这个年纪用。弓箭的材质摸上去极好,弓背上还镶着四颗红宝石,雕有繁琐的花纹,这种富丽精致的样子特别讨人喜欢,但一看就是装饰意义更大些。
两人随意找着话题聊,方浩倒是时不时把话题往许瑜身上带,然而衡玉一点也不配合,硬是不接他的话茬。
没了最该聊的话题,两人一下子就没什么好聊的了。毕竟一来两人年龄就不对等,二来方浩与家中弟弟相处模式都是去练武场练武,或者是在文学上交流一番,这些事情怎么看怎么和这个小豆丁不搭配。
倒是衡玉提议让方浩带他去练武场见识一番。
且文且武的侯府公子是吧,会吹箫是吧,呵。
这一边,武威侯府书房内。
方严明明是主人,但坐的却是下位。前来拜访他的那个人坐在主位上,明明已经年过三十,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出头。一身月牙色衣袍,配着手里的折扇,气质儒雅不显威严,倒更像个吟诗作画喜好游山玩水的文人雅士。
但看方严对待他那恭敬的态度,就知道此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文人。
此人便是康平帝赵信,在位已有十三年的当今天子。
聊完西北边防之事后,赵信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润喉,紧绷的情绪明显放松了很多。
方严却没有体会到他此时的放松。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武威侯府中守孝,不曾关注局势。但他身为帝王亲信,有些事情赵信不会瞒他——比如赵信打算实行新政,对旧制进行改革。
方严是武人,他不会说出类似于“法礼无过,循礼无邪”之类的大道理去劝诫帝王,但他很实在,“陛下认为,如今是推行新政的合适时机吗?”
“皇后外家势力过大,即使陛下始终压着五皇子不册封他为太子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的您,缺一把最锋利的刀刃,为您斩断文官集团的联系。在那把合适的刀刃出现之前,实不宜轻举妄动。”
赵国一向重文轻武,身居高位的几大武将未免帝王、朝臣猜忌,素来极少来往,根本形成不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庞大集团。
文官则完全不一样,同年、同乡等关系说攀就攀,旧势力盘根错节,即使赵信贵为帝王,在这一场帝王与臣子的博弈中,也因为他的实力不够雄厚而将处于下风。提早出手暴露自己的底牌,只是以卵击石,做徒劳的牺牲。
素雅的陶瓷茶杯重重落到桌子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声响,赵信的脸色却不像他表现的这般震怒。他的脸上一点点浮现起复杂的神色,“还要再等吗,朕从还在太子时就在等,登基十三年了也还要等,果然是朕太无能了吗。”
这话一出,方严脸色剧变,急忙跪到地上,“陛下的功绩谁人不知,就连百姓也在称颂。方才的话,是臣失言了。”
称颂吗?边境白骨,江南灾民,他们不会怨朕吗?
余光瞥见方严额上的冷汗,赵信终究没有问出这些话来。就连刚刚的那些话,他也说得过了些。
赵信端起茶杯,把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灌进嘴里,心情终于一点点重新平复下来。良久之后,他终于又恢复成了那儒雅温和的雅士形象。
“起来吧。”
方严从地上站起,又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着。
赵信找了些轻松的话题聊着,室内的气氛逐渐恢复过来。聊到方浩身上时,不免多问了句,“怎么不见景召?”
方严便把衡玉上门拜访的事情提了一遍,还唤了守在外面的大管家进来,询问他方浩和衡玉如今在哪里。
难得出宫一趟,现在天色还早,赵信便起了兴致,“不如朕与爱卿也去演武场看看如何?倒是有一段时间没看景召习武了。”
等赵信和方严走到演武场外围,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演武场里面传出,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方严下意识蹙起眉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儿子领着衡玉在练武。
许衡玉年纪不大,又是文官家里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些,万一哪里磕了碰了,他们在亲家面前也不好解释啊!
赵信也是这般念头,不过他没有方严想的那么多。
但等两人走到演武场门口往里看,才发现原来是他们误会了。
第40章 君臣录
真正在练武的人不是衡玉, 而是方浩。
衡玉根本就是站在旁边看戏, 方严他们在外面听到衡玉的声音其实是因为他一直在给方浩提建议让他做某些动作。
长枪翩若蛟龙,角度刁钻, 方浩挥舞起来的同时, 捆绑在枪头上的红色枪缨随之舞动。锐利的枪头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快速舞动的枪缨同样吸引人的注意力。
衡玉时不时拍手叫好, 然后让方浩舞得更快些,再快一些。
“方浩哥哥,你动作幅度再大一些, 你是累了吗, 怎么感觉没我体力好?”
“再快一些!你刚刚的动作不够厉害,不够帅气!”
方浩额角一直在跳,很想直接停下来甩手走人,这小孩子怎么这么烦人啊, 什么都不懂就一直瞎指挥,当他侯府世子是耍杂技的吗?!还没他体力好, 他一个小豆丁能有什么鬼体力啊!而且最过分的是如果他没有按照衡玉说的去做, 这小孩子就一直在嘀咕他名不副实。
这小鬼是存心折腾他的吧。
“二姐不是说方浩哥哥文武双全,是帝都里面赫赫有名的少年将领吗,方浩哥哥你这水平……”衡玉摇了摇头, 再摊一摊手, 声情并茂感叹道,“看来传言果然不能信,连我二姐这么聪慧的人都被蒙蔽了。”
方浩听他提到许瑜, 话里话外好像还打算与许瑜聊一聊他现在的表现,当下忍无可忍,心境一乱脚底的步伐也错乱了,原本舞得虎虎生威的枪法一下子有些凌乱起来。
衡玉挠挠头,仰着头看方浩,一副天真乖巧的模样,“方浩哥哥你现在的枪法和我爹过年的时候带我去街上看到的一样。”
过年在街上看到的,自然是那些卖艺人的表演了。
竟然真的把他当耍杂技的了。
方浩咬牙,从牙缝里狠狠吐出一句,“你闭嘴,能不能安安静静欣赏。”
得了便宜,衡玉也不卖乖,笑嘻嘻站没站姿地靠着武器台,欣赏方浩的枪法。
被衡玉一直盯着,方浩的枪法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额上也渐渐渗出汗水来,但他的枪法凌厉依旧,的确无愧其外传的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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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会儿,没有办法找茬的衡玉感觉无聊起来,他又不是真的要欣赏方浩英姿的!心神分散之下,来人的脚步声与交谈声在他听来分外清晰,不免好奇转身看去。
刚一踏入演武场,方严与赵信的目光就往场子中间正在舞枪的方浩身上投去。
赵信的目光扫过英气勃发的方浩,最后落在了衡玉身上。这个小孩子他没有见过,但按方严的说法他也猜到这个小孩子的身份了。
长得十分精致,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脖子上挂着个小金锁,瞳色偏浅淡,但是很有神采,显得十分精神。这时候京城已经热起来了,他穿着一身红色锦衣,不仅不显得艳,反而把他衬得越发唇红齿白,宛若观音大士座下侍奉的小仙童。
衡玉视线扫过方严,落在了赵信身上。他与赵信目光对视,漂亮的眼里含着笑意,然后,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很甜的笑容。
这个小孩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赵信心下感叹,竟然完全是照着他喜欢的模样来长的啊。
方浩已经看到方严和赵信了,他收了手上的动作,把长枪放到一旁,理了理自己的衣着后方才向两人问好,“父亲。”要称呼赵信时,余光瞥见衡玉,还是换了个称呼,“世叔。”
衡玉也跟着行礼,“方伯父好。”向赵信行礼时,不知为何,他没有向方严行礼时那么拘谨,而是任由自己行礼的动作变得散漫,漂亮的眼睛笑弯成月牙儿,“这位哥哥好。”
方浩和方严下意识都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尤其是方严,这小孩子怎么称呼人的,听方浩那称呼就应该知道赵信是和他同辈吧,他这样一称呼,硬生生把辈分喊乱了。
赵信目光扫过难得破功的方严,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他走到衡玉面前,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身子,笑着道:“你应该跟景召一样唤我为叔叔。”语气里不知不觉已经带了两三分亲近。
衡玉点头又摇头,他很认真说道:“按辈分来说没错,但是这样喊,好像会把美人叔叔你喊老。你听听看,是不是觉得很别扭。”
赵信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岁,但其实是因为他养气功夫极佳,保养得好。登基十三载,如今他的真实年龄已经有三十出头了。
不过没人会不喜欢被别人夸奖,尤其是被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赞扬。
站在衡玉身边的方浩:“……”
这小子可机灵了,两人到演武场的时候他还想哄衡玉去锻炼锻炼,谁知道反被衡玉折腾了。他觉得衡玉说出这一番话肯定不会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单纯,但衡玉猜到了赵信的身份这个可能直接被他下意识排除了。
毕竟,就连他与父亲都不知道陛下会突然微服出宫来武威侯府。
“美人叔叔”这个称呼一出来,赵信立马就怔住了,随即有些好笑地看着衡玉,“为什么这么称呼我呢?”
衡玉觉得这时候的自己非常缺一把折扇,不然掏出折扇来一定很有感觉。目光略一游离,扫到赵信腰上,他眼睛不由得一亮。
赵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腰侧,不知怎的就同步了他的想法。把别在腰上的折扇取下来递给他,“你是想看这个东西吗?”
衡玉一点也不含糊,马上伸手把这把价值连城的折扇拿在手上。
跟在赵信身后的内侍总管魏贤被衡玉有些粗暴随意的动作弄得眉心一跳。
这把折扇上的画是赫赫有名的国画大家吴大家逝世前最后一副作品,上面的题字也是吴大家亲自提笔所写的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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