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1)
他没立即回答大公主的话,而是抬起头,一脸不愉地盯着周公子看。
周博雅的情况,他一摸脉就清楚了。
苏太医乃大召一等一的医术圣手,是太医院里最有威望的人,蝉联太医院院首之为十几年院,医术高超有目共睹。如雾花所诊的脉案,他自然看出周博雅的身子是吃药吃出来的。比起雾花,他甚至知道得更仔细。他知道周博雅的身子是一点一点慢慢损害并非一次性中毒,也知道如今损害到何种程度。因为这小子吃的药,就是当初从他手里拿的方子。
苏太医一双洞悉的眼睛看着目光幽幽的周博雅,心情当是十分复杂。
他给的药方,还有什么不明白?苏太医实在没聊到,周家这素来最叫人放心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到底如何?”
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长公主心里更没底了,“若当真子嗣有碍,可能治得好?如何治?苏太医你且说话!”
苏太医胡子一翘,瞪着周博雅道,“想治好,难。”
“还真身子有碍?!!”大公主一惊。
苏太医却点了头。
见他干脆利落地点头,大公主不由的眼前就是一黑。苏太医都说雅哥儿身子不行,那是真的不行?想到此,她不禁扶着额头,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倒到椅子下。
“可……这,这怎么可能呢?”孙儿每回出去用得都是最心腹之人,吃的用的,衣食住行有衷心下人安排妥当,没人能钻得了空子。大公主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不想承认周博雅的身子原本就不行,非要出周博雅是受了旁人陷害才会如此。
“两年前你可是来给雅哥儿诊过平安脉的,你不是还说雅哥儿比一般武人强壮数倍?怎地上回没诊出毛病,这才两年就不能生养了?”
“上回苏太医其实已经诊出有事了,”周博雅牵了牵嘴角,瞥了眼大公主,无奈地苦笑,“是孙儿请苏太医莫要说出去。”
苏太医眉头猛地一抽,诧异地转头看周博雅。然而对上周博雅一双幽深的眼睛,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而后迟疑地点了头。
大公主见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霎时间感觉这天都塌了!
她最最爱重的金孙,半辈子的骄傲,竟……
“孙儿的话句句属实,祖母还请您给孙儿留一点颜面,切莫再问了。”
“孙儿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心里清楚,您也莫要为难苏太医。事已至此,祖母不要再说两年前,”说着他低下头,一幅自嘲又颓丧的模样,“孙儿这幅没用的身子,不求其他。能有满满不离不弃跟着就已然很足够,丫头您且莫要往西风园送了,如今孙子再无心应付其他人。”
“我的雅哥儿啊……”
大公主听自家天子骄子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心就碎了。她张口唤了周博雅,见他兴致不高,立即转头去看苏太医:“苏太医啊……”
可是话一出口,嗓音都有些含糊,大公主此番似乎打击得不轻。因着有了苏太医的连番佐证,大公主这厢是想自欺欺人都欺骗不下去。想起令她骄傲了半辈子的大孙子说废就废,大公主当下连再开口的兴致都没有了,天旋地转。
……这是造了什么孽!
窗外的雪粒子沙沙地敲击这纱窗,屋里却又是一片死寂。
“就没有法子治了??”
“苏太医你医术高明,什么因难杂症都不是问题,雅哥儿这病就不能再想想办法?”须臾之后,大公主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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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再是看孙媳妇不顺眼,对付孙媳妇,还能比孙子的身子更重要?大公主这下子哪里还记得自己铆足了劲儿要好好刁难郭满一番,如今只恨不得那把小锤子,扒开苏太医的头颅,看看可是当真一点法子想不出来。
有法子他不就想了么,这是真想不出妥帖的治疗法子。毕竟天底下还没哪个狗胆包天的人敢拿那种避子药当事后点心吃上两年的。这种东西是人吃的?两碗下去就能流掉一个孩子,三四碗都能教一个健康的人终身生不出孩子。
连续地吃。再好的身子也能被药物霍霍得干净了。
苏太医看了眼周博雅,摇头道:“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大公主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整个太医属里,就苏太医的医术最高。连苏太医都说无能为力,更遑论别的太医。
周博雅沉默许久之后,一脸落寞地向大公主请辞。
他一路舟车劳顿,两三个月在车里,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大公主如今神思不属着呢,摆摆手就示意他下去歇着。周博雅一走,大公主又将方才的话问了苏太医一遍。然而问三遍问四遍都没有,一样的回答依旧是一样的回答——难,他治不好。
因着出了这桩事儿,大公主是彻底消停下来。原本还想着给郭满一点颜色瞧瞧,故意调/教三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膈应郭满。然而听完周博雅落寞的话,二话不说便有把精心调/教的三个娇美丫鬟又给要了回去。
这是怕伤了孙子的自尊。
之后怎么处理郭满不知道,自那以后,大公主诵经念佛的时辰更冗长了。
治是要继续治的,只是周公子本人,意志十分消沉。大每回听苏太医说完,都要在佛堂跪一下午。且自那日之后,她那间小佛堂里除了佛祖,又请了一位南海观世音菩萨像——送子观音像。
大公主如今礼佛理得十分勤,得了空便去诵经。一门心思求菩萨保佑,再没闲工夫去看谁不顺眼。
……
郭满对此赶到十分好奇,她本来都预计好了。
这次回来,她是料定了大公主会给她添堵的。她甚至想着,大公主翻脸不认人,像原文中强势代替孙子休妻将谢思思赶出周家一般休了她。却不知周公子在回来那日与大公主在内饰谈了什么,大公主如今当她不存在。虽还不拿正眼看郭满,却也再也没找过郭满的茬儿。
不过郭满奇怪了两日便不管了,老太太性子古怪,谁乐意理她。
时间一晃,便是年关之后。
某日,郭满懒起梳妆,顺便提前挑选去宫里面圣的钗环之时。在妆奁盒子的拐角处,不小心摸到一条彩线。小心地拎出来,是一个字体模糊得看不出原貌的黄纸符。
郭满左看右看,许久,没想起来这玩意儿是谁放她妆奁盒子里的。
她全然已经忘了当初周博雅送她双鱼符咒这事儿,此时只觉得,童趣的鱼状的符咒折得十分活泼。尽管黄纸上的符文早已糊了,但东西没散,整体形状还颇为喜人的。郭满于是就伸出手指捏了几下,不过捏着玩儿。而后就见这鱼符好似枯叶一般,几下就化作粉末。
郭满一愣,感觉有些奇怪。
而与此同时,静静躺在赵小王爷书房里,被赵小王爷家已经五岁的浩哥儿从窗子爬进了内书房。这摸摸那儿捏捏的,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丑不拉几的荷包。
他小软爪爪捏着绣得四不像图案的荷包,不曾打开,便将里头装得符也捏成了粉。
……
“虽说天气还有些冷,但该办的事儿也尽早筹办起来。”郭满由着双叶将碎纸抹到盆里,接过双叶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指尖。
将帕子递回去,郭满轻轻一笑:“双叶与石岚的婚事,定在二月吧。”
端着盆准备出去倒水的双叶,脚下一趔趄,耳尖通红。
双喜捂着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石岚亲自求到郭满跟前, 郭满吃了一惊。若非双叶见石岚过来羞得捂着脸就往外跑,郭满根本不知道这两人私下什么时候竟看对了眼。
都说仆似主人形, 做主子的周公子不是个花言巧语的性子,石岚也是个闷葫芦。来了西风园半天,长着一张嘴也不会说些好听的,只闷声不吭地把自己全部家底掏出来, 说自己必定好好待双叶,请郭满成全。
郭满当时见双叶不排斥甚至隐隐欢喜的模样,便做主把婚事给定了。
胡家别院不是周家的地儿, 当时只周公子与郭满给两人匆匆定了亲。成亲的事宜便说好了回京之后再办, 郭满做主要大办, 吉日便定在二月初六。
石岚为了亲事,早早写信来京城,托人在京城城南的帽儿胡同置了宅子。如今日子定下来, 正好给两人当新房使。郭满想给双叶的亲事办得隆重些,特意把自己的嫁妆宅子空出来。届时双叶就从郭满的嫁妆宅子里出。
双叶出嫁这日, 正值冰雪消融回暖的时候。郭满特地给双喜丹樱等西风园与双叶交好的丫头都放了一日的假,准她们去沾一沾双叶的喜气。
双叶是郭家签了死契的丫头, 郭满出嫁,就跟着郭满一起来周府。没有父母亲族,没有亲朋好友, 只有郭满与双喜是她自幼相依为命主子以及姐妹, 她娘家是没人的。出嫁了, 郭满与双喜便是她的娘家人。
因着有郭满做靠山, 旁人也不敢小瞧双叶孤女的出身,亲事办得热热闹闹。
倒是临上好了妆,素来稳重的双叶自己没忍住,抱着郭满狠狠哭一场。双叶自五岁进郭家起便被指派到郭满的身边伺候,这一晃儿十六年过去,从未离开过郭满的身边。此番嫁了人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怀里抱着郭满,她当真舍不得。
郭满被她哭得心酸酸的,拍着她的后背也跟着红了眼睛。虽说她没生过孩子,但这一刻抱着双叶,她心里跟送女儿出嫁的母亲一样复杂。
一旁双喜哭得直嗝儿,抽抽得都说不出话。
郭满抱着双叶安慰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才想起来自己也就给双叶一个月婚嫁。等他们新婚之后,双叶换个身份又会回来的。届时不过是从一等大丫鬟变成她的心腹管事妈妈,好像也没必要哭得生离死别。
郭满:“……”
想明白这点,那微酸的鼻子一下子就不酸了。郭满拍了拍双叶的肩,又见双喜哭得鼻涕都滴到裙摆上,好笑地又是一番劝。
俩丫头愣是哭了半个时辰,哭够了才歇。郭满看吉时快到了,亲自替双叶补了妆,盖上红盖头,送双叶上花轿。
花轿一抬,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带着婚礼的喜庆便走了。
郭满恍惚地看着花轿走远,站了许久,心中莫名有了点时光如梭的伤感。
双叶走后,她的贴身丫鬟便由丹樱正式顶上来。
至此之后,郭满身边的大丫鬟便是双喜和丹樱。管蓉嬷嬷有心多提两个,只是这话才说便被郭满否决了。周公子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独了,不喜生人进内室,俨然把主屋的内室当他与郭满的私密之地。就是有时候双喜不凑巧进来,碰上他与郭满说些俏皮话,他也会嫌她们打扰而冷下脸。
但伺候的下人只能多不能少,总不能往后少夫人有了小主子,她们还得临阵磨枪地挑丫鬟吧?出于早早挑人考较品性的打算,管蓉嬷嬷还是提了八个小丫鬟上来,暂时做三等丫鬟在西风园伺候着。
有了小丫头的搭手,双喜丹樱闲暇就空出来了。
郭满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映出双喜的脸。说是说双喜双叶两人同龄,实则双喜比双叶还大上四个月。如今双叶嫁人了,郭满便问双喜可曾也有过成家的念头?
这么一想,郭满觉得自己有些忽略了双喜。
双喜这个年岁,在封建社会算是个老姑娘了,也是到了恨嫁的年纪。她心中若是有想头,她可以做主替她挑个好的。或者双喜跟双叶一样,自己看中了谁,只管叫她看准的那男人求上门来。只要人品家境不是太差,她都不会阻挠。
不过双喜一听这话,就跟避洪水猛兽似的当场拒绝。在她心里,没有人比郭满更重要。比起嫁出去跟郭满生分了,双喜宁愿当一辈子老姑娘。她打定了主意终身不嫁,就伺候郭满一辈子。
郭满见她实在对成亲提不起兴致,多提了还当郭满不要她了,于是也不勉强且随她去。
双叶是四月底回西风园的。
彼时的她梳着妇人髻,面色红润,满面春光。看来这一个多月新婚,她过得十分滋润。
回了院子,管蓉嬷嬷就将新挑的八个丫鬟全交到她手上。
往后这些丫头是要伺候小主子的,如何调/教,调/教成什么模样,自然全由郭满面前的得意人双叶说了算。管蓉嬷嬷如今还不知周公子身子出了事,心里还嘀咕着郭满何时有孕。
至于那日在福禄院把脉之事,大公主瞒得死死的,不准任何人提及。整个周家,除了方氏周大爷以及周太傅等周家的主子,下人们对此毫不知情。
……
雾花随周博雅郭满夫妻进京,其实没有住进周家。
周家规矩多,门第森严,郭满怕她不自在,便把人安排在自己的嫁妆宅子里。周公子的病,从年关之后便已经着手治了。如今靠着一个金蟾蛊,每过十日吸食淤血来拔一次体内毒素。只是这般,最快也要一年。周公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得私下吃了多少避子药,才以至于药毒深重成这样。
郭满每十日会陪周公子去雾花那儿一趟,这般有条不紊的治着,如今周公子身子的状况已经大好。
不过周公子身子大好只有郭满及郭满身边人清楚,对外,周公子的身子是全然无救了的。因着有医术圣手的苏太医盖棺定论,周博雅本人又拒接医治,自然没人不信。
这一晃儿,又是半个月过去。且不说周家又恢复了平静,就说新皇的即位大典在五月十五,举国同庆。
禅位诏书早在年前便颁布下去,惠明帝临了又圈禁了淑妃母子,赵宥鸣的继位十分顺利。
新皇登基,改年号‘武安’。
赵宥鸣如今已经脱胎换骨,哪怕年轻之时还有些意气之争,如今身上再看不到浮躁之气。这两年惠明帝病重,代父监国,经历了大风大浪,处理了天灾人祸,翻了诸多大案。赵宥鸣如今心性日渐成熟,再不会因蝇头小事与人争斗不休,为一时意气而莽撞行事。他变得宽宥而阔达,沉稳且可靠起来。
除却新皇登基例行大赦天下,武安帝一改太皇惠明帝的刻薄寡恩,登基后头一件事便是论功行赏。大赏恩赐下去,朝野一片欢腾。
当然,该赏的功要赏,该罚的过也不能轻饶。如何论断,赵宥鸣心自有一杆尺,计较得明明白白。
当初荆州水患,荆州时疫,以及楚河堤坝贪污案,迫于惠明帝忌讳,其中被隐下的该赏功之人,他会一一给予正名。其中周家谢家户部尚书霍家,大理寺上下,以及以沐家为首的武将支持赵宥鸣的一脉人等,全部论功行赏。
赵宥鸣不愧周太傅悉心教导二十多年,心性十分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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