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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你说谁?桓廉亲王白朽?”

他两个月前不是还被于家二公子接到府上养伤吗?当时于二公子为他请了名医看诊,可惜名医还没入城,便被桓境内的暴|民杀了。可是,听说那白朽的伤势并不致命,凭于二公子对他悉心照顾,岂有救不回他一条命的道理?再者说,远南于家势大,就算从外头请的名医被杀,宫中的太医被白桢拦阻,于二公子府上难道没有大夫?既然有,为何救不了白朽?

我问:“白朽怎么死的?”

“尚不清楚。”卫旻道,“还有一个消息,远南境内,于四公子也整军了。”

我愣了半晌:“远南与桓,这是什么意思?”

卫旻摇了摇头:“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探子那里的消息也没有传过来。但是,末将有一个猜测——远南与桓,同时这么大动作,可能是要整合大军伐随。”

“伐随?”

“是,远南之所以与桓结盟,除了地理上相互依凭,有共利可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朽。桓白朽与远南王的交情,是他们盟约的纽带。而今白朽死了,兼之白朽生前又与白桢水火不容,两边的关系一定十分微妙。他们一定需要再建一个牢不可破的盟约。”

“把桓公主嫁给远南王为妃,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沈羽战败,辽东覆灭,对远南与桓来说,只剩随一个敌人,在这个时机一同举兵伐随,不可谓不明智。毕竟桓境内乱成这样,对于桓来说,除了打下去,争下去,竭力维系与远南的盟约,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道:“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就像心中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一样,似乎是没有由头的。

细细想来,桓的动乱,白朽的伤,白朽的死,桓的分兵,远南的整军,哪里都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不对劲。

卫旻点头道:“是,末将把这事禀报给了慕将军,慕将军也说事有蹊跷。但我等身为大随的将领,凡事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眼下远南与桓既有大军来犯的可能,我们就不得不防。如果倾远南与桓的所有兵力,单是打头阵的,就是四十万之众。”

“淮安这里不日后恐会沦为沙场,再不宜久留,慕将军已发急函回京,请皇上下令调兵,并命末将即刻护送公主殿下回京。”

卫旻语气迫切万分,已由不得我去细想。

我点了点头,命绣姑与府中婢女帮我和阿南重新整好行囊,于这日午后,启程赶往京师。

天阳炖耀,连着几日赶路,晒得随行一众人等恹恹的。

我们这一行人,除了卫旻带来的千余将士,还有慕央给我的武卫,这些年常在刘府伺候我与阿南的婢女与小厮。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战况有异,行在路上,偶尔掀了车帘去看,也觉得路上过往行人神色匆匆,沿途好景都覆上黄沙漫漫。

阿南倒是自得,他头一回赶这样远的路,一路上精神十足。偶尔到了驿站,略作驻足,他便从他的随身行囊里翻出素笺读读写写。

这些素笺是临行的前一月,刘寅带着他一起抄的,上头写了《论语》的“为政篇”与“学而篇”,刘寅还赠给他一只碳笔,让他将沿途见闻,所思所得,一并记在空白的素笺上。

我看着那素笺,一时想起春深时,阿南从桓昭永公主那里得来的红笺。

那是他

第一回接到喜柬,开心极了,以至于后来那红笺被绣姑取走,烧成飞灰,他还追问过红笺的去向。

但他乖巧又敏锐,问过一回没有得到答案,便知道不该问

第二回。

我想起这事,不由问绣姑:“白柃怎么样了?如今还留在淮安么?”

绣姑似是诧异我为何竟提起桓公主,愣了一下才道:“没有。听刘府的武卫说,远南王出征后的第二日,她便由远南王身边的那名叫秦云画的侍女陪着,一起离开淮安了。”

我“嗯”了声:“她也该离开了。”

毕竟五月初的大婚,还当准备些时日。

一名武卫过来与我道:“公主,小公子,该启程了。”

我点了一下头,帮着阿南一起把他的素笺收好,登上马车。

马车刚走出一段,车后忽然传来嘈杂之音,时而听见有人在呼喝,驱赶。

我心中觉得奇怪,不由掀开后帘望去,可马车之后跟着长长两列大随兵将,我看了一会儿,竟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一名将领从后头打马上来,一路行到卫旻马前,像是禀报了什么,卫旻神色一顿,勒令停了行队。

我与绣姑对看一眼,一同也下了马车。

在原地等了片刻,只见两名侍卫押着一名女子走上前来。

这女子一身风尘仆仆,像是赶了许久的路,脸上衣上都沾上脏污,十分狼狈,可看她的样子,竟有些眼熟。

绣姑凑在我耳前,迟疑道:“公主,像是跟在远南王身边那个……秦云画。”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也认出来她了。

可之前不是说,秦云画早在近两月前,于闲止出征的第二日,就陪着昭永公主回桓准备大婚事宜了么?

秦云画的神色焦急又迫切,一见我,蓦地跪地,眼泪夺眶而出。

“奴婢恳请昌平公主,救救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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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一念三千 15

我一时愣住,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秦云画又道:“奴婢求昌平公主,救救王上!”

风沙烈烈,秦云画的话听得我心中一沉,连日来积蓄的不安与惶恐全都涌了上来。

可是很快,我又冷静下来。

秦云画追来了,我就该信她吗?于闲止这些年百思千虑运筹帷幄,什么事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几曾需要我插手?何况,他就要与桓公主成亲了,便是他真遇到什么困难,要救也该桓去救。我二哥二嫂在回淮安的路上,慕央尚在小河洲以北的驻地,大随的兵将又没为难他,我能做什么?

我道:“你们王上,手握重兵,从来无往不利,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救得了他?”

卫旻就立在我身旁,他似也觉得秦云画的话十分荒谬,一挥手,两名侍卫得令,顷刻就要将秦云画拖下去。

卫旻对我拱了拱手:“公主,请上马车。”

这时,秦云画嘶声道:“王上与焕王爷的兵马分开后,被桓军合围,眼下被困在小河洲与西里交界的深峡凌厉,那地方四面维谷,王上已陷入绝境!”

我蓦地转身,卫旻几步抢上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看了眼一旁缚住秦云画的侍卫,又命:“放开她。”

秦云画泪眼婆娑地盯着我:“昌平公主可知,桓白朽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是王上命二公子动的手。”

“可笑!”卫旻冷声斥道,“于闲止与白朽交情深厚,白桢却对他颇为忌惮,若是他杀了白朽,远南与桓的盟约怎么办?退一步说,扶白桢上位,对他于闲止来说,有什么好处?”

卫旻的语气颇是不耐,可我听着听着,却隐约觉得,似乎这样才是对的。

那时二嫂初初对我说,于闲止应白朽之请出重兵助他平乱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

于闲止是个势在必得的脾气,凡事若下定决心,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交情可言,他对沈琼、沈羽,对李有洛,甚至对他的姑母淮王妃,都是冷心寡义的,对白朽也该不例外才是。为何竟会在战事胶着时,还能仅凭“交情”二字,分出兵力去助白朽?

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我道:“你说白朽之死,是于闲止命人动的手,那他为何要杀白朽?怎么杀的?”

秦云画道:“白朽是大桓最擅领兵的将才,无论在军中还是百姓心中,他威望极高,若有机会能除去此人,王上自然要杀。”

这一点我信,白桢虽贵为太子,但资质平庸,见识浅薄,囿于皇位之争,除了长于心机手腕,哪里都比不上白朽。

秦云画续道:“三个多月前,桓民暴|乱,义军一路攻到桓都附近。白桢借此时机,召回在随征战的白朽,让白朽带兵平乱。这个消息,想必公主早已听说了。”

我点了一下头。

消息里说,白朽一来担心白桢借机对自己下手,二来担心义军来势汹汹,朝廷兵马镇压不住,回桓之前,请于闲止襄助。

于闲止随后让于二公子整军入桓,可惜,白桢还是借着在白朽身边安插的暗桩,趁交战之际,重伤了白朽。

秦云画道:“白桢白朽相争多年,白朽对白桢怎么会没有防备?白朽的身边人,必然是一同历经重重磨难的可信之人,白桢如何安插得了暗桩?那名伤了白朽的所谓的‘暗桩’,不过是二公子的人罢了。”

“诚然,白桢的确打了借机伤害白朽的主意,还派了自己人混入白朽军中。二公子便趁机‘贼喊捉贼’,让白朽相信伤他之人确是白桢的人,随后以养伤之名,将白朽请到自己府中。”

“白朽到二公子府中的当日,二公子便依王上之命,对他动了手。至于后来什么请名医为白朽诊治,名医途中被杀,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将白朽的死因暂时瞒下来了罢了。”

“公主试想,白朽的伤本不致命,若非二公子动手,他怎么会死?还有那名请来的名医,二公子手下握有重兵,若有心保一人,派兵去护送便是,怎么会令他这么轻易就被暴|民杀死?”

是了,初听闻白朽被害,我还在疑惑凭着于二公子对他悉心照顾,岂有救不回他一条命的道理?便是请来的名医被杀了,于二公子身边的大夫呢?

原来白朽早就死了,后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真相。

我道:“后来桓境内义军复起,于二公子本来要带兵平乱,但临行前,桓帝一道旨意将他召了回来,反而派了一个不怎么有本事的将领出征。这可是因为桓帝久不见白朽,对于家起了疑?”

“是。桓帝病重,但人尚未糊涂,白朽受伤以后,久不露面,桓帝自然就生了疑心。纵然白桢愚蠢,巴不得白朽不要见他父皇,在里头搅混水,但桓帝还是对于家失了信任,却又碍于远南之势,不敢直接对二公子动兵戈,故此只是召回了他。”

“可是,白朽毕竟是廉亲王,位高权重,他的死因绝无可能长久的瞒下去。桓帝下令彻查,最终查到二公子身上。二公子受的是王上之命,桓这才得知,杀白朽的,不是王上还能是谁?”

卫旻道:“你说了这么多,却还没说于闲止究竟为何要杀白朽。”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秦云画道,“王上杀白朽,因为他的目的,从来不是伐随,还是伐桓!”

“胡说八道!”卫旻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李有洛是谁杀的?沈琼是谁逼死的?我大随平西一带久收不回的失地如今是谁占着?这些年本将军跟随王爷殿下、聂将军、萧将军,在北境苦苦作战,与我们对敌的又是谁?!”

“再说了,你说于闲止的目的一直以来就是伐桓,听起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任三岁小儿都知道,桓与远南相临相依,大随兵乱一起,远南却和桓打起来,无论大随这里是谁得胜,远南最终都是腹背受敌。”

“你可不要忘了,你们远南举兵的第一步,就破了我大随三座城池!”

“因为远南不是王上一个人的远南!当年王上尚还是世子,远南的政务军务,尚有王上的父亲做主。”秦云画道。

她看着我:“公主您可还记得,五年前,平西王起兵前,王上曾上京求娶您。当时王上与王上的父亲争执频频,王上的父亲写了数封信来京,后来还把奴婢派来了宫里?”

我记得。

彼时大皇兄与兰嘉成亲在即,皇兄说,要在他的成亲宴上为我与于闲止赐亲。于闲止每每来看我,总能接到自远南来的急函,每回看过后,他的脸色都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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