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黄符纸鹤被放飞之后,先是抖动了几下,接着就像之前那样开始转圈。就在谢长寒以为这次也会像之前一样失败的时候,那纸鹤转完圈却没有完全栽下去,它带着谢长寒的提心吊胆一起猛地降落了一截,随后,就像是屁股被点着了一般,“嗖”一下向着右前方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谢长寒被纸鹤火箭般的速度吓了一跳,不过他对自己施的术还是有信心的,料想纸鹤不至于无故发疯,当时也没多想就跟了上去。
纸鹤一路向北,谢长寒带着林淼追在后面,而在他们后方,还有越来越近的林忘川。
渐渐的,周围的地形出现了变化,如果说刚才的地方更像海底,那么这里就更靠近山脉——那些模样如同水生生物的植被逐渐消失,嶙峋怪石变得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些熠熠生辉的矿石不动声色地停留在路边,无人开采。
“林忘川的速度好像慢下来了?”谢长寒忽然发现这个问题,“先前已经快追上我们了,这会儿又落下去一截,是不是她追得累了?”
“我看不像。”林淼提醒道,“你小心,我总觉得这里会有什么东西出现……”
“你能捡些吉利话说么?”林忘川的事还没解决,已经在咒自己会“转角遇到爱”了,谢长寒有些无奈,“我们可还在逃命呢,逃命不讲丧气话,你不知道?”
“知道,但是我总觉得……”林淼倏地感觉到什么,没空跟他解释,大喊一声,“小心!”
一道光,细而小,却浑身锋芒,突然射出,直冲林淼面门。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仰,然而却没能快过这道光的速度,好在,寒芒仅仅是擦过她脸侧发尾,利落地割断了她的几根碎发。
林淼心中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将死的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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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俩就听见背后传来林忘川惨叫:“啊——!!!”
“有人在帮我们?”谢长寒反应很快,“是谁?”
不需要回答,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在层层叠叠的山峦怪石之间,一只拳头大小的“巨型”纸鹤飞了出来,张嘴叼住谢长寒叠出来的歪头小纸鹤,一并朝山峦深处飞去。
没人知道是谁先提出的,两人在那瞬间便达成共识:“跟过去看看!”
那只大纸鹤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中飞舞,其中一侧是绝壁,通向看不清尽头的深渊,谢长寒与林淼尽可能小心地通过了那些路,来到一处并不显眼的山洞前。
再不显眼,这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山洞,跟林淼刚被绑到这里时待过的那个“开口蚌壳”可不一样,简直是别有洞天——
洞里,没有了他们几乎已经闻习惯了的忘川水腥味,阴凉湿润的空气占据了主导地位,一呼一吸间沁人心脾。四周,是一些发光昆虫亮起的“星光”,为他们照亮了前路。有地下水沿着钟乳石的形状滴落,不知是谁做了个桶,就放在滴水的钟乳石底下接水用,发光昆虫亮起的光由水滴折射后散逸出七彩,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就一个临时住所来说,此山洞堪称豪华了。
而大纸鹤还没有停止飞行,仍是在往山洞深处行进着,林淼跟了一段,只觉得周围气温一步更比一步低,不由地搓了搓胳膊。
她想跟谢长寒搭话,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让自己变得没那么冷,然而侧头一看便是一怔——谢长寒的脸上凝聚着一副无比郑重的表情。
“怎么了?”她不由问道,“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确实是……咳。”谢长寒恨恨地磨了磨牙,很快身上那股“尊敬师长”的准绳再一次出现牵住了他的理智,“这‘纸鹤寻踪术’不算是什么大法术,但的确是我派的法术没错,所以我在想前面可能会是我的……”
“师父?”
“师叔。”
二人异口同声,双双闭嘴——一个是因为自己提了个死人的名字,感觉落入了“阴间=死人”的逻辑圈套中,有些亵渎死者的意味,不大妥当;另一个则是因为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师叔云游已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碰见他也不算多奇怪的事情,反正他向来是……不怎么靠谱。
两厢尴尬,沉默之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山洞深处。
那是一个较之前更为宽敞的大洞,角落里放着一张石床,正中间则是一副冰棺。
“对三,你要不要?哈哈,我就说这把要赢,来来来,别挣扎了,都给我排排站好到角落里跳兔子舞去!”
数月未见的葛清夕既没有坐在床上,也没有靠着冰棺,他在这两件东西中间席地而坐,拉了三个……不知道从哪里叫来的厉鬼,正围坐成一圈打牌中。
画风既不悲伤,也不恐怖,团圆的喜悦更是半点也无。
谢长寒的嘴角抽了抽:“我就知道……”这个师叔还是没学会稳重……
就在这时,一旁没有动静的林淼忽然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谢长寒回头一看,发现她满脸怔忡,直愣愣地向着那副冰棺走去。
“为什么……会是……”
“父亲……?”
第55章
对一个凡人,特别是刚从青春期走过来的凡人来说,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光景——父亲死去好几年,林淼再次见到他,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屋里挂着一幅林长安的遗像,每天晨起三支香不断,那定格的面容氤氲在青烟中,时时看不真切。
而在这副冰棺之中,躺在那里的林长安栩栩如生,就好像这些年他从未死去,只不过是在这方寸天地里,安详地睡着了。
她走到冰棺边上,也不去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经年再见,感触有些微妙的复杂。
冰棺毫无差别地释放出寒气,她这会儿却也不觉得冷了,好像那个人就能让她忘却一切。
久违了。
……爸爸。
谢长寒跟着她走到冰棺前,那冰棺里躺着的人面容进入视线,他无端觉得有些眼熟:“这是你父亲?”
说来也怪,无论是头一次见到林淼,还是头一次见到林淼的父亲,竟然都让他感觉到莫名眼熟。
修行之人信奉因果,他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曾和林家父女有过牵扯……当然,未必是这辈子的事。
“嗯,”林淼点点头,“我爸。”
闻言,谢长寒扭过头,有些无奈地盯着那个坐地打牌不亦乐乎的“老顽童”,道:“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葛清夕抬头看了他俩一眼,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嫌弃,“我做什么事还要跟你解释么?你俩,没事了就赶紧哪来回哪去,少在这里影响我——”
厉鬼甲:“三四五六七。”
厉鬼乙:“五六七八九。”
厉鬼丙:“八九十勾蛋。”
三厉鬼异口同声:“到你了。”
葛清夕一愣,看一眼他们打出的牌,再看自己的手牌,当时就一个哭天抢地:“我去啊——要不起!”
厉鬼丙:“那我来——对六。”
“……”谢长寒忍无可忍,“师叔!”
葛清夕懒得理他。
这时,林淼从久远的记忆中抽回思绪,几步绕过冰棺,走到谢长寒边上,对着葛清夕施礼:“前辈,我且无意冒犯,但这毕竟是我父亲,我无法视若无睹,还望前辈能为我指点一二……至少告诉我,这究竟是他的尸体,还是他的魂魄?”
葛清夕捏了捏手中的牌。
面对谢长寒的时候他可以爱理不理,但林淼是个外人,还是个他几百年都没怎么接触过的柔弱小姑娘,当下也不好太过傲慢无礼,一时有些犹豫。
“不然,”林淼退了一步,“前辈告诉我这是哪里也可以。”
谢长寒侧目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葛清夕突然笑了,“小娃娃倒是聪明,没错,这里仍是阴间,却已不在地府范围内。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个三不管地区。”
“那我父亲……还能活么?”
人死不能复生,道理林淼都懂,其实这几年过去,她原本以为他早已入了轮回,前尘往事一概无关……若不是、若不是今日能在此处见到他,她应该不会生这等妄念的。
不在地府,大约……也不算是死透了吧?
心中有了妄念,眼神中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希望的光,林淼小心翼翼地看着葛清夕,想听见又不想听见答案。
然而,葛清夕没有正面回答她:“请节哀顺变。”
果然。
眸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林淼落寞一笑,再次施礼:“多谢。不知前辈留我父亲尸身是为何,但既然如此……我不再多问,只求能给他留一份体面。”
别做什么奇怪的会毁尸的事情就好。
“这个自然,我与令尊无怨无仇。”听到这话,葛清夕顿时有种自己被当成变态的感觉,可惜关于这事他确实不便多说,只好委委屈屈地咽下这等哑巴亏,应了一句,很快岔开话题,“……对了,你们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追你们?是什么?”
半天没说过闲话的厉鬼甲突然开口:“还能是什么,那个女人呗,整个‘那边’都是她的地盘,除了她别人不能这么嚣张。”
“总这么张扬跋扈,总有一天要遭报应。”厉鬼乙口吻淡淡。
而厉鬼丙,则是用一种嫌弃的口吻对他二鬼说:“快别扯犊子了,你俩放马后炮有意思么?早这么不服气就打回去啊,丧家之犬,白日放屁!”
厉鬼的修为较普通鬼怪强大不少,对于外形控制得更得心应手些。
一般而言,他们会变成自己生前最后一刻的凄惨模样去吓人,或者干脆变个好看的人样,鲜少有像这三位一样幻化成人形黑色烟雾团的。那些烟雾甚至还会动,随着他们的情绪高低行为动静变换姿态,瞧着有些诡异。
眼看着这三团黑影就要吵起来了,林淼一句话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三位也认识林忘川么?”
“林忘川?”厉鬼丙扭过头——虽然那团黑影脸上并看不出表情——嘲讽道,“嗨,她算什么林忘川,不过是只白眼狼罢了。”
林淼一怔:“可她自称林忘川……”
“林忘川死了多少年了。”厉鬼乙也是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一鸠占鹊巢的小丑罢了……话虽如此,迄今为止,忘川之下所有阴物奈何不了她,我们三个也是从‘那边’逃出来的。说起来,你知道林忘川这名字的由来吗?”
林淼:“不知道。”
她还以为是她模仿她的名字随手取的,难不成还有来由不成?
“忘川上有两棵树,有个过路的大罗金仙跟她说,‘双木成林,要么你就姓林吧’,她就以林忘川这个名字自居。说来当时我也是看着她……”厉鬼乙说着,抬起头,他没有转脸,但大约是余光恰好看见林淼安安静静站着的模样,说到一半的话顿时就熄火了。
林淼:“看着她什么?这位前辈,话说一半让人猜,很叫人头疼的。”
“……看着她成长的。”厉鬼乙补上最后几个字,组成了身体的黑色烟雾集体挪动,将身体扭了九十度,正对着林淼,“小姑娘,我看你跟她长得挺像,该不会是……忘川的转世吧?”
林淼:“……”
哈?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她好像需要捋一捋……
厉鬼甲屈指一弹,一团黑色烟雾从他指尖分离,石子似的砸中厉鬼乙后脑,弹得他脑袋歪了一下。
“魔怔了吧你!当年林忘川魂飞魄散,半个地府都看见了,她上哪里去转世啊?!”
第56章
厉鬼甲这么一弹,便好像冷水落进油锅,场面顿时炸了——厉鬼可没有脾气好的,厉鬼乙劈手就是一道黑影甩到厉鬼甲头上。三只厉鬼本就是黑色烟雾团的样子,你打我一拳,我回击你一脚,还要扯第三鬼下场,打到最后成了一团大黑团子,分不清哪一块是哪一只鬼。
场面一度混乱,葛清夕好似习惯了这种事情,镇定自若地收拾起地上的牌,拢袖退开几步,到边上的一张石椅子上事不关己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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