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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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得只剩下几个人的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红珠抬眸看着少年,眼中含泪,朗月也看着她,眉头蹙紧,呼吸都有些颤抖:“快把簪子放下,你这是做什么?”

红珠轻轻道:“红珠之罪,万死不辞。臣妾从未求过世子。今次红珠用自己求您一次,放殿下和神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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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因上神坐在废墟之前,光华的琉璃宝塔笼罩着整个阁子,里面只能看到昏暗的人影。巍因敛袖,口中念诀,忽然伸掌,昊天塔渐渐缩小,落入巍因掌心。

凉玉刚向前一步,忽见水中形成巨大的漩涡,倏忽间直喷向水面,颠沛流离中,一道闪电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轰隆一道雷声——

她眼前一黑,纵身飞扑过去,被巍因上神一把抱住,“不能去!乖乖,这可是天罚!”眼看她挣扎得太厉害,他手一指,便将她一把推上了水面,“给我拉住!”

赤魄神君和火莲子两个将几乎背过气去的凉玉死死拽住,脸色苍白地看着天际——刚逆天道,又挨天罚,凤桐神君这次就算是有九条命,能不能留一口气也难说。

若非二人用力架着,凉玉早坐在了地上,两人静默地等着下文。

不幸中的万幸是,天罚只有一道雷,比早上温玉的下场轻得多。

照巍因上神的说法,天道自有规则,对于凤桐这种爱以一力揣测天道、控制天道的,天道少不得要给点教训,但因为终归不是什么大错,因此这惩罚也不会太重。

不过,所谓的“不会太重”,只是指不会把人劈成一道焦灰罢了。

云开雾散,水面平静下来,亮晶晶如同一面光洁的镜,凉玉跌跌撞撞地走到银蛟河边,死死地盯着水面。

“哗啦”水花飞溅,巍因上神架着一个人上来,那人的止水咒都不顶用了,黑发全部披散在肩头,衣裳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远远地看到她,怔了一怔,轻轻推开了巍因的搀扶,然后尽量平稳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水面如镜,倒映着漫天云彩,他走得比平日慢了许多。

凉玉向前两步,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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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桐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万般无奈地低下头去,用指腹轻柔地擦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他的睫毛纤长,垂目看着她,深深的全是不能言的怜惜,脸色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连呼吸中极力克制着颤抖。

凉玉的眼泪倒灌进嗓子眼里,声音都哑了:“我实在讨厌凤君这个性子。”

她感觉到他几乎整个身子倚着她,便直直站立不敢动弹。他勾起嘴角,却没有反驳。

眼泪是越擦越多了,他的眉头轻轻蹙起来,眸中有些恍惚。

凉玉自己抹了一把脸,握住了他的手,愠怒中带着泪:“我好不容易跟人决战一场,谁让你来给我放水?”

风桐怔了片刻,倏忽笑了,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慢慢地俯下身来,附在她耳边。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在吹气:“站不住了,让我坐坐。”

话音落了半晌,便倒在凉玉怀里,几个人七手八脚架起他来,他一张口,那迟来的乌血便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片刻便沾满了衣袍。凉玉满手的血,她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整个人仿佛浸在冰水里,手脚都失去知觉了:“凤君……”

她的头扭向巍因,脸色白得可怕,一双漆黑的眸子空冥冥的,仿佛在印证一个无法承受的猜想:“还能行吗?”

赤魄神君和火莲子闻言对视一眼,都僵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巍因上神似乎有些不忍看她,急急摆手:“快,快回青瓦洞去,放到寒玉床上,还……能保一时半刻。”

“凤君,我们这就回家了。”她镇静地转过了头,看向怀里,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马上就回去。”

她的手忽然被他攥住,只是轻轻的一下,又立即松了力气。风桐的睫毛垂着,面无血色,他的指尖在她血迹斑斑的掌心上轻轻游走,慢慢地画了个不甚圆满的圆。

凉玉猛地怔住,泪水像两条浅浅的溪流,蜿蜒过冬日桑丘。

应双神君召唤,五色云头慢慢漂浮到跟前,赤魄神君和火莲子将风桐架起来,招呼着凉玉回天宫。

巍因上神跟在他们背后,叹一口气,掌心是两片断剑,熟悉的剑鞘上还绘有游龙戏凤的碧色鸾鸟,昂首摆尾,如青霞一片。

“可惜了一把好剑,从此青鸾盛景成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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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界无主十余日,一切依靠司矩艰难支撑。新晋花神凉玉只简单地办理了交接,拿走了花神印,却没有理政,也不曾上天,尽管各式各样的通传和邀请多得如雪花飞来,好言好语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她也未曾回应。

传闻此女力压邛戾之女,各项指标直逼当年的紫檀殿君上,如此厉害,桀骜一些倒也没什么错。更何况,被冤枉暗害两百年,那紫荆花仙流觞上天宫作证后,四面八方的仙人,都为这颠倒是非、欺负忠良、指鹿为马的行为口诛笔伐,觉得凉玉没有痛骂天宫、一脚踹翻南天门,已经是十足客气了。

事实上,继那一场大战后,几乎没有人再见过凉玉的面,只是有人偶尔在深夜里的雷刑台上,见到她被一道道雷劈得满地打滚,呜咽微弱。躺许久之后,又慢慢自己爬起来,敛了外衣步履虚浮地离开。

众仙不禁大胆猜测,难道是大魔头一死,这位颇觉天下无敌,心中寂寞,特意跟天雷过不去,没事劈着玩,磨练一下自己的意志?

唉,鸿鹄之志,燕雀安知。

凉玉在案头备药,巍因上神见她精神不振,脸色白得吓人,像是刚放了十几碗血一般,调侃道:“也不见花神殿下您鞠躬尽瘁理政,怎么如此憔悴,难不成昨天半夜又捉兔子去了?”

凤桐在这张寒玉床上昏迷不醒已经十日,一次没有睁过眼睛,但也没有死,还可进仙药,维持着一种非常微妙的无意识的状态。即使这样,凉玉也一直黏在他身边,日日看他一万次。看得巍因上神凉凉地讽刺:“别看了,看能把他看醒吗?”

凉玉眯眼一笑,却不搭腔,将手放在凤桐额头上试了试,又吹了吹药,以勺子娴熟地撬开他牙关,小心翼翼地喂了他。

巍因上神替睡美人风桐掖了掖被角,定定地看着凉玉,状似随意:“那日回来时他经脉全断,只剩一口气,现在断掉的部分全部接起,气息润泽得不似个垂死的人,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世上有这样的妙手神医,本上神怎么不认得?”

凉玉往汤药里丢了一块方糖,咕噜噜地搅化了,自己尝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喂下去,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我将花神印切下来一个角,给凤君塑了血脉。”

巍因上神如遭雷劈,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指着她的脑门:“你、你当花神印是块发糕,说切就切吗?!”

凉玉舔了舔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漆黑的眼眸活转过来:“嗳,我还真有些饿了。”

“你……”巍因上神简直受不了这两个人天大地大都不当回事的样子,一个随随便便以自己的小命干涉天道,一个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官印当发糕切,世上怎么会生出两个这样的怪胎……

凉玉完美继承了风桐的轻狂,十分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千道雷,每天十道,总有领完的一天。”

也只有紫檀殿的女儿敢跟天道讨价还价,连受刑也能按揭——巍因挥了挥手让她闭嘴,彻底没了脾气。

大战后十五日,花神凉玉行正式嗣位礼,头戴百花星冠,中横一道簪,左右各垂下闪闪烁烁的流苏,银线坠着破碎的星子,埋在乌黑的发间,朱唇似血,眼眸漆黑,面无表情地走完了全程。

她踏足之处,繁花盛放,长长裙摆拖过,彤云一般,无人敢抬头逼视。与二百年前相比,这位花神容颜分毫未变,可是,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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