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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一句,顾群山幽幽地将眼神挪向路见星,又挪回盛夜行脸上,“你能不能拽一点?你看路见星,多拽。”

盛夜行闻言,还真看了眼路见星。

这小朋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抱臂,完全一副等吃喝的大爷架势,还真有点儿拽。

盛夜行咳嗽一声,压低嗓音对顾群山说:“你看看桌下呢。”

听他这么说,顾群山低头往桌下一看,哎哟。

盛夜行在桌下的腿正被路见星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讨好”似的轻轻踢着。

顾群山抬头又看路见星,突然觉得路见星眼神有点儿可怜,真是饿了。

眼神像在说:哥哥,还没拌好吗?

小鹿斑比眼!

像我路哥给人欺负了。

扭头,顾群山给盛夜行咬耳朵:“他怎么不往你腿中间踢?”

盛夜行:“……”

那还得了?!

第86章 玫瑰

李定西所住的医院条件不错。

从病房的窗户往外看,医院草坪上的杂草似乎才锄过。一片新绿中立了块刻字石,上面写着“新生”。窗帘被人用力关上,盛夜行收回视线,又看向在病床上吃馄饨的李定西。

好兄弟的头发长长不少,积在后脖颈,用黑色发卡固定在一处。

盛夜行想起路见星也曾经有一段时间没剪头发,一去理发店就像进了任人宰杀的屠场,用指甲快把掌心抠烂。问他为什么不剪,也不给解释,直到刘海快扫了眼,路见星才把下巴扬起来一点儿,做一个剪刀手势。

李定西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开始不满这扎人后颈的长度。

把买好的汽水递过去,盛夜行问他:“放弃形象了?”

“不想剪头发。”李定西喝一口。

汽水带给舌尖的颤动感使他不舒服。雨水滴答拍打在神经上,全身麻木,大脑做不了任何事。

见李定西皱眉,盛夜行拿过只喝了一口的汽水放回桌柜,“为什么?”

“不要!”

“可是,你这样看起来太颓废了。这不是你。”

“我不想从身上拿掉任何东西。”

中二台词。

“……”

好,生病的朋友需要更多的照顾。

盛夜行走神,继续看窗外的绿。

冬日已过,又一年春季悄然来临。

病房窗户要是不关,院里的树会吹落些叶片进来。它们如小天鹅旋转在纯白的床单上。

李定西持续性烦躁着,挥开一片叶,“春天来了,夏天也不会远。热起来浑身黏黏腻腻,我不喜欢!”

叶片落到病房的地上,路见星见状低头,将那片叶捡起摊在手心,指尖翻转,叠出一个四不像。

没人猜得到他叠了个什么,包括盛夜行。

李定西接过四不像,还是对路见星说了句:“谢谢!”

路见星弯弯唇角,眉眼吹来春风。

李定西佩服路见星有一种特殊能力:总能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的气氛缓和,并以自己的办法悄悄治愈他人。

想起来身边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李定西捡起方才没说完的话,“夏天要游泳,对吧?你们高考完会陪我游泳的,对吧?”

“你以前很喜欢夏天的。”盛夜行渐渐习惯他的跳跃式谈话。

李定西回话牛头不对马嘴:“我现在也很好。”

他激动得想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一动作,李定西枕头挪了位。

盛夜行面无表情地从李定西的床枕下摸出一根烟,并用指缝夹住那根烟,在空气旋出弧度,收入衣兜。

李定西眼神躲闪一二。

他看起来可怜巴巴,“老大……我就剩这个了。”

盛夜行叹气,“不好,别抽了。”

他是过来人,知道烟草代表着什么。

盛夜行想过,要是把他颓丧时抽过的烟头都搜集起来,大概能堆积出曾经一个蠢货般的自己。

活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逃避现实需要他承担的责任。

李定西的那根烟是他好不容易和病友讨的。

来之不易,他自然要再争取,“就一根,你都要收?”

“收,”盛夜行摩挲过烟嘴,“都湿了,还抽?”

“湿了啊……”李定西失望至极,“是汗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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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夜行讶异,“汗水?”

“晚上会做噩梦。”李定西简单带过。

医院是晚上八点就熄灯入睡,习惯猫头鹰作息的他还没适应,常常一睁眼就到十点。黑夜带给李定西很多幻想,例如蝙蝠、例如鬼神、例如翻窗进入精神病院偷东西的强盗。

每晚做噩梦,他会把被褥当作束缚的绳索,一边挣扎一边被困于此,惊醒后,他胸膛起伏着,把满脖颈的汗擦到床单,再躲进被窝里流眼泪。

神爱世人。他想。

那天从医院出来,盛夜行网购了一支电子烟,托人送到李定西手里。

二月,展飞复试过了,简单地在微信群内通知过,并祝大家新年快乐。

市二已经放了寒假。

除夕夜那天,路见星的父母在知道盛夜行的家庭情况后,盛情邀请他去家里过年。

盛夜行权衡再三后选择了拒绝。

父母是比他们多活了一倍时间的人,对幼崽的保护嗅觉及其敏感。

胆子再大再野,轻重也能把持住,盛夜行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那晚,电视里说“辞旧迎新”,倒计时从十数到一。

市里二三环有市民放了烟火,一簇紧接一簇,城市的夜幕点缀星光。烟火绚烂,不断将天际印染各色,路见星眼底的光也随之变幻。

但路见星没看烟火,注意力全在楼下。

他趴在校外出租屋的阳台上,往下望。

“一”结束,路见星听到弟弟奶声奶气的欢呼声,听到父母在招呼自己进屋,听到无数朵烟花绽放……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盛夜行正拿着手机,站在楼下,也抬头朝楼上看。

接通电话,路见星比盛夜行抢先说了“新年快乐”,之后两个人的通话陷入短暂沉默。

全世界静得仿佛只剩呼吸声。

路见星什么也没说。

“看见烟火了吗?”盛夜行仰头,“明年我放给你看。”

“我不喜欢这个。”路见星觉得吵。

盛夜行下意识道:“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啊。”单音节,他的路冰皮儿又以发出声音作为回答。

打电话对他来说,可以算最困难的事之一。

路见星趴在窗边往下看得吃力,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随时有种要掉下去的可能。

这时候,盛夜行的脑海涌出怪异想法——跳下来吧。

跳下来。

结束这一切。

一阵通话沉默后,盛夜行在黑暗之中望他,低声说:“尼斯湖水怪。”

“……”

“我只看得到你的半边影子,”盛夜行感谢烟花,烟花的亮度让他在短暂间能看清路见星被照亮的脸,“你还记得么?上学期唐寒老师放纪录片,有一只水怪的影像……它也像你这样,很小心地在水面探出头。”

甚至有点可爱。

“哦。”

意外地,路见星仿佛理解到了意思,在窗边歪着头笑。

他学怪物,小小地“嗷”一声。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路见星不在乎父母在客厅里冲自己喊了什么,也不在乎零点时分应该欢呼庆祝,只在乎盛夜行在楼底下傻站了一个半小时。

“新春佳节,我们与家人团聚——”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

路见星瞬间把这个黑色小方盒归类为不喜欢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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