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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琅琅看他没有立刻说话,便托腮感叹了一声,“罢了,此刻霮霮要是随便找个由头发落了他,未免让人觉得他年少气盛,心胸狭隘,不是个明君。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以前……这京里乌烟瘴气的,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霮霮登基了,御史们个个腰杆子倒是直起来了,也敢叽叽歪歪的,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好了。霮霮昨天还派王楼过来发牢骚,说束手束脚的。”

欧阳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好事。以前京都乱成了这样,就是因为没有了规矩。如今破而后立,这里有你的大功劳。若是大家敢出来说话,敢于采善贬恶,日后才会有太平盛世可言。只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这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还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可如果连我们这些建立规矩的人都不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日后谁还会去遵守。”

陆琅琅点点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霮霮这么做,还是有道理的。可是,治国首治吏,像秦处安这样的人,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有他在,终是让人不能安心。”

欧阳昱点头,转而看向燕回,“你去打听一下,秦处安到这里是为了见谁?”

燕回立刻就去,片刻就回转,“店里服侍的人说,秦处安请的是太医属的顾太医。”

欧阳昱眉头一皱,“顾太医?若是给他自己看病,为何不约在府中?还跑到这里来?”

陆琅琅叹气,“这个秦处安,还不知道捏着京中多少人的把柄,他若是悄悄使坏,还真的防不胜防。我还是让南曙宫的人去查查顾太医,霮霮手里能用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衷心可靠的,却并不多。”

欧阳昱想了想,“你索性拍人紧盯着秦处安,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到处走动,必定有所图谋。让人跟着他,看看他到底准备做什么。就算他不动,我们也逼着他动。而且,我不信秦处安能忍得下去。”

第173章 提防

不久之后,便是白露,京都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

宜州那里传来了消息,田裕再次战败,和梁王一起被堵在了宜州郊外,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顾淮安命人连夜向京都急报。

欧阳昱觉得梁王的事情实在是拖得太久了,而且如今太上皇也不在了,李霮貌似暂时还不会脑子一热,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所以他决定亲自率军前往,一举解决梁王之患。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怀着身孕的陆琅琅。

虽说京中如今也算是风平浪静,一切渐渐有了一番新气象。钱太医也说陆琅琅一切都好,而且身强力壮得完全不像一个孕妇,只需保持目前的状态,再过几个月便可瓜熟蒂落,无需担心。

可欧阳昱仍然纠结了一夜,这才肯动身,临行前,他拉着陆琅琅千叮咛万嘱咐,啰嗦得像个碎嘴的婆子。便是穿衣盖被的事情就重复了十来遍。

陆琅琅听得头都大了,不是她不肯多穿,她平时身体极好,如今有孕,更觉燥热,一觉醒来常一身细汗,可欧阳昱生怕她着凉,每晚都得给她盖好几次的被子。

“行了,多大点事,赶紧走吧,早去早回。”陆琅琅欢快地挥着手帕送走了欧阳昱。

送走了欧阳昱,陆琅琅也没有出门,只传来南曙宫的人,询问秦处安和顾太医近日的动向。

顾太医没有什么异常,仍然每日当值。可秦处安这些日子可没少外出访友。城郊“读书”的园子据说已经成了他最新招待朋友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人出入。

景泰公主常出门上香,不时偶遇一些京中的夫人们,说说话聊聊天。可是跟她“偶遇”过的不少夫人,回去之后就再也不出府了,大有准备老死家中的架势,坚决不给景泰再次偶遇的机会。

陆琅琅听到这里,不禁冷笑,景泰莫不是以为还可以效仿万贵妃。万贵妃跟她一样,手里拿捏着不少朝臣的把柄,可是当时万贵妃的底气是李明琨这个儿子,可是景泰有什么?难不成还能推倒了李霮,再次扶废太孙上位吗?

陆琅琅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突然动作一顿,“那秦茱呢?”

南曙宫的属下摇头,“那位县主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陆琅琅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去查查,看每日景泰府上所进的食材里,可有孕妇喜欢的酸辣口味的东西。”

没过两日,便有消息传来,说公主府所进的食材里,每日都有些新鲜的酸果之类的,据说是秦处安的一个小妾有了身孕。

陆琅琅笑着哼哼了两声,如今欧阳昱不在,李霮这个皇帝也得学会当家作主,总不能这些事情总让她一个孕妇担着。于是派人进宫给李霮递了个信,她便搂着被子继续在家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李霮听完了,也没什么反应,只回信说让陆琅琅安心养胎,缺什么尽管开口,其他的事情他来处理。

待国丧结束,京都渐渐的又热闹了起来。前往将军府递帖子的人家络绎不绝,请陆琅琅过去吃酒的,听戏的,品香的,络绎不绝。陆琅琅一律谢绝。

倒是洛王妃也送来了请帖,说是她家新添了孙儿,请陆琅琅过去喝洗三的酒。

陆琅琅以前总觉得自己都没多大,对于这种家长里短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可如今自己肚子里揣着一个,顿时就有点恍惚经年,仿佛一夕之间就长大成人的感觉。而且她以前也没见过人家的洗三礼,总得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场面,也好为日后为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准备着。

她找来谢顺芰,问明了京都的规矩,将礼物又添了三分,以表示对洛王妃的重视。

毕竟洛王府如今风光更甚从前,李霮乐于给洛王这类比较识相的长辈一些礼遇,也乐于在皇室之中竖起一个榜样,这样的话,很多事情,不用明言,大家只管照着榜样做,准没有错。

所以洛王妃坚决以李霮之喜为喜,以李霮之恶为恶。孙儿洗三,头一个请的就是陆琅琅,而景泰府上,她拖到了最后才送了帖子。

可谁知,陆琅琅回话说要来,景泰回话也说要来。

洛王妃可以委婉地怠慢景泰,但是故意去为难景泰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既然景泰回话说要过来,她索性就当客人招待,毕竟以前她跟景泰也没有红过脸,相处得还算过得去。

待到这一日,陆琅琅索性挑了件高腰的裙子,又多添了两件衣服,让小腹隐约凸起,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经身怀有孕。这才扶着素奈的手,去了洛王府。

洛王妃一看她这副架势,大惊失色,“你也太实在了,这样的喜事居然蛮了这么久。若我知道你有孕在身,绝不敢惊动你。”

陆琅琅笑,“已经过了三个月,钱太医说只要饮食小心一些,便无妨了。”

洛王妃忙拉着她的手,亲自将她带到一间小花厅,“你可千万别大意,现在的夫人和小娘子多爱熏香,更有那喜欢装神弄鬼的,还整出什么蜂蝶相随的噱头,谁知道那香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对胎儿好不好的?”

她这话虽说是提点,可是酸味极浓,盖因洛王前一段时间刚看上了一个叫莲香的妓女,此女据说身怀异香,出门踏青时,常有蜂蝶相随,很受人瞩目。要不是太上皇国丧,搞不好这府里就要多出一个宠妾来。如今国丧结束了,那个莲香也不知所踪了,洛王妃庆幸了许多日,但想起来,未免还是恨得牙痒痒的。

陆琅琅哈哈一笑,“还是王妃经验丰富,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个。”

洛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你还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我托大说你一句,那些香囊香包什么的,尽量扔远一些,即便要带,也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而且如今天气渐冷了,也没什么虫蚁,哪里还需要那些个东西。”

“王妃说得极是。”

“嗯,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这里安静,人少,虽然不热闹,但也少冲撞。一会洗三礼开始前,我亲自来请你过去。”

陆琅琅多谢她安排体贴,狠夸了两句。洛王妃这才得意地走了。

待洛王妃走后,素奈她们便大大方方的用从自家带来的泉水和茶具来给陆琅琅煎茶,反正洛王妃也知道了,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淡淡的茶香飘散了出来,陆琅琅站在花厅的窗前,欣赏着园子里金灿灿的秋色,想着明年四月底或五月初,自己肚子里也会蹦出来一个手脚俱全的小娃娃来,觉得分外有趣,不禁莞尔一笑。

“见过欧阳夫人。”园子入口有人站在那里,正看向她的方向。

陆琅琅抬眼一看,竟然是陈妜,“陈小娘子?!”陆琅琅眉头微皱,想起了栖霞观里的那些事,心中有些不悦。

陈妜见她还记得自己,走了过来,向她行礼问安,“许久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陆琅琅就站在雕花窗口看着她,圆形的窗口,湘妃竹帘高卷,窗台外是一从灿若鎏金的菊花,可陆琅琅硬是比那鲜花明艳,“很好,倒是陈小娘子消瘦了不少。”

陈妜苦笑,“我的事情,夫人想必也有所耳闻,有那样的名声在身上。我哪里还有什么好?”

陆琅琅没有安慰她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今日你是一人前来?”

陈妜头颈微垂,“我有些话,想跟夫人单独说,不知方不方便?”

陆琅琅歪了歪脑袋,显得俏皮可爱,“你说吧。”

陈妜抬脚就要往里走。

陆琅琅却笑着说,“这个园子里又没有其他人。你站在那里说就是了。”

陈妜愣了住了,面色很难看,“夫人便如此轻慢于我?”

陆琅琅慢条斯理的道,“实不相瞒,我如今有孕在身,总觉得有心怀鬼胎的人要害我,看见谁我都害怕。你要是想跟我说话,便站在那里说就是了。”

陈妜咬了咬唇,“我要跟夫人说的话,不便让旁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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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写下来也行。”陆琅琅不以为意。

陈妜词穷,神情却有些凄凉不忿,冷笑道,“我知道我陈家已经不如往昔了,却没想到夫人竟然如此势利,居然连跟我说话都推三阻四……”

陆琅琅眼神有了些玩味,“你错了。”

“什么?”

“便是你祖父还是阁老的时候,也没有你上来跟我说话的份儿。而如今,你祖父畏罪自杀,你不在家中守孝,却跑来洛王家参加洗三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请洛王妃过来,问问她有没有给你下请帖?”

陈妜吓得一僵。

陆琅琅嘴角一弯,我也想知道,“我之所以还愿意跟你说话。不过是想知道,你在这里跟我兜了半天的圈子,到底想做什么。亦或者,景泰公主挑唆了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陈妜差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陆琅琅身子微倾,冲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有了提防,那么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呢?”我正无聊着呢,好期待哎。

第174章 无功而返

陈妜确实是被景泰公主挑唆,脑子发热,才跟着公主府的人混了进来的。

如今的陈家,因为陈夙死得及时,李霮还没把陈家列为必须紧急清理的对象,可是顶梁柱一倒,颓废的势头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对于这个曾经被整个陈家寄予厚望的孙女,自从陈夙的夫人知道了她在栖霞观中都做了什么之后,就知道陈妜已经是个废子了。一个无法再为陈家做任何的贡献的孙女,在如今陈家焦头烂额的情势里,能有什么待遇。祖母不疼,亲爹不问,亲娘忙着一家子的琐事,她从掌上明珠,成了一个人人忽视的存在。

陈妜在失落、无奈和不知所措中,那栖霞观中曾经的“温存”,竟然成了她唯一可以怀念和寄托忧思的往事。

景泰和秦处安在四处活动的时候,也打听到了栖霞观中发生的事情,于是,景泰就假借秦茱的名义,请陈妜去府中做客。当然,陈妜没能见到秦茱,却被景泰公主“好言宽慰”了许久。

景泰公主惋惜地说,她在李明琨被关押前,曾经见过李明琨一面,李明琨当时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陈妜。还特地拜托景泰公主要好好照顾陈妜。

景泰口中的李明琨对陈妜那是情根深种又无可奈何。陈妜闻言,自以为她与李明琨的往来乃是秘事,若不是李明琨所托,景泰不会知道,便信以为真,不禁呆坐垂泪。

“好孩子,别伤心了。如今,新皇登基,连我也记恨上了,我这府里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着茱儿的名义,常接你过来玩一玩,这样你家里,也不至于对你太忽视,让你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景泰唏嘘不已。

陈妜想起自己那些精致的衣裙,如今都被“送”去给了尚未出阁的堂妹,而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还是府中接到了景泰公主的请贴,才重新给她送回来的。泪珠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好孩子,别哭了。人都得向前看。明琨到底还活着呢,说不定,你们能再有相见一日呢。想必老天爷,也不忍你们有情人如此遭难。”

陈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景泰,“公主,哪里还有可能。”

景泰拍了拍她的手,“如今先皇的血脉,也只剩下皇帝,明琨,和废太孙。若是皇帝有了个万一,废太孙已经神智不清,那么能继承大统的,也只剩下明琨了。你呀,说不定也能等到这一日。”

“什么?”陈妜当即眼睛就亮了。

景泰微微懊恼,“瞧我,光顾着安慰你,竟然乱说话。”

“不,”陈妜当即就给景泰跪下了,“公主,想起明琨如今过的日子,我就心如刀割,夜不成眠。只要能救了明琨出了那人间地狱,我做什么都使得。”

景泰忙去拉她起来,“别胡说,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要被砍头的话,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吐一个字。”

“不,我不起来。皇帝对明琨如此狠心,足以见他不是仁君。就算明琨因为万贵妃而受了拖累,可您又犯了什么错,他居然也如此对您。足见他因为太孙的事情,而记恨您全家呢。既然如此,何不舍身一搏。若是明琨能有出头之日,我必定让他好好待您……”

陈妜苦缠了景泰许久,景泰才“无奈”点头,“方法也不是没有……如今皇帝在朝中,能依仗的,不过魏阁老和欧阳将军二人。欧阳将军的夫人陆氏,年轻骄纵,跟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你只需……”

陈妜听得连连点头,大有舍得一身剐,要将皇帝拉下马的气势。

可是谁知,她跟陆琅琅方一照面,就被陆琅琅点破了景泰的事情。最大的依仗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陆琅琅掀翻了出来,陈妜原来的热得发烫的头脑,如同被冰水淋下,原来十足的信心,便成了十足的胆怯。

景泰一句一句教会她的那些说词,她一下子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两腿发软,只想赶紧逃走,远远地躲开这个谈笑风生却随时可能吃人的女人陆琅琅。

“啧啧,想逃啊?”陆琅琅一手撑在窗棂上,一手托腮,一副闺中密友聊天的架势,“别急着走啊!估计你今日出了这个院门,我也看不见活着的你了,你也让我多看两眼,让我看看自寻死路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你什么意思?”陈妜吓得后退一步,生怕陆琅琅将她生吞活剥了。

陆琅琅哈哈一乐,“就你这样的,提不起刀,上不了马,要是偷摸的下个毒,或许还有可能。可是,景泰那种老谋深算的女人,还有一个奸滑似鬼的秦处安,哪里会指望你能拿我怎样?你不过就是她二人手中的用完就丢的东西罢了。我不杀你,她们也得将你灭口。”

陈妜捏着袖口的左手就是一紧,“你,你不要胡说。”

素奈给陆琅琅端来了一碗温茶,“夫人,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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