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都督不肯喝药,不知可否劳烦谢姑娘劝劝他。”
以禅起身说道:“那我便试一试吧。”
她随着夏扬入了华重锦的居室,迎面是四幅花鸟条屏,转过屏风,便见临窗的八宝床上,华重锦盖着锦被躺在床榻上。
他合着眼,似是睡着了,然而眉头却紧皱着。原本白玉般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底下有些暗影,她不由地一阵心酸。
以往祖母患病时,她曾贴身侍疾,知晓他如今可能在发热。
她见屋内的窗子还半开着,先过去关了窗,走到床畔,素手轻轻地覆上他的额头,感觉烫得厉害。
夏扬唤了几声都督,华重锦慢慢睁开眼,原本清澈锐利的眼睛此时有些黯淡无神。他昏昏沉沉间看到站在夏扬身后的以禅,以为自己在做梦,摇了摇头,半眯了眼睛问夏扬:“什么事?”或许是沉睡初醒,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迷惘。
夏扬搀了他坐在床头,以禅忙将一个锦绣团垫放在他背后。
团垫上绣了一只侧首长啸的雄狮,绣面平整敷贴,色彩浓淡适宜,应是擅长绣动物的华重梅绣的。
夏扬看他靠好了,方说道:“都督,谢姑娘过来探望你了。”
华重锦正低垂了头轻抚额头,闻言蓦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夏扬又道:“都督,你该喝药了!”
华重锦蓦然清醒,只觉脑子嗡一声,原本就昏沉的头脑越发懵了,他掀开锦被,刺溜滑了进去,盖住了头脸。
夏扬愣了愣,忍着笑唤道:“都督,再不喝药便要凉了。”
以禅唇角轻勾,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想不到华重锦还有这样的一面。
“都督,生了病还是要喝药的,你该不会是嫌药苦吧?”以禅慢悠悠说道。
华重锦慢慢掀开被子,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发红,但神色倒是恢复了平日淡定无波的样子。夏扬忙过去再次将他搀扶了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岂会怕药苦。”
以禅自案前取过药碗递了过去:“那便喝药吧。”
华重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以禅自罐中取过一颗蜜饯递了过去:“吃一颗蜜饯吧。”
第60章 马球图...
以禅手中的蜜饯乃是用杏做的。将杏洗净后在烈日下晒,再放到蜂蜜中浸泡腌制,如此蜜饯甜而微酸,吃一颗嘴里再不会有丝毫苦味。
素白纤指捏着蜜饯递了过去。
夏扬瞥了眼都督,他知道都督平素最不喜甜食,尤其这些糖啊蜜的,常说甜得腻口。这会儿却见自家都督伸指小心翼翼拈过那颗蜜饯,径直放入了口中,半个“不”字都没说。
夏扬忍不住问:“都督,味道如何?”
华重锦唇角噙了丝笑意,淡淡说道:“甜!”轻柔的嗓音宛如微风轻拂。
夏扬心说,谢小姐便是给他毒药,都督想必都说是甜的。
“都督既然喜欢蜜饯,这罐便全送给都督了。”以禅又转身对夏扬说道,“他尚在发热,最好不要开窗,你去备些温水,稍后为他擦洗退热。”
夏扬答应了声自去备水。
日光透过窗子洒入,淡金色的光在床榻上投下一个个光斑。笼在光影中的华重锦可能是因身体发热的缘故,原本清冷的凤目此时再没了往日的冷冽,眼神灼亮而柔和,盯得她心头有些发慌。
“我并非怕药苦。”华重锦嗓音沙哑,轻轻咳了一声。
以禅起身倒了杯水送到他手中:“那你为何不喝药?”
华重锦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水,轻声说道:“心情不好!”凤目微眯,静静望着她。
假若她没看错,他眸中神情有些幽怨。以禅没敢再问他为何心情不好,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垂眸道:“昨日是我态度不好,如若因此让你不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华重锦以为以禅改了主意,岂料她只是前来致歉,眸光忽黯,沉默了下来。
夏扬端了水进来,以禅不方便在华重锦房中久待,正要转身离去,目光蓦然凝住。
华重锦的枕头旁,有一幅绣品甚是眼熟。绣品半开半卷,展开部分是绣品的下半幅,露出的乃是石榴红的裙裾和栖在花上的蝶儿。
怎么与她丢的那幅仕女扑蝶图极像,尤其那蝶儿,是一只凤尾蝶。
这幅绣品是她绣完百蝶穿花裙后绣的,彼时她才绣了各种蝶儿,特意选了凤尾蝶绣了幅仕女扑蝶图,因此记得很清楚。
华重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以禅,这会儿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畔,黛眉微蹙,似是在疑惑什么。他侧目一看,一颗心忽然剧烈跳了起来。
这是他自以禅那里偷来的她那幅自绣像,昨夜临睡前看了两眼没顾上收起来。倘若被她发现可就惨了,鬼使神差地做了回贼,眼瞧着要被逮住了。
偏偏以禅这时越看越像,问道:“都督,这幅绣品看上去甚好,我可以瞧瞧吗?”
华重锦伸手将绣品卷了卷塞到了锦被中:“五姐随意绣的,不看也罢。”
以禅:“……”
好吧,不让看也不至于塞到被窝里吧,难不成怕她去抢?
“我该告辞了,望都督能按时喝药,早日痊愈。”她施礼告辞。
华重锦目送着她转过了屏风,一手抚额,揉了揉眉心,只觉心头苦涩难言。
夏扬送了以禅和罗世倾回来,用巾帕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的额头,见他神色倦怠,说道:“都督,要不要再吃一颗蜜饯?”
华重锦闭了眼没说话。
夏扬轻轻叹息,忽然说道:“属下觉得,谢小姐嘴上不说,心中对都督还是很关心的。她听说你病了,立刻央求罗世倾带她过来探病。”
华重锦神色微凝:“你是说,是谢小姐要来的?”
夏扬连连点头。
华重锦唇角轻扬,睁开眼自桌案上的罐子里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一路上,以禅一直在疑惑,越想越觉得就是她丢的那幅绣品。可是,她实在不明白,那幅绣品为何在华重锦手中,莫非是他偷的?
堂堂三州都督,去偷她的绣品?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罗世倾见她自华重锦房里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问道:“怎么,华都督的病莫非很严重?”
“倒也不是,三哥,你觉得似华重锦那样的人,会去做贼吗?”
“贼?”罗世倾好笑地说道,“华都督什么都不缺,倘若是做贼,只怕窃的也是女子的芳心吧,怎么,你的心丢了?”
以禅就知道罗世倾嘴里说不出正经话。
罗世倾见以禅似乎恼了,桃花眼眨了眨问道:“怎么,真丢了东西?是什么?”
以禅扭头不想理他。
罗世倾笑道:“说来听听,不说我怎知是不是华重锦偷的?”
“一幅绣品而已。”以禅淡淡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华都督偷你的绣品吗?”罗世倾好笑地说道,他歪头想了想,“莫非你那绣品绣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只是绣了个仕女扑蝶,只不过……”以禅忽然顿住了。
只不过,她把那女子绣成了自己的模样。
倘若那幅绣品真是她的,方才……
罗世倾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和你说,倘若我瞧中了玉娘的钗环,她若不给我,我也会去偷哦,这也没什么啊,不过是想做个信物。”
以禅不再说话,双颊绯红,气恼地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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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刺绣大赛的放榜日。以禅和陆妙真一早乘车到织造局门前去看榜。
大红榜单上,以禅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写在榜首第二的位子,陆妙真遗憾地说道:“禅妹,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你绣得好的。”
陆妙真也不错,排在榜上第九位。
以禅倒没有过多遗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人比她绣得好自然正常。
织造局的仆从引着榜单上的姑娘们去见了方姑姑,屋内还有一人,身着太监服饰,四十多岁的样子,面白无须。
方姑姑引荐道:“这是织造局的掌事任公公。”
姑娘们一道向任公公施礼。
任公公与方姑姑不同,神色和蔼,微笑着朝她们点点头,命人将赏银发了下去。他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端宁公主和亲在即,承蒙圣上垂青,命我吉州织造局承办公主嫁妆,各位皆乃绣匠中的佼佼者,公主的嫁妆便要劳烦各位了。待公主嫁妆织绣结束,各位可自行决定是否留在织造局做绣匠。”
这些日子,关于是否要留在织造局,以禅也曾想过,又与祖母商议过,最后决定不留。但为公主织绣嫁妆恐不能幸免,且以禅也想见识见识宫廷服饰和织绣。
任公公又道:“前十位的绣品已在大堂展出,各位可移步去瞧。”
以禅也想见识一下榜首那位叫薛青的绣品,便与陆妙真一道过去看。
大堂是织造局展览绣品之所,屋舍宽广,地面铺了织绣的波斯毯。屋内四壁挂满了绣品,正中也摆满了绣品。
以禅的《桃花源记》乃双面绣,因此是做成了屏风摆在室内。
薛青青的绣品虽不是双面绣,然而绣得却极生动。
这是一幅大型人物画绣品,绣得是皇室如今流行的一种竞技,打马球。这幅绣图难就难在所有人物以及马匹皆是动态的,刺绣之人若非自己会打马球,便是曾认真观看过。
绣品的绣底为稍厚的呢料,设色很是清雅秀丽。人物服饰华丽,栩栩如生,击球的姿势优美。马匹健壮,四蹄轻盈,奔跑腾跃,极是生动。
以禅自问,她是绣不出来的。
“不知这薛青是哪位?”以禅环顾四周,见室内三三两两的少女都在观看绣品,却不知薛青是哪一位。
“姑娘是在找我吗?”一道清雅柔和的声音问道。
以禅冷不防吓了一跳,侧首瞧去,只见几步之遥处站着一个蓝衫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模样秀气。
“你,你是薛青?”以禅不可置信地问。
薛青点点头。
“这幅绣品便是你绣的?”以禅也曾听说有男子刺绣,但从未见过。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大赛的魁首居然是一个男子。她忍不住低眸扫了一眼薛青的手,见他一双手虽比女子的骨节大,但却很修长灵活。
陆妙真更是震惊地问:“你家人同意让你一个大男人学刺绣?”
薛青微微一笑:“原本是不同意的,见我实在爱极了刺绣,不得不同意。所谓女红,虽说主要是女子的技艺,然而男子也不是不能学。其实大男人刺绣也没什么奇怪,织造局织布染布的皆有男子。”
“你们两位的绣品是哪个?”薛青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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