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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琅琅经常夜里往外跑,那些夜行衣常常破损污浊,再不然就是动手时沾染了血迹。要是清理或者晾晒,处理起来太麻烦,又惹眼,多数时候是直接烧了了事。谢老夫人自然是不能让宋家的针线娘子给她时时做夜行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慢慢给她缝制。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这个淘气,不然你缝啊。”

陆琅琅的针线功夫,最多也就缝个破洞,想要平整,那是不必想了。至于盘花扣子什么的,她有那时间,早出去干别的去了。她装傻充愣,呵呵干笑两声,“这天快暖和起来了,我们过来时,穿的还是冬衣,您先给阿翁和自己做两件春衫,我又不赶紧。”

谢老夫人失笑,人家小娘子,恨不能一天变着法子打扮得像朵花似的,偏她,每日都是那身差不多的衣服,连个钗镮也不戴,要不是自己还盯着,只怕她连衣服的颜色都懒得换。

“你呀!”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一指旁边的托盘,“去看看吧。”

陆琅琅过去揭开托盘上的绸帕,下面是一套碧水青的仿男装的骑马装,外罩的纱氅绣着一只只飞翔的白鹤,清爽又活泼。“哎,真好看。阿婆您做的呀?”陆琅琅欣喜地问。她虽然懒得打扮,但是不代表她不喜欢好看的衣服。

谢老夫人笑笑,“我老了,眼力跟不上了,这一只只白鹤,绣起来太费功夫。是你宋伯母让人给你做的。”

“啊,那真过意不去,不然我送点什么过去?”陆琅琅拿着那件衣服在身上比划。

谢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给宋夫人刷好感,“她也是你长辈,对你好点也没什么,不用那么生分。不过她也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啊,说吧。我一定效力。”

“你表兄宋臻在城外的勤庐书院读书。但是如今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书院决定暂时撤回城内。只是还需要时间安置,所以让学生们先回家待上几日,待城内的地方都安置好了,再择日开课。原本应该你伯父去接他的,可是如今他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所以你伯母想麻烦你去接一下你表兄。”

“哦,小事。我明日便去。”对于陆琅琅来说,这种接人顺带散心的活,那不要太轻松,而且平日里,三位老人也时常吩咐她跑跑腿。故而根本没怀疑为何宋夫人放着家中的护院不要,让她去接宋臻。

第二日一早,她换上这身衣服,特地去跟宋夫人表示感谢,顺道问清楚,要怎么接人,还有要注意什么的。正巧宋鸢娘也在宋夫人房内,她一看到陆琅琅这一身的骑马装,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娘亲,我也要去,我也要跟表姐一起去。”

宋夫人皱眉看着这个小冤家,“你去干什么,添乱吗?”

宋鸢娘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为什么琅琅可以去,我就不能去。反正有人跟着,多我一个人怕什么?”

宋夫人叹气,这孩子,真的是一团孩子气。归州如今虽然还没有开战,但是就从宋梅尧如今忙碌的样子也能知道,只怕是离打仗不远了。不然勤庐怎么会关闭,还把学生都散了,还不是怕有个万一。

宋鸢娘见她母亲不点头,又去缠陆琅琅,“琅琅,带着我一起去嘛,我在家里都闷坏了。你带着我出去转一转嘛。”

陆琅琅只笑不点头,外头现在的凶险,她可比宋夫人清楚的多,自然不会因为小娘子撒娇撒痴就拉着她去冒险。

宋鸢娘最后索性抱着陆琅琅的腰,“不行,你不带着我,今天就别想出门了。”

陆琅琅呵呵笑,这招对她可不好使,要想制住宋鸢娘,办法多的是,只是在宋夫人面前动手不太好就是了。

反而是宋夫人,看着小女儿撒娇不成,最后已经开始委屈的表情,有些心软。“也罢,你可以跟琅琅出门走走。但是一会你就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找个酒楼,进去要个雅间,好好的待着。等琅琅接了你哥哥,你们在一起回来。

宋鸢娘高兴地连连点点头,拉着陆琅琅陪着自己去换衣服,生怕琅琅借机跑了。

第38章 表……弟

既然是宋鸢娘跟着陆琅琅一起出门,宋夫人只得再安排人陪着宋鸾娘,不然她一个小娘子,谁能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外面。

宋鸢娘也不管其他,反正能出门走走,她已经很开心了。不过在城门分开时,她又缠着陆琅琅,说要跟她一起去勤庐接人。陆琅琅笑了笑,丢下一句,“在这里乖乖等我”,然后手中的马鞭在宋鸢娘身上某处轻轻一点。

宋鸢娘只觉得喉间一麻,就发不出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琅琅骑马,而府中的马夫驾着马车跟在她身后出了城门。

宋鸢娘的丫鬟只觉得奇怪,自家小娘子几时这么好说话了,待进了雅间,喝了几杯茶之后,宋鸢娘才能勉强发出声音,她气得连连直拍桌子,“坏人,坏人,居然这么对我。看我一会儿......什么好吃的也不留给你。”

陆琅琅打马出了城门,往城外的白鹿山行去。那勤庐书院便是在白鹿山的山脚下。

白鹿山可谓是人杰地灵,此处的勤庐书院和白鹿山的桃花,在整个山南道,都是颇有美名的。所以每年桃花盛开时,许多人家的小娘子都特意赶来,期待能偶遇勤庐的年轻学子,成就一段自己的良缘。

可是今年,怕是难再有此美事了。陆琅琅心想,她看着满山的桃林,如今不过刚进花期,满山的淡粉,犹如丹霞流转,娇艳无边,靡途胜景,心醉神迷,可想若是花盛,还不知是如何瑰丽动人。

桃树并不高,她又骑在马上,一时手痒,便劈了一枝开得极盛的桃枝拿在手中把玩。那桃枝足有一臂多长,攒蹙的桃花拥在枝头,几乎看不见那褐色的枝桠,黄金的花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枝头有几片嫩绿的桃叶,比那桃花喜人。

陆琅琅将那桃枝抓在手里,左瞧右瞧,心里想的却是“不知这桃儿结出来的时候,是嘎嘣脆的那种,还是啜开些皮,便能吸出香甜的桃汁的那种”,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沿着山路,来到了勤庐书院的门口。

到了书院门口,宋府的马夫便停好了马车,前去敲门。

其实勤庐书院中的学生散的已经七七八八,尚未离开的学生,要么是非归州府人士,如今路途凶险,还不如暂在书院中待着,待再过几日,便和书院一道迁回城内临时的住处。

里面有人应声前来,却不敢草率开门,隔着门问清了何事,方才扬声道,“你且稍后,我这便叫你家少爷出来。”

不多时,书院的侧门缓缓打开,宋臻率先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人,里面还有两个服侍的汉子,挑着两个箱子,想必里面是些被褥衣服之类的,毕竟整个书院撤回城中,这个书院里除了些不便移动的笨重家什,其他能带走的,夫子们都让学生们带回了家。一旦真的大军过境,不管什么东西留在这里也是废了。

送宋臻出来的还有一位夫子和一个跟宋臻年岁相仿的学生。

那夫子看到宋家的车夫,跟宋臻再次确认了来人的身份,这才再次嘱咐到,“言嘉(宋臻的字),即便是在府中,也不可耽于玩乐,荒废了学业,改日开课时,我嘱咐的功课,可是要一一检查的。”

宋臻深深行了一礼,“弟子严遵先生教诲。”

那夫子点点头,转而对另一位少年道,“元朗,你借住宋府,可与言嘉切磋。但需谨记礼数周全,不要与宋府多添麻烦。”

宋臻忙打断夫子担忧的嘱咐,“先生,元朗本与我同行同住,这次肯前往我家,我不知道多欢喜,先生勿要担忧,我必定会照顾好元郎的。”

那名叫元朗的少年闻言,侧过头来朝宋臻微微一笑,两人真心欢喜的笑容让一旁端坐马上的陆琅琅陡然生出一种佳偶天成的欣慰。

咿呀呀,陆琅琅在心里呸了自己一通,自己都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呢?她跳下马背,朝门口话别的人走去。

“表兄。”她喊道。

众人忙回头看,只见一位青衫少年,手握一枝桃花向众人走来。他既有少年的英气,又有少女的秀美,雌雄莫辨,雅致风流,仿若白鹿山中走出来的山神,又像桃林里幻化出来的桃夭。白净的脸庞,在阳光下明媚生动,连老成的夫子都晃了一下神。

宋臻一眼看过去,脸上一热,便不敢直视,朝她作了一揖,“表……表弟好。”

陆琅琅笑呵呵的,“表哥好,伯母让我来接你。”她在众人面前站定,朝夫子礼貌地行了一礼。陆琅琅身上虽然是骑马装,但身型并没有做什么掩饰,明眼人一细看,便知道她是一位女郎。夫子知道自己的这位爱徒少跟女郎打交道,那声“表弟”喊得言不由衷,不由得好笑。“不必多礼,如今天色真好,你们赶紧回去,莫在路上耽误时间。”

那两个挑着箱子的汉子,已经跟车夫把箱子抬上了马车。夫子跟他们告别后,也转回了书院。

宋臻一脸腼腆,只敢看着陆琅琅的衣袖说话,“表……表弟,这是我同窗,李霮,字元朗。元朗,这是我表弟,陆……陆……陆……”宋臻这是才想起来,陆琅琅是女孩子家,不方便告知别人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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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霮倒是很善解人意,朝陆琅琅一行礼,“陆表弟。”

陆琅琅哈哈一笑,“走吧,走吧,小妹还在城门口的酒楼设宴,要为你们接风呢。”

三人走向马车,方才挑行李的汉子,一名已经转回书院,还有一名站在马车旁,恭敬地等他们回来。李霮忙道,“这是我家中的哑仆。”

那哑仆身材高大健壮,方才那么大的两个箱子,丝毫不吃力。陆琅琅并未放在心上,“请上车。”说完,自己跳上了马背。

宋臻有些汗颜,一个小娘子骑着高头大马,倒是他们两个小郎君“娇滴滴”地坐在车里,颇有些……滑稽。李霮倒是坦然,朝宋臻笑笑,“上车吧。”

两人钻进了马车后,宋家车夫收了上马的凳子,自己跳上了御者座。而那名哑仆也跟着跳上了另一边的空位。

陆琅琅的眼神瞬间定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视线。

马车出了白鹿山,就行进了一条官道,往归州方向而去。官道很宽敞,陆琅琅骑着马,跟马车行了个并排,透过窗子跟宋臻和李霮聊天。

陆琅琅只要愿意,还是很会聊天的。很快,三个人就熟悉了起来。

“元朗,我还不知道你是宜州人,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宋臻的眼中透着向往和羡慕,“夫子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上读来的东西,终不如自己亲自看到的来的深刻。”

李霮点头,“是啊,我自小也是在家中,请先生来教我的。去年出门,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才知道这世道跟书里写的,别人口中说的,都不一样。”

陆琅琅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怎么个不一样法?真知灼见,也将于我们听听。”

李霮想了想,笑了,“我见识浅薄,哪里有什么真知灼见。只是过去先生说‘百姓’,说‘民生’,我只感觉千人一面,没什么不同。出来之后,才知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以前我不知道民生多艰,不知道百姓肚子饿了,辛苦的讨食;不知道下雨的时候,很多人家,屋不能避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读书认字,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书中的道理,可偏偏又都有自己的道理。”

“你原来的先生不好吗?都不教你这些吗?”陆琅琅好奇的问。

“不,我的先生很好。只是教的东西不同。”李霮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

“那你为何要离开宜州呢?从宜州到归州,很远吧?”陆琅琅问。

李霮点头,“是挺远的,我是因为家中有事,所以……”

咚的一声,马车不知道压到什么东西,突然狠狠地颠了一下,那个哑仆回头看望车厢里,啊啊了两声。李霮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然后不再继续刚才的话了。

陆琅琅也不追问,换了一个话题,“宜州有什么特产吗?”

“有啊,宜州的杏花饼和贡糖都很好吃。”李霮似乎也想起了许久没吃的美味,神色间有些怀念。

“啊。”陆琅琅手中的桃枝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我听我爹爹提过,说宜州有一间老字号泰春楼是专做杏花饼,得有几十年了吧。听说还是贡品呢。”

“是啊。真的很好吃,入口即化,配着春茶吃最好吃了,回味无穷。”李霮也点头。

陆琅琅闻言也笑了,“我突然好想品尝一下。”

完全插不上话的宋臻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表……表弟,归州的麦饼也很好吃的。其实城门口就有家铺子,专卖麦饼的,里面是冬瓜熬的馅,甜而不腻,我一会儿买给你们尝尝。”

“好啊,谢谢表哥。”陆琅琅眉开眼笑,心满意足的样子。

那个哑仆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宋家的这位“表少爷”真的挺有趣的,一派天真烂漫。

“天真烂漫”的陆琅琅:嘿嘿嘿。

第39章 难看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如今时事特殊,城门前严查过往行人。陆琅琅一行倒还好,毕竟是有备而来的。谁知还没等她掏出身上的名帖,城门处已经有人笑呵呵地过来行礼了。

“陆……公子,这边请,这边请,不用排队不用排队。”

陆琅琅一抬头,面前笑得异常狗腿的这位正是燕回,“你怎么在这里?”这家伙向来都是欧阳昱的尾巴,形影不离的,怎么一个人在此。

“将军有军务在此,命我在此等候。陆公子今天这是出门了?”燕回贼眼溜溜地瞄着后面那辆马车。

“我表兄从书院回家,你可要查问?”

燕回连连摆手,这位姑奶奶可是连他家将军都不敢惹,他脖子上那颗脑袋还得留着吃饭呢,“您这是说哪里的客气话呢?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帮忙的?”

陆琅琅笑笑,“你们忙吧。我们还有事。”

燕回忙让了道,让陆琅琅和马车过去,他伸长脖子跟着看,瞧着马车并未走远,而是在城门处不远的一个酒楼前停了下来,从那马车里还出来了两个细皮嫩肉的学子,跟在陆琅琅身后,说说笑笑地进了酒楼。想必一位就是表哥,可另外还有一个是谁?燕回陡然警觉起来。

陆琅琅进了酒楼,问明了雅间所在,便上前敲门,不待里面答应,推门走了进去。

宋鸢娘正坐在窗前的锦席上,低着小脑袋,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陆琅琅心里就生了好奇,朝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不让她出声,轻手轻脚地摸了过去。她眼力好,刚扑到宋鸢娘背后,一眼就扫到了一句,“那胡生搂着美娘子,关了房门,便要上阵……“这行字到这里便没有了,隔壁一行字,上半截被宋鸢娘的手遮住了看不着,下半句却写着,“……娇不受用,宛若莺啼……”

陆琅琅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不敢置信地歪着脑袋瞧着宋鸢娘。她便是没看过这玩意儿,也猜到是个什么东西了。

宋鸢娘正看到让人面红耳赤的激烈处,冷不防脖子边伸出个脑袋来,吓得哇啦一声惊叫,没命地把手中的话本往裙子下面藏。

陆琅琅:哼哼哼,难怪非要跟着我出府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你……你……你……你吓死我了。”宋鸢娘认出了是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宋臻以为宋鸢娘是被陆琅琅的恶作剧吓到了,忙解围道,“小妹,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糟了糟了,她看得忘乎所以,早就不记得亲哥回来的事了。宋鸢娘满眼哀求地看着陆琅琅,口中道,“下午在书斋买了本《山河志》,没读过这样的书,觉得挺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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